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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刘树义的话,杜如晦顿时起身。他来到刘树义身前,双手扶起刘树义,眼中满是赞许与欣慰:“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退缩!”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杜如晦认真道:“此案很难,你能破案,自然皆大欢喜,大唐危机能够除去一些,你也得以借此机会晋升从六品,但若是你无法破案……”
他声音低了几分:“可能你现在的官职都不保,之前的所有努力将付之一炬……刘树义,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考虑。”
杜如晦能在迫切希望他接下案子的情况下,还怕他将来后悔,愿意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刘树义心里很是感动。
他两世为官,自然清楚官场里的残酷与现实。
对杜如晦而言,把案子交给自己,自己破了,杜如晦也有功劳,自己没破,那也可以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总之,只要自己这个刚刚声名鹊起的探案新贵愿意接下案子,无论结果如何,杜如晦都稳赚不赔。
可即便如此,杜如晦仍愿意两次给自己机会……
说实话,他现在都怀疑,自己和杜如晦,是不是有些亲缘关系了,否则杜如晦何以对他如此之好。
不过,刘树义不是一个摇摆踌躇之人,做出决定,便会坚定向前。
所以,他毫不迟疑道:“家国之重,重于个人生死,下官已经考虑清楚,虽死无憾!”
听着这直击灵魂的铿锵之言,饶是杜如晦已经听惯了阿谀奉承,虚言假语,此刻也不由内心有些激荡。
因为他很清楚,刘树义接下这个案子,所要承受的风险,究竟有多大。
刘树义这话,完全就是真实的写照。
他深深地看着刘树义,旋即拍了拍刘树义肩膀,道:“好!既然你已经考虑周全,我便不再动摇你的决心。”
杜如晦重新让刘树义坐下,道:“此案目前是陛下最关注的事,其余诸事,都要为此案让路……所以,你需要什么,可直接说,无论是任何人,任何衙门,都会无条件配合你!”
刘树义沉吟些许,便道:“首先,我需要金吾卫中郎将程处默配合我,让他率领金吾卫听我调遣,保护我安全。”
他没有和杜如晦客气,这个案子可能牵扯到玄武门之变的后续争端,危险性可能比查案的难度都要大,所以他首先需要确保自身安危。
“然后,我需要杜寺丞来配合我,他之前也参与了息王尸首案的调查,他清楚案件的细节,识得其他衙门的人,由他配合我,可事半功倍。”
程处默和杜构,算是他最熟悉的人。
经过两个案子的磨合,彼此也有了默契。
再加上他们身份不一般,又都参加过案子的调查,让他们来配合自己,最为合适。
杜如晦想都没想,便道:“这个好办,不过他们两个毕竟年轻,经验未必充足,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安排一些经验更丰富的人?”
“不必。”
刘树义摇头,程处默和杜构因为了解自己的本事,会完全信任并且听命于他。
可其他人,就未必了。
越是经验丰富的人,越有自己的主见,越会轻视年轻人……
万一中间再有裴寂或者妙音儿幕后主子安插的人,那就更完蛋了。
所以,查案不是人越多越好。
自己熟悉的,有着各自特长的查案小队,才是最合适的。
他原本也想把杜英要来,可现在是尸首失踪,并无人员伤亡,杜英的特长没有施展的机会。
故此想了想,便暂时没有叫杜英。
若是后续遇到需要医术或者验尸的事,再唤冷艳法医也不迟。
“还有别的需要吗?”杜如晦见刘树义不再说话,似乎这就是他要的全部了,不由主动询问。
“有……但这需要陛下同意。”刘树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什么?”
刘树义看向杜如晦,道:“不要给我限制破案时间……至少,别再像之前一样,只有三天这种期限。”
“杜公,我想你现在心里应该也清楚,息王的尸首,大概率已经远离长安了。”
杜如晦目光幽深,没有反驳。
刘树义继续道:“我在长安调查,运气好,能查到是谁做的此事,又将尸首运到了何地……但若亲自去找尸首,如之前一样,三天时间,恐怕我连那个地方都未必能到达。”
“更别说,尸首一旦离开长安,就如泥牛入海……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随时都可能被人转走,在长安得到的线索,已然未必准确。”
“所以,即便陛下再着急,也该给一个合理的期限。”
杜如晦安静的听完刘树义的话,沉默了几息,接着竟是笑了起来。
“你果真不是头脑一热,就做出的决定。”
见杜如晦这般反应,刘树义心中一动:“杜公的意思是?”
杜如晦笑道:“上千人十几天的调查,都没有丝毫收获,陛下如何不知此案的难度?”
他看着刘树义,道:“别忘了,我们的陛下是一个如何英明神武之人,他虽震怒,却也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
“所以,陛下已然说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出究竟是谁所为!究竟是谁如此大胆包天,敢做偷盗息王尸首之事!”
