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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去都翻出来,尽听着新来的一老一小交底,秦香莲她们也顾不上问村里的事,直到中午,借过奶水给秦家双胎的齐婶子登了门。齐婶子是个健硕妇人,家里生的孩子也多,大的和香莲一般年纪,已经出门当了学徒,小的几个也养得不错,去年又刚添了个小女儿,如珠如宝的养着,舍不得断奶。
何氏去借奶水时就已经考虑过,齐婶子喂奶喂了一年余,她们家五娘是最不缺奶水,且齐婶子家那口子,和秦员外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不浅,香莲都是喝齐婶子的奶长大的,更有望分一些奶水给春娘冬郎。
齐婶子大气,何氏也不小气,提来两只猪脚,齐婶子二话不说挤了一竹筒给何氏,道香莲没奶只管来要,解了香莲的难处。
此时齐婶子登门,何氏忙喊道:“香莲,齐婶子来了。”
齐婶子不见外,道:“香莲才生没多久,这日头虽不小,却还有风呢,我们去屋里见她,正好也瞧瞧你们家龙凤胎,我给她拿了盒宝贝呢。”
何氏挽着齐婶子,客客气气的道:“你也是,来就来,带什么礼,外道了。”
秦香莲立即会意,走出来迎接:“婶子,快快请进。”
齐婶子进了门,何氏却退了出去,笑盈盈地给齐婶子和秦香莲把门带上,又去厨房,预备着煮杯蜂蜜水招待,要奶孩子不好喝茶水。
齐婶子坐在桌边,问道:“香莲,你阿姑阿舅一家在这儿住着照顾你便罢,你怎么把你祖母和她外孙女留下了?”
这话一出,秦香莲便知道齐婶子的热心:“不是外孙女,是孙女呢。”
齐婶子不等秦香莲说完,压低声音急急道:“那更不行,你这不得养大他们家的心!升米恩斗米仇,你一个孤女招赘,何氏和陈跛子是老实人不错,眼看着是把你照顾得不错,脸都圆了些。可他们住着也就住着,那老婆子凭什么,我方才跟何氏进来,她不错眼地盯着我,像是像是……哎呦我形容不出来,左右不是什么好眼神。”
秦香莲安抚地拍了拍齐婶子:“婶子,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我们家的情况我心中有数,你只管放心,必不叫秦家姓陈的。说到这儿,倒有一桩心事想请婶子帮着,拿拿主意。”
齐婶子见秦香莲眼神明亮坚定,大约是因着生了孩子,再不复从前的稚气,无端让人信服三分,她道:“什么事,尽管讲。”
秦香莲轻摇头,她听到了何氏的脚步声,便起身到门口将蜂蜜水接过来:“阿姑,你去忙,齐婶子这边有我。”
何氏猜到她们或许有什么私房话要讲,对着她这个阿姑,香莲可能有些话不好说,本家的婶子,从小熟悉,顾忌便就小得多了。
待何氏离开,秦香莲轻轻关上房门:“我欲给孩子们上族谱。”
齐婶子喝了口香莲倒的蜂蜜水:“合该如此的。”
热乎乎的蜂蜜水沁甜,秦香莲道:“不仅要写冬郎,更要写春娘。我这几天在家看书,在《千字文》里,找到了我爹留给他孙辈的名字,我想成全爹的这个遗愿。”
这话不是秦香莲编的,她没想翻到后头,一张薄薄的纸会从书页夹缝处掉下来,看到纸上那俩个名字,眼睛刺一般掉泪,像生理反应般。
秦香莲将那张纸翻出来,齐婶子接过来,边看边抹泪:“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秦员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这两个名字却仍写得力透纸背,有些墨点或者血点洒下:秦瑶,秦瑛。
正是一女并一男,竟连这也考虑到了。
秦香莲起初看不得那纸,哭了一通心里心气好像也都跟着通了,现在再看,也只是感慨万千,再听到齐婶子哭唱蓼莪,不至泪洒当场。
齐婶子捏紧帕子,道:“有这张纸在,春娘想上族谱也不难了,只是,你已决心给春娘招赘了?不然嫁出去的女儿,后头约莫也是会划掉的。”
招的夫常不如嫁的夫,这算是平民百姓心里的共识。既有冬郎顶立门户,春娘自然可以自由嫁人。
秦香莲答:“无论日后如何,今日春娘必须上族谱。”
门外,陈老娘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小心翼翼如同做贼般。
秦香莲和齐婶子对视一眼,看着门外的人影,齐婶子清了清嗓子,好让声音传得更远:“这事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办妥。对了,蝗灾的事情你可听说你阿舅说过了?”
陈老娘收回耳朵,那道影子也就越走越远。
秦香莲此时提出这件事,卡在蝗灾这个节骨眼,便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想知道这陈家一家人是否也值得她倾尽全力保住。
若是一家子无情无义的,她不会再管,能让她们住进来,也能叫人出去。为着俩个小的更为着自己,她不得不这般谨慎思量。
秦香莲语气郑重:“正是知道,才迫切需要了解陈家人的为人,等不到再与他们培养更深的感情。”
感情越深,失望,也就越失望,何氏和陈老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只是,她本就没想着瞒着她们,却不料陈老娘做出偷听的事来,倒算是歪打正着。
正当屋内俩人沉默着,屋外一声怒吼炸开:“你在干什么?”
陈年麦大喊:“爹,娘,祖母偷——”
乱拳打死老师傅。
陈老娘急了,忙上去捂陈年麦的嘴,骂道:“你别胡沁,走走走,别让香莲听到了,误会我了!”
陈年麦一把就要甩开陈老娘,何氏忙走上去,连拖带拽,陈年麦这才老老实实被捂着嘴拉走了。
这番动静之下,齐婶子几乎是目瞪口呆。
秦香莲扶额:“婶子,你也瞧着了,他们陈家人的心眼子不多的。”
好似全长在了陈世美那厮身上。
齐婶子这下信了:“那端看入族谱时坏不坏事了。”
再坐不下去,齐婶子心不在焉的出了门,香莲把她送到路边,她才想起来怀里的药膏,掏出来递给香莲,小声叮嘱道:“这是托你彩大嫂从县里带回来的药,她带得多我给你一罐。小五娘咬我咬得厉害,等春娘冬郎长了牙,喂完奶记得涂,对伤口好。”
秦香莲收下道了谢,齐婶子走到自个儿家门口,邻居家那条大黄狗隔着道竹栅栏呲它那狗牙,眼珠子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一下子醍醐灌顶,那老婆子是防着她才偷听的。
这边陈年麦根本不听陈老娘解释:“你怕大嫂被迷惑把你赶出去,完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同是也看扁了大嫂,偷听总是不对的,你再也不许偷听,听到没有?”
这讨债鬼,陈老娘涨红了脸,恨不得立时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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