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空自许 > 天下为棋 第23章 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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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悠云进了屋,燕归去、冯守阳赶紧翻回来。

    冯守阳嬉笑道,“燕老弟,先走了啊。”

    燕归去打趣道,“这般急着去见姚姑娘?”

    “哈哈,学以致用嘛。”

    “冯老哥,真会了记得教教老弟。”

    冯守阳笑道,“其实没什么技巧,她喜欢你便是喜欢,不喜欢你就算死了也不行。”

    燕归去不耐烦道,“冯老哥又在扯甚大道理,天黑了,早些回去为好。”

    冯守阳摆手离去,却说道,“燕老弟多虑了,姚姑娘淑惠,怎会打骂贫道?”

    但愿冯老哥平安,燕归去进了屋。

    “燕师兄!你们去哪了?”

    燕归去笑道:“小师弟问这些做什么?”

    许悠云支吾道,“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

    燕归去摸着许悠云头笑道,“小师弟去那边学了东西?”

    许悠云退开,紧张道:“没,没,没有啊,什么也没做。”

    燕归去不信道:“那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许悠云长叹口气,“是宁静云背我回来的。”

    燕归去笑道,“我与冯老哥藏那边都看见了。”

    许悠云又羞又惊,耍起无赖地爬上燕归去,玩闹道,“燕师兄,为何不来救师弟?”

    燕归去伸直手抱起许悠云,“小师弟,大些了便懂师兄苦心。”

    “你分明居心不良,要看我出丑,吃我一拳。”

    许悠云被抱住,手又太短,只能空挥王八拳,看得燕归去哈哈大笑。

    许悠云便咬了口燕归去,痛得燕归去松开手,许悠云便扒住燕归去裤子下落。

    “嘿嘿,师兄还穿花的。”

    燕归去提起裤子,许悠云得意笑声已在院外。

    “哇呀呀,贼子莫逃。”

    “贼子追我。”

    二人打闹累了。

    许悠云便自裤腰间掏出素帛,“燕师兄,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燕归去接过素帛,眉越皱越深,骂道:“什么鬼画符,我看不懂。小师弟,这玩意哪来的?”

    许悠云便说了李无拘的事。

    燕归去感叹道,“李无拘竟也来了,届时不知有多热闹。”

    “燕师兄,李无拘很厉害吗?”

    “听我师父说过李无拘,境界深不可测,最差也为诛仙境紫微垣,原本无名,经一剑客指点,进境飞速。”

    几近盘古境,定是相当厉害,难怪我打不过,想到这里,许悠云便觉输给他也不丢人。

    燕归去还过素帛,“小师弟,定要珍重它,这是个天道的机缘。”

    许悠云没接素帛,“燕师兄,送给你了,反正我看不懂,盯久了上面的字还会动。”

    燕归去欣慰道,“自己拿着吧,这是你的机缘。”忽地惊讶道,“你说什么,字会动?”

    许悠云小心地点点头。

    没天理了,净让小师弟撞狗屎运。

    “书中黄金屋,书中颜如玉,此为……”

    老酒儿醉迷迷地拿起素帛看道,“这不是老夫随便乱写的吗?醉一次便在上面写字,绝无玄机。以后,你自会明白。”

    不知老酒儿从哪拿的笔,在上鬼画一字又醉了。

    许悠云拿起素帛,“师兄,不会真是老酒儿写的吧?完全找不到他刚才那个字了。”

    燕归去疑窦丛生。不对,今天看了的,臭老头、冯老哥都是像小师弟一样的凡人。

    燕归去不信,拿来素帛逐字寻找,恍惚中人醉了,似有妖艳鬼魅起舞,急忙扔开素帛,闭眼不看。

    “燕师兄,你怎么了?”

    燕归去再拿起,无寻常处,只是个有字的素帛。

    燕归去琢磨道,“小师弟,我好像懂了什么。”

    老酒儿突然像棺中僵尸弹起,“老夫写的是清静无为四个字。”又醉下。

    “小师弟,你是不是不识字。”

    “嗯。”

    燕归去笑道,“师兄认的也不多。全是师父那老头子硬教,方才那种情况挺像,学不下去时看着大片陌生字。”

    许悠云收好素帛,想来便是如此,还是不甘心地问道,“燕师兄,这个有无可能是,暗藏道法,刻了剑意,说不定人能跑进去的东西?”

