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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冰海,高松灯行走在冰封的海面上,头顶是横贯天空的银河,鲸鱼巨大的黑影在冰层下游动。远方冰海的海平面上,巨大的白月正在缓缓升起,半个月轮升到了冰面上,半个月轮还在海平面之下,月面下的环形山都看得清清楚楚,冰面倒映出半轮白月的影子,和天空中的半轮白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整圆。
月影下有很多人,但他们无一例外都站在很远很高的山坡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浑身都笼罩在黑色的袍子里,只露出一双野兽般的,没有感情的眼睛。
他们就像是一群冷漠的观众,这个冰海便如古罗马的斗兽场,观众们付了钱,想要看到令人血脉喷张的死斗。
可是高松灯的表演并不能让他们如愿,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干什么,脑海里始终都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女人声音,那声音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像是僧众们吟唱的梵文,又像是信徒们的圣歌,森严玄奥,古老沧桑。
它说来吧,来吧,到神的身边来,何必垂首于蒙昧的雾霭?你早已注定孤独,没有人能理解你,没有人是你的朋友,身为弃族的命运,便是抛弃凡灵的躯壳,如此才能穿越荒原,奔向神的怀抱。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些话的时候高松灯忍不住想嚎啕大哭,这种信任感来的毫无理由,她觉得那个人肯定能够理解自己,那个人是自己的朋友,只要能够见到她,迄今为止的一切苦痛都会得到解脱,偏离世界的自己会得到救赎。
她抬起头,泛着微蓝的冰层覆盖了直刺天空的山,素白的云雾缭绕朦胧,隐隐能看到白色的巨龙盘绕在山顶,数以万计的尖刺洞穿了她的身体,她静静地趴着,双翼一直垂到山脚,浓腥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冰峰。
察觉到高松灯的视线,那头垂死的巨龙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笑,满是蓇葖的狰狞脸庞柔和下来,就像是一位慈母,终于看见归来的游子,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高松灯呆呆地看着巨龙,目光逐渐迷离,像是蒙上一层雾气,遮蔽了黄金瞳。
她想起来了,她就是来找龙的,这里是高天原的门,只要能打开这扇门,白色的皇帝就将再度君临天下。
“灯?灯!高松灯同学!”
迷迷糊糊间高松灯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熟悉娇俏的脸庞,那是她前座的同学,正在一脸关切地趴在桌边看着自己。
“你没事吧?下午的时候你就在睡觉,都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了,要是我不叫你总感觉你会睡到闭校。”
同学伸手摸了摸高松灯的额头,“是不是生病了?我看你最近老是很嗜睡,身体抱恙的话还是请假回去好好休息比较好哦。”
“没……没事,我没事的,只是最近睡眠不足。”高松灯赶紧连连摆手。
“是觉得升学以后压力很大吗?没事的,不用放在心上,学习这种东西,只要自己觉得对自己负责了,就不会有问题。”同学背起自己的包,挥了挥手,“拜拜!”
“嗯,拜拜。”
同学转身走了,高松灯也招了招手作别,目送她消失在教室后门。
之后有足足十几秒的时间,那种‘谢谢你关心我’的微笑僵硬在她的脸上,一丝丝地剥离,一丝丝地消散,最后直到面无表情。
教室里空荡荡的,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如果不是那位同学好心,也许高松灯会睡到闭校巡视的时候才会被发现。
真该好好感谢一下人家,但是她做不到……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是这样的人,感情迟钝,总是比别人慢不止几拍,大家都很感动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大家都很开心的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笑。
不仅如此,喜欢的东西也不太一样,这个年纪的女生们追求时尚,热衷交往,话题不是明星八卦,就是裙子美妆,大家总会三三两两的约好去甜品店,卡拉OK之类的。
然而她喜欢的却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小石头啦,羽毛啦,西瓜虫啦,落叶啦之类的,还经常会收集。
犹记得小时候交到了一个也喜欢收集枫叶的女孩子,高松灯开开心心地想着要把自己喜欢的也分享给她,于是就送了一盒西瓜虫,结果把对方吓到嚎哭,家长也被问责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那以后,高松灯就渐渐地明白,自己跟这个世界有点格格不入。
她开始揣摩别人的表情,观察一个人为什么要笑,思考一个人为什么要哭,这样她才能在集体的活动里在适当的时候有适当的表现,否则一张合照上只有她苦着个脸就太显眼了。
这样做的久了,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累,就好像高松灯这个人类其实并不存在,而是由她亲手一点一点伪装出来的假人,真实的她只是个把自己强行隐藏在人类社会里的怪物。
不止是一两次这么想,甚至信以为真,可家里还有小时候的合照,从自己出生到蹒跚学步,每个月的照片都有,妈妈用心记录,把相片按照时间装订成册,记载了高松灯的成长,她确实是妈妈生出来的女儿没错。
“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高松灯揉着因为睡的太久有些发胀的脑袋,扭头看向窗外。
四月,樱花飞舞的季节,那些粉色的小东西憋了一整年,终于得到展现自我的机会,和教学楼齐高的染井吉野开得很好,最近的时候坐在窗台边的人,只要伸手就能摘下来,整个校园里每天都在飘落粉色的小雪,女生们的头发上常常都有送来的粉嫩发夹。
高松灯高中一年级了,有人说进入高中就不再是个孩子,有了一半大人的成熟,但她却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长大,她被困在某个回忆里了。
拿起桌上的便签本,背上挎包,高松灯起身离开了教室。
