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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砚徽回来时,兰荣已经领命退下,主仆之间的话亦不会让他有所察觉。他走到玉珺床榻旁,长指覆上她的手臂,指腹用力为她按揉起来。
他这手法早已练的娴熟,彼时敛目坐在她榻前,温热的掌心在她手臂上寸寸游走,叫玉珺恍惚间觉得,如今与从前他们相伴在一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落入墙缝中的种子终有一日会冒出新叶,再坚固的城墙也会瓦解溃散。
这夜赵砚徽留了下来,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她搂在怀中,亲昵而缱绻,晨起上朝时也没舍得惊动她,只在她唇角落下一吻:“继续睡罢,不必急着起。”
玉珺含糊应了一声,可翻过身时,便已睁开了双眸。
她心中装着事睡不踏实,更何况今日初六,是该去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身为妃嫔,她合该日日去晨省才对,可皇后不愿见她,亦不愿让她常见儒祈,便定了每月初六。
玉珺守着规矩提前过去,在殿外等了片刻,便由宫人请入殿内。
皇后端坐于上首,她生的清秀端丽,大抵是为了显得庄重,打扮的总会老成一些,见她俯身施礼,皇后眼皮微抬:“坐罢。”
后宫之中只有她们二人,自古宠妃与皇后之间,大多水火不容,皇后不喜她,她心中知晓。
她不过是个丫鬟出身,因得与帝王自小相伴的情分才有如今的宠爱,而皇后则是出身公孙家的高门贵女,她们本就有云泥之别。
当年赵砚徽初登基,要立她为后,应此生只她一人之诺,辅佐他登基的大臣自然不愿,公孙丞相以权势压人,逼迫帝王立公孙韵为后,另将大皇子养于公孙韵膝下。
那日的赵砚徽晨起出去时身着明黄龙袍,龙章凤姿更衬意气风发,只觉天下尽在他手,可暮色时分归来时,却是萎靡颓然,才发觉处处掣肘关关难。
他将她抱在怀中,埋首在她脖颈处,言语满是亏欠与遗憾:“珺儿,为何当了皇帝,还不能让你我事事顺心?”
那夜他们如过往的许多次一样依偎在一起静待天明,第二日,立公孙韵为后的圣旨送入了公孙府门。
人虽迎了进来,可唯有初一十五赵砚徽会到凤仪宫用膳,除此之外从不踏入凤仪宫更不留宿,经年累月下来,皇后心中自然有怨,怨皇帝,更怨她。
如今已是她们相处的第四年,皇后看她时,面上已不见从前的不甘与恼恨,只状似不在意地撇了她一眼,端着皇后的架子训话。
“国丧已过,今年本该遴选秀女,但陛下因你而不愿,你若是有心,便多劝着些,宫中还是子嗣繁茂些为好,你也少把心思放在前朝,免得惹陛下不悦。”
公孙韵脊背挺直,摆出皇后的从容与宽厚模样,如历朝历代的皇后一样提点后妃。
即便她知道皇帝与俪妃之间的事,不必她从中提点调和,可她只有说了这些正妻该说的话,才能叫她觉得自己能融入到他们之中去。
玉珺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恭顺颔首一一应下,也凑巧在这时,外面有人传唤,太子来了。
玉珺心中一喜,当即回首看去,赵儒祈果真迈着步子进了来。
她刚要开口唤,可赵儒祈似没看到她一般,直直奔着皇后而去,对着皇后躬身施礼,脆生生唤:“问母后安,近日天冷,母后可要记得填衣。”
公孙韵勾起一抹浅笑:“起来罢,我儿有心了。”
赵儒祈起身,这才终于转头看向玉珺,却只草草颔首:“章娘娘。”
章是玉珺的姓,为妃前旁人都唤她玉珺姑姑,少有人知晓她的姓,亦不会有人在意一个下人姓什么。
她如今的封号为俪,伉俪情深,这是帝王的心意,也正因如此,儒祈在皇后面前既不会唤她母妃,亦不会唤她俪娘娘。
在皇后面前,儒祈待她只会比寻常更淡漠。
玉珺的落寞与强颜欢笑,公孙韵尽收眼底,她稍稍扬起下颚,似是只有在这时,她这个皇后才是名正言顺、能养育妾室子嗣的正妻,而不是个多余的摆件。
她对着太子招招手:“来,到母后身边。”
分给玉珺片刻的视线被移开,他立即向前走去,俯在皇后膝头。
公孙韵很是满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玉珺袖中的手攥得紧了紧,视线落在皇后的手上,而在她面前躲闪的儒祈,此刻却在皇后面前听话地一动未动。
玉珺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发着颤,喉间的苦涩压不下的她的羡慕与落寞,可在皇后面前,她只能强颜欢笑。
上首的母子二人亲昵地说话,终于将注意分到她的身上,儒祈开口时语气满是客气生疏:“因章娘娘的事,母后进来总是挂心,章娘娘快些回去罢,也好叫母后能好生休息。”
亲生的儿子为了养母给她这个生母下逐客令,玉珺只觉面上火辣辣的疼,窘迫又难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凤仪宫,直到出门吹了好久的风才稍稍将心中难以言说的滋味散去些。
兰荣小声嘀咕着:“太子殿下也真是的,毕竟是亲娘,怎能开口撵人呢,还送都不送一下。”
玉珺看着冗长的宫道,轻轻摇头。
转而,她想到了昨夜嘱咐兰荣去查的事:“那人可查出来是谁了?”
兰荣当即正色点头。
“好,让她来见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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