    “也有可能,反正要收好,以后应该有用。”

    老酒儿醉道,“没用,有用,你觉得有什么便有什么,自然而然。”

    “小师弟,你不觉得臭老头奇怪吗?”

    许悠云早见怪不怪,“老酒儿喝醉了总说胡话,师兄见多了自会习惯。”

    燕归去怎么看老酒儿都是个老酒鬼,便点头称是,忽听见竹林异动,问道:“小师弟,方才你说什么血是何事?”

    许悠云战战兢兢,拉住燕归去手说完整件事。

    “燕师兄,宁静云都没晕,我是不是很没用。”

    燕归去安慰道,“师弟这般小怕见血腥,吓晕了是常事。”

    “可她为什么没事。”

    “她不一样的。”

    许悠云小声道,“燕师兄,我就知道,她不止十岁,绝对是个老妖女,说不定还看过更恐怖的,不然怎会无事。”说完心虚地看了眼后面,黑黢黢的仿佛有人躲着偷听,心更虚。

    燕归去笑道,“师弟不必紧张,她并非老妖女,就是十岁,心智也比你大了十岁。”

    许悠云心稍安,管她多大,反正是我朋友,不会害我便是。

    燕归去弹了弹许悠云脑门教训道,“小师弟,以后行事莫要冲动,行侠仗义是好事,别把自己搭进去,倘若那女子是常人,那般多无赖公子哥不知会如何欺辱你二人。”

    许悠云捂着额头委屈道,“还不是为给师兄找娘子,打走公子哥们,她必会心生仰慕,我再谦虚道,许某师兄更厉害,更好,一桩姻缘便成了。”

    燕归去感动笑道,“难为师弟操心,师兄一表人才,自是不缺女子。”

    许悠云惋惜道,“师兄相貌堂堂,哪个女子见了不倾心,可惜师弟是男儿,无法以身相许,为报恩便冲动了。”

    燕归去嬉笑道,“师姐才是你救命恩人,师弟大可以身相许。”

    许悠云低头数手指,在灯火下,太阳栖在每人脸上。

    燕归去觉得有趣,故意逗弄道,“小师弟,师妹可喜欢你了。”

    许悠云小声嘟囔道,“师兄,女子那真摸不得吗?”

    燕归去想起无知幼时,笑道,“当然不行了。”

    “为什么啊。”

    这种事长大了自然会懂,燕归去玩笑道,“这样做便无法长生。”

    不可长生,许悠云顿时不想活了。

    燕归去笑道,“以后别犯就行,老天爷见你小还是第一次便原谅你了。”

    许悠云长舒口气,可这个谎言还是骗了他很多年。

    老酒儿突然醒酒,“修行人有纯阳一说,碰了女色即破戒,境界难进,长生无望,依老夫看非是必然。”

    “道可道,非常道,命可名,非常名。世人愚钝,妄图用言语描述大道。修仙本是求个随心所欲,如此拘束还不如做个凡人,可若知其本源便能潇洒。”

    人又醉下。

    许悠云只当胡话,燕归去却觉老酒儿不简单。

    天已大黑。

    燕归去看着天色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许悠云不舍道,“师兄要走了?”

    “师弟,有缘再会。”

    “师兄,定要回来看我。”

    许悠云眼泛泪花。这傻师弟还以为是永别,燕归去笑道,“师弟放心,我去去便回,最多三天,少则一月。”

    许悠云又欢天喜地,突然骂道,“燕师兄,你个大骗子。”要打人,却只剩师兄大笑,离别似乎不是那般难过,可一切重归寂寥后只剩苦涩。

    常人只醉一次,老酒儿醉五次,常以此自称五气朝元。

    “许小子,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乃世间常事,看开些,我只是醉了而已。”

    担忧师弟伤心,开玩笑故作轻松,亦是自己怕离别。

    燕归去经过一地,血味冲人,想必这便是师弟说的死人地方。月光煞白,鬼树妖草血迹斑斑,阴风招摇,又现当时惨叫。

    有毒虫钻出,见人就扑,燕归去祭出赤松剑一挥,全化为黑气。

    蛊虫,莫不是她?此地不宜久留,燕归去迅速离开。

    夜中只听见人声空灵,臭泥松动。一具无头尸身爬出,颈处全是毒虫,鲜明得像花,僵硬地循声而去。

    方向恰在许悠云家那边,老酒儿真醒了酒。

    “许大侠,天都黑了?”