“陛下想知道贼人是谁,是何势力,目的为何?从而找到应对之法!”
“息王尸首是重要,可再重要,也敌不过找到那些活着的、心怀叵测之人,识破他们的阴谋诡计重要!”
“也就是说……”
杜如晦道:“只要你查出是谁所为,便已然算是完成了最紧急的任务,至于如何找到息王尸首,那是后面的事了。”
刘树义闻言,顿时心中一松。
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已经解决了。
而找到是谁所为,只要那人还在长安,只要这不是真的鬼神所为,他就有信心将其揪出来。
“不过,陛下也不可能等你一年两年这么久,就算陛下等得起,那些乱臣贼子也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杜如晦话音一转,道:“所以,你一定要快!越快找到贼人越好!这样你在陛下心中的印象,也会越好!”
“人的心,都会经历一个由期盼,到失望的过程,你时间拉的越长,对你越不利。”
“如果如我们现在一样,耗费了这么多天,还没有收获,你在陛下心中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你最好,是要比我们现在所耗费的时间,更短的时间破案!这样,才能彰显你出色的能力。”
比杜如晦他们耗费的时间更短……
尸首是二月十三丢失的。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
也就是说,最好在十二天之内破案。
十二天,时间不算长,但比起之前的三天,足足长了四倍。
而且他现在,还能动用整个大唐的国家机器配合自己……
比起之前调查赵成易案和妙音儿案时,条件好多了。
并且他现在也需要尽快晋升,尽快去调查兄长失踪的案子,以最快速度确定妙音儿背后主子的身份,防止对方酝酿更恐怖的杀招对付自己……
他也不想拖得太久。
思于此,刘树义不再迟疑,直接道:“下官明白,我会竭尽全力,十二天内破案!”
见刘树义点头,杜如晦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知道刘树义的性子,刘树义足够理智与冷静,既然答应,就代表有一定的把握。
“好了。”
杜如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你若没有其他需求,就去查案吧,时间紧迫,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刘树义自然不会有异议。
他刚要点头离去,杜如晦的声音忽然又响起:“差点忘了一件事。”
刘树义看向杜如晦。
就听杜如晦说道:“你这些年在刑部,过的不算好,应该没交下什么值得信任的友人,可你在衙门做事,若没个能够信任的人帮你,没个趁手的人使唤,难免会束手束脚,甚至被架空权利。”
“所以,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新的令史,以后就由他辅佐你,听你号令。”
新的令史?
在刑部,刘树义的九品主事,是最低品级的官了,但往下,还有具体做事的吏员。
令史便是吏员中的一种。
除此之外,还有书令史、书吏等。
原身处处受到钱文青的打压,的确没有交下任何友人,在刑部,他确实除了杜如晦外,没一个能信任的人。
原本他也在考虑,要怎么在刑部积累自己的势力,可还未来得及实施,没想到杜如晦就先帮他动手了。
自己真的不是杜如晦失散多年的亲属吗?
他连忙感谢:“多谢杜公,杜公处处为下官考虑,下官无以为报,只能以后更加努力,以报杜公栽培之恩!”
对未来的女婿,杜如晦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他笑着颔首:“新的令史就在外面,你出去就能看到了……”
刘树义不再耽搁,转身离去。
大步走出杜如晦的办公房,便见一个穿着令史衣服的人,正背对着自己。
此人身体瘦弱,比自己略矮。
此刻正低着头,双手握着,似乎有些紧张。
“你就是新的令史……”
刘树义声音刚响起,这人身体便一顿,旋即连忙转过头。
他眼眸明亮,看到刘树义后,难掩脸上的激动和尊敬,直接上前行礼:“刘主事。”
“是你……”
看着转过身的令史,刘树义不由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明白了为何会是他,为何杜如晦,会笃定此人值得信任。
因为,眼前的令史,不是别人,正是他第一个案子里,唯一的受害者……赵卓之子,赵锋!
赵卓的贪污案,被自己给平反了。
赵卓恢复了清白。
赵家也不用再受流放之苦。
而赵锋,虽然诬陷了自己,可也是被赵成易胁迫的,并非他自身的意愿,再加上自己也没想追究,赵锋也就恢复了自由。
他本以为与赵锋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却没想到,杜如晦竟是将赵锋带到了刑部,还专门辅佐自己。
赵锋看着刘树义,忽地跪了下来,在刘树义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刘主事为父伸冤!”
“若无刘主事,我阿耶将永远背负贪污之名,永远被人唾弃!”
“我赵家,也永远再无出头之日!”
“是刘主事救了我赵家全家,是刘主事给了我另一条命,刘主事就是我再生父母!”