在大门的鞋柜前她驻足了片刻,走向班级号1-B的鞋柜,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上“我不想失去那天和小祥的邂逅”,塞进丰川祥子的鞋柜,换上自己的鞋子走下教学楼的阶梯。
距离CryChic的解散事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虽然祥子说没有她乐队也还可以维持下去,但若叶睦在那之后也不再来排练室了。
五个人的小团体顷刻间变成三人组,怎么想都没办法维持下去,CryChic早就名存实亡。
更令人奇怪的是,祥子居然转入了1-B班级,和高松灯的1-A班级只隔了一道墙。
临近的班级有很多课程是相同的,比如体育课,大家在打网球的时候,高松灯就能看见祥子一个人穿着体育服坐在角落里,她既不参与一起活动,也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可以搭话,就只是一个人戴着耳机静静地听歌。
两个人的视线总是会在这个时候交汇,但没有人走近另一方。
高松灯在犹豫,那天在练习室她说了很过分的话,什么打断腿之类的,后来想想真是羞耻到要原地爆炸,可她那个时候好像真是那么想的。
等回过神来,那些不经过大脑就喊出去的豪言壮语都成了过去式,她做不到的过去式,她连现在冲过去抓住祥子,大声质问说‘你真的不要我了吗?’的勇气都没有。
祥子也总是无言的,她不会走过来,也不会摘下耳机递过来一只,微笑着说灯同学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听?她的眼神真的很令人陌生,没有一点温度,就像是见到人类的野兽,不敢靠近,但又充满警惕,默默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高松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祥子,她一直都不太擅长社交,总是回避人际关系,如今大家又成了陌生人。
回想起以前刚认识的那阵子,那会儿的祥子多好啊,一脸灿烂笑容美好的能沁出阳光来似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大小姐式的自信和desuwa的口癖。
她会陪自己唱歌,给自己信心,会看了自己的歌词就感动到流泪,会打开自己的心结陪着一起站在天桥上,放纵地大喊我想要成为人类!然后抿着嘴哈哈大笑。
世界好像没有任何阴霾可以打倒祥子,她所在的地方就会有温暖的日光普照,她就是一团光,照亮了高松灯内心的黑暗。
可现在大家再也走不到一起去了,光是这样站在操场上还能互相看着就很不容易,像是两座水中的礁石。
身边的有那么多人穿梭来往,少女们的娇笑打骂在青空下回荡,她们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一切都有如无物,眼睛里只有彼此的影子。
有些告别就是这样,不必生硬地说ByeBye,只是默默断了联系,时间这把该死的大手就会见缝插针,一天天悄无声息地流逝过去,曾经要好到就像自己半身的朋友,再见的时候只能尴尬地笑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那些记忆里的小美好都云雾般的模糊,生疏的寒暄之后再度告别,这一次就变成了永远的不相见。
高松灯真的很害怕会变成那个样子,偏偏她和祥子之间的关系就是在往那个方向滑落,一点点的无可挽回。
以她的个性,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写便签纸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和祥子说上话。
每天一张,要么是早早起来前几个到校,要么趁着放学之后学校里人少的时候,塞进祥子的鞋柜里。
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也不清楚祥子看了会怎么想,只是每天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情,像个快要溺死的人,只要看到了一点漂浮在海上的东西,不管什么都要扑过去牢牢抓住。
高松灯来到池袋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Ring的招牌依旧灯火通明,总有背着乐器的女生进进出出。
以前来排练室的钱都是祥子出的,她和若叶睦退出以后,出这份钱的人就变成了高松灯,长期包下来是有一点小贵,不过以她的零用钱还是能维持。
椎名立希对这种浪费钱财的行为很是不解,三番五次地劝告,她说那两个人都已经抛弃了我们,CryChic已经不存在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呢?这些钱拿去随便做点什么都比用在这里要好啊,一直沉浸在过去里也太难看了。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已经知道结束了。
可能心里还是抱着一点小小的希望?梦想破镜也可能重圆,推开门来就还能见到小祥,她会拉着自己的手开开心心说你终于来啦,大家都在等你呢,把自己推到镜子前,说这就是我们的主唱了!
嘿,你可真是个笨蛋。高松灯在心里对自己说。
推开排练室的门,贝斯的绷绷声扑面而来,粟色的长发在镜中闪动,室内的人停止弹奏,回过头来。
其实笨蛋不止高松灯一个人,否则她也坚持不下来。
长崎爽世也在这里,她和高松灯一样,每隔一两天就还是会来这儿看一看。
“晚上好。”爽世说。
高松灯点点头,算是跟爽世打招呼,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写写画画,CryChic的歌词就是这么从她的笔记本里诞生的。
“今天也是又没有人来呢。”爽世拨着弦,眼帘低垂。
贝斯的声音本来就低沉,只有她一个演奏也只有她一个人说话,在偌大的房间里听着就格外孤单,寡里寡气的。
“CryChic……已经解散了。”高松灯轻声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哦,别说这种话。”扫弦的手停了下来,爽世眯着眼睛笑,“CryChic没有解散,只是没有人来了。”
高松灯没有搭话,她想没有人来了的意思不就是解散了吗?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你还想两个人可以组一辈子乐队吗?
“悴んだ心ふるえる眼差し,世界で僕はひとりぼっちだった……”爽世忽然唱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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