    “老狗儿,方才又在说醉话。”

    “老夫没醉,醉的是你。”

    “喜欢说些没用的玄乎话,我可不留你过夜,让鬼吓死你去。”

    “大侠好生无情,小老儿回家了。”

    见了那么多血,有人惨死在面前,许悠云仍害怕。

    “你家早被风吹跨了,不用回。”

    老酒儿似是早有预料,走到院中看着漫天繁星笑道,“喜新厌旧,这便是大公。”

    “什么意思啊?”

    “老夫走了。”

    “老狗儿莫走,外面有杀人妖女,你如何自保?还是跟着本大侠为妙。”

    “哈哈哈,老剑仙怎会惧妖女?人会老,剑不会老。”

    老酒儿走得很快,在黑夜里来看就像飘走了,下了纵青山,远见村中学堂灯火通明,摇头叹道,“浪向银河平江镜,水月自在水中明。”

    又醉在红豆树,见一醉鬼走来,没头。

    “老兄喝一个?”

    醉鬼走过去,忽地僵在原地,扭过半个脖子。

    老酒儿笑叹道,“这又是何苦,为戒酒头都不要了。”

    醉鬼醉来,老酒儿伸腿绊倒它,负手缓步离去,过了片刻折回来,已不见醉鬼,拿起又落下的酒葫芦,向村西北家中走去。

    老者须发皆白,风霜满面,腰间挂着酒葫芦。

    “上山捉妖去。”

    学堂里,燃着灯火。

    曲胖子抓住沈浪手,像个女人求安慰道,“浪哥,你跑哪去了?我听说孙蝈蝈当场被杀头,哥几个还以为你也去了,可让我们好担心。”

    沈浪扒开曲胖子,嫌弃地看了一眼,“我是那种蠢人,调戏女人不知动脑子?”随后唏嘘道,“当时去追那冯旺财,哥几个便散了,见一女清素如莲,迷了魂儿地跟去,忽想起姚姑娘,从那疯癫态清醒,想起当时一阵后怕,观她白衣如见白骨。”

    “却见孙蝈蝈那群蠢货骑马追上去,就像在京师那样。”

    沉默半晌,沈浪摸头叹道,“柯洋连个全尸也没,惨状不忍多说。我念在同乡一场,埋了孙蝈蝈。”

    顾轩一身黑衣,向来冷静,却不安道。“浪哥儿,京师来的人都走了,连大魔王也被法外人打跑,村中只剩我们四个,明日一早我们也走吧。”

    卢飞唇薄,说话不见张嘴,就像只鬼,“这些法外人不待见我们,此地也玩够了,浪哥儿,我们回家吧。”

    沈浪无奈道,“京师不安宁,怕是难回了,若要走便去乡曲城。”

    “浪哥儿,你不回吗?”

    “不走了,这里的桃花很好看。”

    曲胖子劝道,“浪哥儿和我们走吧,回去给你找个更好看的。”

    沈浪笑道,“你们走吧,见了她才知我沈浪也是个痴情人。”

    曲胖子伤感,仿佛这次会是永别,“浪哥儿明天都散了,就没话对哥几个说?”

    四人中,曲胖子与沈浪最先认识。曲胖子因体型,其父又是经商的,虽富却在官面前低一头,便常遭官宦子弟欺负。

    沈浪好打抱不平,见曲胖子被数十人玩弄,冲上去就是给带头的脑袋一脚,孩童不知看人背景,曲胖子、沈浪敌不过多人,都挨了顿痛打,也因此认识。

    卢飞唇似刀削,说话刻薄,得罪不少人,曾讽刺过沈浪多情。有天被虎门将种堵在巷中,沈浪恰好路过,分担了些活力。卢飞从此不骂沈浪。

    顾轩性格孤傲,只喜欢和沈浪玩。

    “浪哥儿,你说句话啊,我们心里好有个底。”

    沈浪严肃道,“强龙难压地头蛇,乡曲城不比京师,别像那群傻子胡作非为。”

    曲胖子捂住耳朵厌烦道,“浪哥儿,这些话爹娘说了多少遍。”

    沈浪笑道,“那该说些什么?唱曲喝酒?”