“赵锋无以为报,只能以自身微弱本事,为刘主事效力。”
看着赵锋磕红的额头,看着他那坚定真挚的双眼,识人无数的刘树义知道,赵锋是真的对自己无比感激。
他上前一步,扶起了赵锋,迎着赵锋期盼感激的双眸,温和笑道:“以后,我们互相扶持。”
这话,便是接纳了赵锋。
赵锋双眼亮起,顿时重重点头。
刘树义笑了笑,看了瘦弱的赵锋一眼,道:“早膳吃过了没?”
赵锋先是被流放,后又被赵成易关着,每天都吃不饱,使得他现在看起来,很明显的营养不良。
赵锋有些不好意思:“一大早我就过来等刘主事了,所以……”
看着赵锋窘迫的样子,刘树义眸光闪了闪,旋即笑道:“这不巧了,正好我也没吃,我们现在去高阳原息王墓,路上买些吃的,咱们一起吃,免的我一个人吃太无聊。”
赵锋眼眸一亮,摸着空落落的肚子,连连点头。
…………
刘宅。
婉儿收拾着厨房,看着剩余不多的食物,忍不住道:“少爷的胃口比以前好多了,早膳差不多都被少爷吃光了,看来以后我要再多准备一些饭食了,免得少爷吃不饱,还要饿肚子……”
咕咕!咕咕!
这时,两声奇怪的鸟叫,忽然传来。
婉儿手中的动作一顿。
原本清亮的眸子,陡然眯起。
锐利的视线从她那漂亮的眸子中射出。
她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指挥工匠修葺屋顶的常伯,便将收拾好的剩饭端起,转身向门外走去……
…………
长安县,高阳原,李世民为李建成改葬之地。
高阳原距离长安城大约三十里远,位置在后世的长安区郭杜镇附近。
两人策马疾驰,到达这里时,就见身披黑色铠甲,背后负着两把板斧的程处默,以及一身大理寺丞官袍,温润如玉的杜构已在等候。
刘树义翻身下马,笑着说道:“久等了吧。”
杜构摇了摇头:“我们也刚到。”
程处默看着刘树义背后跟着的赵锋,意外道:“他怎么在这?”
刘树义简单解释了一下。
程处默这才了然。
他来到赵锋身前,看着有些局促的赵锋,咧嘴笑道:“既然跟着刘主事,那就是自己人了。”
杜构也轻轻颔首。
感受着两人的善意,自父亲出事后,几乎时刻都处于恶意之中的赵锋,不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正因经历过恶意满盈的痛苦时光,方知真心与善意的可贵。
而这一切,他清楚,都是因为刘树义。
他看向刘树义的神色,更加感激崇敬起来。
刘树义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向陵园走去。
一边走,一边道:“现在这里什么情况?”
杜构道:“在发现息王尸首消失后,原本负责看守息王墓的陵寝军,以及负责洒扫祭祀的户奴,共二百二十三人,皆被收押,目前在大理寺大牢。”
“现在这里由金吾卫负责驻守,除了我们这些查案之人外,任何人禁止入内。”
刘树义点了点头,众人经过阙台,沿神道前行,至祭祀之地献殿。
献殿地面,由大理石铺就,可石板地面此刻却有锯齿状的裂纹横贯南北,仿佛一把钢刀,将整个献殿给劈开了一般。
献殿内,有石碑伫立。
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上面的内容乃是:
“大唐故息隐王墓志,王讳建成,武德九年薨於京师,粤以贞观二年岁次戊子正月己酉朔十三日辛酉,葬於雍州长安县之高阳原。”
这是李建成的墓志。
其他人的墓志,会描述生平,但李建成的墓志,只有这寥寥几十字。
刘树义深深看了这墓志一眼,没有多做停留,从献殿侧方墓道口进入陵墓,穿过天井,经过甬道,最终停在了一座满是裂缝的石门前。
石门厚一尺有余,上面有着一道自上而下的裂缝,裂缝呈直线,几乎贯穿整扇石门,使得石门看起来仿佛随时都要断裂一般。
而且不仅是石门,连接石门的地面,以及头顶的石壁,也都有着粗细不均的裂缝。
推开石门,走进墓室。
便见墓室里满是碎石,一半的墓室已经坍塌。
抬起头,甚至能通过坍塌处,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
墓室的中央,是一座棺椁。
棺椁被坍塌处落下的冰雪覆盖,仿若冰封。
棺椁的盖子没有被打开,但随着刘树义靠近,他发现,棺椁的侧面,有着一道被落石撞开的缝隙。
缝隙不小。
而随着他来到棺椁前,目光向缝隙内看去……
漆黑的瞳孔,陡然一缩!
便见幽暗的棺椁内,空荡荡的。
在棺椁的最下方,有着一滩猩红血液落成的字: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雨」
这,正是玄武门之变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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