    顾轩难得一笑,“离别宴先欠上,哥几个等着来喝浪哥儿喜宴。”

    三人欲欢笑,卢飞却说道,“浪哥儿早点睡吧,明日起晚不见我们可别哭。”

    “哈哈哈,怎么会哭,你们三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小娘子。”

    沈浪笑中有些颤抖,带起风吹灭油灯,四人很久没再说话,似乎都睡了。

    有人叹气,有人翻身。

    曲胖子问道,“顾轩、卢飞,你们也没说。”

    卢飞道,“睡不着。”顾轩摇摇头。

    曲胖子闲聊道,“浪哥儿这个无情人竟睡着了,”

    卢飞笑道,“浪哥儿也是这般抛弃那些小娘子的。”

    顾轩却道,“京师要变天了。”

    曲胖子惊道,“我还道是浪哥儿醒了。”卢飞道,“顾冷剑,怎么说起浪哥爱说的话了?”

    “以前在京师多逍遥,可自从闹了龙鳞果的事,爹娘巴不得我们出来游玩。”

    “好像也是,我听爹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唉,我爹去剿乱民也没个音信。”

    曲胖子叹道,“怪不得浪哥儿嘱咐我们别闹事。”

    “你们知道就好。”

    “咦,浪哥儿,你也没睡?”

    “睡不着。”

    曲胖子爬向沈浪床,“嘿嘿,浪哥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们。”

    沈浪推开曲胖子,“去去去,到了乡曲城低调些,记得换身普通衣服,莫忘了来信报平安。”

    卢飞笑道,“是不是还要多去红楼楚馆,物色几个小娘子?”

    沈浪笑骂道,“你们喜欢去就是,别说是为了我。”

    顾轩不屑道,“她们真容假化,你们真心作假,假与假有意思吗?”

    曲胖子笑道,“有什么假?玩是真的,钱是真的。”

    “行了,行了,先睡吧,明天早起早走。听我的,红楼楚馆少去,特别是你,曲胖子。”

    “哈哈,浪哥儿,你不会吃醋了吧?”

    “呸!”

    “哈哈哈哈哈。”

    四人笑声飘了很远。

    桃花山,冯守阳遥望山中灯火,是为我而亮。

    门扉虚掩,堂中亦有亮,掌灯上楼,纱门照影。云鬓淡垂,素手引针。切黹来,却恐郎衣不好看,幽悠叹。

    冯守阳心神已飘到纱门那边,无意识道,“姚姑娘。”

    纱门那边寂然,穿线依旧密密。

    轻推即可,冯守阳却踟蹰着,“姚姑娘。”

    寂然。

    “姚牧月,你为什么喜欢我?”

    “冯守阳,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天上月亮不说话,地上人儿憔悴。

    旺财仍醉得不成人样,吹灭灯火,屋子里顿时黑了。之前人多不觉怕,闭眼便见鲜血飙喷,人头落地,只觉那鬼魂也跟回来了。

    双肩沉重,是十指白骨嵌在肉里,头顶发凉,是血淋淋的脖子倒扣着,堵住了耳,不听哀嚎“我头哪去了?”小腹作痛,是鬼脊软下腿倒叠,后背冰冷,是尖长穿过胃透出尸指。

    许悠云吓得蜷在薄被,奈何太小,遮了头,脚就露在外面,仍害怕;遮了脚,头就露在外面,更害怕。

    鬼物最惧旺财。许悠云,你别怕,旺财会把鬼物噶,鼓励着自己摸到旺财,猛地睁开眼,吓鬼一跳。

    好风好月,长舒口气看向窗外,见竹林摇曳,有白无常飘荡,明知是月光,却仍要关窗。

    风忽坏,吹来乌云遮月,天大黑,心正跳得急,“喀啦”,又缩作猫团,脚露在外边,眯着半只眼,小指抬点缝,见上了栓的房门被缓缓推开,吓得人几乎要晕过去。

    “咚咚咚。”

    只听见心乱跳,正颤栗忽碰到一物,僵了片刻,是旺财!它化作灰许悠云都认得,心仍跳,“汪汪汪。”

    幸好旺财醉在床上,许悠云睡觉也不老实,常东滚西翻,睡着了便会压住旺财,或麻了狗腿,或呼不过气。

    久而久之,旺财便时不时睡在床下。而在狗屋中,四面为壁不好动,一人一犬得以安宁。

    风渐停,月亮慢慢出来,但愿是虚惊一场,关了门窗好睡大觉。舞开大侠披风,飞跃而下,欲斩妖除魔,可夜太黑,磕绊到椅凳,猫滚到门前。

    阴冷山风吹面,黑暗中,竹林像头巨大怪兽,耸发抖毛,要连人带屋吞下。

    急忙光着脚关门,忽起大妖风,人连连后退,阴森红衣兀地撕开竹林,四十步开外,眨下眼,三十步开外,眨下眼,二十步开外,眨下眼,十步开外。

    为什么不跑?三魂七魄早东西南北各自逃。眨下眼,终是还了点魂,“啪”地关住门,死命抵住。

    旺财仍醉。

    妖笑乱飘,有时在外,有时在里。窗未关,虽框美景,却最是令人胆颤心惊,只怕突现红衣女鬼黑发遮面,凄厉尖笑,惨白十指拨开长发……

    “咚咚咚。”

    分不清叩门与心跳。

    “许,”半个字就要了命,“悠云,许悠云。”之后却觉怪温柔,怪好听,怪熟悉。

    定是女鬼诡计,想诱我开门,没门!瞳孔骤然放大,真没了门,眼中爬出个红衣女鬼,身姿窈窕,缓飘着,长裙中有腿否?反正不见绣花鞋。

    “许悠云,你在哪啊?”

    冷汗已浸滑门,腿早软了,“轰”,瘫在地。

    “嘻嘻,找到你了。”

    红衣女鬼一点一点地回头,像个卡顿的木偶,“嘎吱,嘎吱”,似要扭过整个头。

    旺财,兄弟我不争气,又要晕死,你多保重。却见红衣女鬼蓦然转身,漂亮得不像鬼,可又虚幻得好像只有鬼才这般漂亮,居然是她!

    “小负心郎。”

    许悠云犹缩作一团,颤抖道,“你不是鬼吧。”

    红衣女子鬼步飘来,“把眼睛闭上就告诉你。”

    许悠云犹疑着,红衣女子蒙住了眼,她掌心温热,便乖乖眯上眼,留了点小缝隙悄悄观察。

    “小东西敢不老实?”

    彻底闭眼,她似乎是转过身,带起香风,发丝打在脸上。

    “睁眼。”许悠云怎会照做,眯缝着半只眼偷看。

    “还敢不老实?”

    此声瞬间吓得许悠云圆睁双目,才见人便惊骇得不断后退,奈何背靠门,退无可退,脚似被鬼手抓住,好不容易扯走又被拉回去。

    原来是红衣女子筋骨像纸钱揉的,软绵绵地向后塌去,狐媚头倒吊,缕缕丝发却朝上,卷曲着调皮的弧度,像是花妖在笑,美丽又危险,看几眼阳寿便少几年。

    她似是玩腻了,裙摆圆舞,只转过去下身,便抬起上身,妖发冷冰冰地打在脸上。

    “啊,娘——”

    这才转回上身,像个小女孩为自己的恶作剧娇笑。

    精气神全吓跑了,只是木然后退,也不顾大侠形象,衣饰凌乱,任腰上排骨可怜卖身。

    “嗯?老实没?”

    大眼空,心已死。红衣女子觉得无趣,便要伸手扶起许悠云,“许猫儿放心,姐姐不是鬼。”

    许悠云本能地躲开,玉纤僵了片刻,似是没料到这种情况,怒极反笑道,“小负心郎,若真撞上鬼了,也是被你辜负的痴情女子。”

    守村人许悠云傻张着嘴,智慧的口水自右边流出,“嘿嘿嘿嘿。”

    被吓傻了?红衣女子有些愧疚,却指着许悠云腰间素帛问道,“这是什么?”

    此话是最好的灵丹妙药,医好许悠云痴傻,眼眸闪起狡黠灵气,迅速钻进床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负心郎敢骗我,怒弯腰,却见许悠云缩在床底像只害怕的猫,温柔道,“快出来,姐姐给你糖吃。”

    这话也许对五岁的许悠云有用,他觳觫着缩了一圈。

    红衣女子纤瘦,也可以钻进来,但嫌不雅便威胁道,“出不出来?”

    许悠云但见她有顾忌,稍有了底气,“不出来。”

    “真不出来?”

    “有本事你进来。”话音才落,便遭无形鬼手抓住脚踝,虽拼命反抗,仍被倒拖着拓出十根触目惊心的指印。

    红衣女子并起许悠云,一手倒攥住裤腿。月光下,许悠云瞥见她的影子,柔和唯美,忽觉脚踝触感温热,不同方才冰冷。

    她得意洋洋道,“小负心郎,还躲不躲?”

    应该是夜间冷,许悠云先前便穿上娘亲的衣服,此时被倒悬着,大衣垂下又蒙了头,心不由慌了。

    “不许动!”

    听得她方向,许悠云大狸子扭腰,赖皮蛇探头,欲咬红衣女子,却不料用力过猛,泥鳅滑了出去。

    凉风直吹裆,“小负心郎,你……”

    五岁时,许悠云便知羞,有天与林林儿打闹,不知不觉间跑到红豆树下大姑娘,小媳妇间,对方趁许悠云不注意垮掉他裤子,大笑着跑开。

    “哈哈哈,许猫儿想娶媳妇了。”

    惹得她们哄堂大笑,臊得许悠云忘了提上裤子,疯跑着去追,却因裤子迈不开腿摔倒在地,爬起来哭花了眼回家找娘亲。

    “小细娃儿的,穿莫子穷绔,大了再给你做。”

    如今七岁,娘亲却走了,仍没亵裤穿,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许悠云哭得我见犹怜,红衣女子不由抱起许悠云,轻拍着背,“小兔小兔,不哭不哭。”

    许悠云更觉伤心,稀里哗啦地哭了一肚子委屈,红衣女子心情复杂,还有我搞不定的男人,背过身黯然神伤,听他难过。

    夜静得凄凉,破院另边,宁静昀正睡不着,忽听得哭声。

    旺财突然醒了,嘤咛着舔泪,许悠云才慢慢止住哭泣,悄悄穿好裤子,却见红衣女子看着自己,裤子滑脱撒猫尿,在她眼前颜面全无。

    许悠云羞愤得像五岁那时,誓要脱下她裙子,叫她也没面子,走过去正要动手,红衣女子妖笑着变出果脯蜜饯,“不怕姐姐了?乖就给你好吃的。”

    这才想起她的诡异手段,认清双方差距。

    “嗯?怎么不吃!”

    话又说回来,五岁时,当场仇未报,过了几天找准了机会一雪前耻。许悠云接过,分些给旺财后,狼吞虎咽下去,滑而不腻,甘甜可口。日后复仇时,应是这般爽快。

    我许悠云不脱回去,此生不得长生。

    “小负心郎,在想什么呢?”

    红衣女子似能看穿人的心思,许悠云流着冷汗说道,“好吃,真爽快。”

    “真是这个?”

    许悠云点点头。

    红衣女子似是看破不说破,别有深意地一笑,许悠云顿时觉得丢了面子。话又说回来,日后是日后,现在是现在,便一把掏出腰间素帛,豪气得像剑仙一剑出鞘,携着私人恩怨甩在她手上。

    “小辈,这机缘送你,小爷不稀罕。”

    红衣女子只觉有趣,笑着收好素帛,许悠云便后了悔,不舍道,“这个是厕纸,我拿错了。”

    “姐姐就要厕纸。”

    许悠云惊讶道,“像你这般漂亮的人也要解大手?”

    红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

    窗外有人粉拳紧。

    许悠云耍起赖,抱着她腿央求道,“还我,还我。”红衣女子拿出素帛,竟发现上面的字潦草得无法认识。

    许贵妃哀怨动人,窗外喷火,红衣女子故意戏弄道:“不还,除非……”

    她自裙间撩玉足,哪个男子能说不?

    许大侠却是满心鄙夷,你这瘦腿挂出去,还不如猪头值钱,有什么好看的?他提起裤子比了比,“不还就不还,腿又没我的细嫩,老女人,小爷懒得伺候你。”

    又看了一眼不屑道:“还没我白,老酒儿都看不上,指望小爷揉腿?做梦。”

    “噗嗤。”

    窗外铃笑,许悠云看去却不见人,便当是红衣女子作怪。

    红衣女子再次注意到许悠云只是个七岁孩童,竟有些无可奈何。

    “老酒儿是谁?”

    许悠云意味深长地笑道:“村里的老光杆,思春得很,饥渴得很。”

    明明什么都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懂。

    顷刻间,红衣女子摘下头,自顾自地左右打量,纤手理发幽幽道:“姐姐有这般难看?”

    如刀切豆腐般轻松,断处却似鬼鼠啃,两肩间竟无鲜血飙喷,许悠云魂飞魄散,怖圆双目飘着红衣,尖叫着挤出,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湮没许悠云。她所有血染了红衣,该流的血要从你心上取。

    轻柔地挽好发髻,像个少女欣赏自己的容颜,看遍每处只觉完美,静静地放回断头,她得意一笑,颇有玩弄意味。

    为得许郎顾,错把发面昀。前后不对,自然做不到严丝合缝,万千罅隙像最饥饿的野兽獠牙,无数漏缝中似有魔眼攒动。

    月亮又昏了,不知哪跑来的云遮住它。

    红衣女子狐媚脸一点一点扭过,依旧温柔,像个安静的淑女,夜里昀躲着,只有虫鸣,以及不知是谁的心跳。

    也许是心有所感,许悠云居然没被吓晕。红衣女子有些诧异,瞥向窗明白了一切,笑问道,“小负心郎,想学法术吗?”

    跟她学东西,恐怕九死一生,可许悠云哪敢说不,却道,“想学,死也不向你学!”

    我真说出来了,心忧小命不保,却见她饶有兴致地一笑,颈间断纹竟消融在一片雪白之中。

    红衣女子只是略微向前,许悠云便改口委屈道,“学。”有人气恼,她得意地笑了,“姐姐腿不舒服。”

    大丈夫能伸能屈,许悠云无师自通,手法专业,寸寸肌肤惬意,年轻了百岁,她笑了,似是在炫耀。

    “姐姐好不好看?”

    许大侠趁机偷懒,假意看她,手上动作却停了下来。平心而论,没宁静云好看。恐惧是本心,无愧本心就好,“自然是好看的,像老酒儿说的书中狐仙。”

    她笑得愈发得意,不依不饶道,“是你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吗?”

    最好看的是大师姐。许悠云既老实又狡猾道,“目前为止是。”目前为止,眼前只有一人,肯定是你最好看。

    她似是看破许悠云小心思,宠溺地打骂道,“小滑头,男……”

    “许——悠昀!”

    “这鬼物难敌,老大快跑,旺财快跑。”

    宁静昀跳过窗,轰地飞横而来,杀在二人间,瞪了眼许悠云,像只生气的小猫,怒仰红衣女子,装作才来问道,“欺天住一晚便好了,你怎么又回来?”

    红衣女子俯视着宁静昀反问道,“你也是欺天人,为何也这般做?”

    宁静昀不甘示弱,退了一步对上她眼眸,“我喜欢住这,怎么了?”

    红衣女子故意说道,“我喜欢他,怎么了?”

    宁静昀心羞慌,却拉起许悠云痛捏着,“小黄狗,你答应过我不给别的女子看秘籍的。”

    许悠云叫苦不迭,红衣女子假作讶异道,“原来是你躲在那,偷看了这般久。”

    宁静昀慌张掩饰道,“我,我才没有,我才来的。”许悠云只觉手上力道松了几分。

    红衣女子伤心叹道,“哎,是姐姐太老了,把小狐狸看成人。”

    宁静昀气道,“就是我!”许悠云又哀嚎连连。

    二人觉得烦躁,竟异口同声道,“闭嘴!”红衣女子环胸抱臂,宁静昀双手叉腰,许悠云得以解脱,躲在旺财身后瑟瑟发抖。

    两看相厌,又异口同声道,“喊她出去。”谁都惹不起。一左一右架起许悠云,“不许装死。”

    让她出去,良心难过,让她出去,小命难保,安得两全法?

    许大侠窝囊道,“我与旺财出去睡狗屋。”

    “不许走!”

    义气为先,“我听老大的。”宁静昀得意洋洋,红衣女子却笑道,“小滑头,怎么不直说?”小黄狗还在耍赖,宁静昀怒道,“快说,老女人出去。”

    “吱呀。”

    风吹开了门,自由就在外边,二人怎不知许悠云心思,齐拦住去路。窗边月圆,却自行关上。

    那时太小,太不懂事,气氛死寂,微笑也成了惨笑,“房子虽是小了点,三个人也不挤,就是再来几个都行,何必呢?”

    此举如冬天下冰河,夏天上火山,魏、吴灭了蜀,旺财,我先走一步,多保重。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红衣女子笑得玩味。老女人,又和我说一样的话。

    横竖是个死,但愿留我全尸,“老妖鬼,出去。”

    宁静昀得意看去,却见红衣女子目闪邪光,晕了去。

    许悠云急忙跑来,探她鼻息后,怒气松,勇气生,再看红衣女子竟不觉害怕。

    “小姑娘就是太天真,以为这样就赢了?”这种男人向往自由,总有天要走,想他离不开你,是你一个人的?

    他落魄时予他庇护,风光时保持神秘。恩威并施,让他又爱又畏,偶尔展露柔情,他便会像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明知是牢笼,也甘愿溺在我的温柔陷阱里,永生永世逃不出我的掌心。

    “小滑头,为何说目前为止?”

    “来日方长,话岂能随意说。”

    “若无来日,你会怎样说?”

    其声冷如腊月寒霜,雪凝时空,扑簌簌地打在脸上,折卷着人回到被冻死的那天。

    生死一线间,许悠云只想长生,妙语脱口而出,“死后还是会这样说,即便做鬼了还有别的女子,比如碰上你这般好看的。”

    红衣女子莞尔一笑,“我与她谁更好看?”

    许悠云毫不犹豫道,“你最漂亮。”她最美丽。

    红衣女子半蹲着,像个天真少女道,“你怕姐姐吗?”

    许悠云点了点头。

    “为什么怕。”

    “你是鬼。”

    “我若不是鬼呢。”

    许悠云顿了片刻,依然点头。

    “那你怕什么呢。”

    此问如叩本心,许悠云想了很久说道,“我怕鬼。”

    月光下,她影悠然,温润手心摩挲着脸蛋,“可姐姐不是鬼啊。”

    “你像鬼。”

    话方落,许悠云两眼一黑,晕在宁静昀身边,两人小手都恰好伸出,终是短了些,没牵上。

    红衣女子笑得乖张,拉起二人手扣了个心结,放在早晕了的旺财背上。

    “还蛮般配的,竟有些嫉妒呢。”

    红衣女子瞬间出现在院中,弯起狐媚眼笑道,“月亮明晃晃得像美人裙摆,还有谁在呢?”

    颈间忽地起寒,是剑。

    “好美的姐姐,可惜冷了些。”

    “离他远点。”

    “呵呵,吓到小夫君,伤心了?”

    一剑斩首,狐媚头飘荡着疯笑道,“可怜人,跌境升境不在人,破了迷障才是真。”

    又是一剑红衣碎,炫似凤凰涅磐时的流火,瞬间飞向屋中,亮光耀目,刹那消失,破屋又归黑暗。

    狐媚头大笑着逃去,“放心,我只是给你的小夫君送了点小礼物。”

    “红的,可能是血泪,可能是痴心,必会发作。呵呵,猜猜是什么时候?”

    “唉,冰山似的多无趣,就不进去看看?”

    “正道剑仙该是拼命诛杀妖女,再不动我就走了。”

    “真无聊,还没你小夫君好玩。”

    “小夫君终会蛇化龙,姐姐若真喜欢,要在他是蛇时拿捏七寸,教他俯首帖耳。可我偏不,待他蜕变成龙,亲手折断他的逆鳞,让他在我裙下低首,哭着求我垂怜。”

    忽有一剑粉碎狐媚头。

    “原来是在悄悄飞剑,有趣,我们还会再见的。”

    月下,屋中,云昀悠静,她眉头轻皱。

    月光清冷,却蒙上一层薄薄红衾,结了红豆,栖了鸳鸯。

    云遮月,月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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