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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哗啦——!”隔壁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紧接着是张老栓带着浓重睡意和惊惶的喊叫,穿透墙壁:“七爷?!陈七爷!你咋了?!出啥事了?!”
“爹!爹!是七爷屋里的声儿!”是铁柱更年轻、更尖锐的嗓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紧接着是杂乱的、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地冲到了我的房门外!剧烈的拍门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门板上,也砸在我被恐惧冻结的神经上!
“七爷!开门!快开门呐!你咋了?!应个声啊!”张老栓的声音带着哭腔,拍门变成了用身体猛烈的撞击,“哐!哐!哐!”门板在巨大的力量下呻吟着,灰尘簌簌落下。
邻居的呼喊和撞门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浸透了水的棉布传来,模糊而遥远。我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在疯狂擂鼓的轰鸣,以及那镜中厉鬼冰冷恶毒的最后低语——“爷爷…透不过气…”身体依旧僵硬,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冻僵的铁块,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咯咯咯”的瘆人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镜子里,那个披头散发、满脸剥落灰土的“我”,嘴角那撕裂般的、无声的狂笑,定格在最大最狰狞的弧度。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窟窿,仿佛两个通往无底深渊的入口,牢牢地吸住了我的灵魂。它的身影,在那片翻滚的污浊灰暗中,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变淡、变薄,如同被水冲刷的墨迹。然而,它脸上那怨毒的笑意,却在消失前的一刹那,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刻骨铭心,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也烙印在我彻底崩溃的意识深处。
“呼……”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风声,毫无征兆地掠过房间角落。
墙角那面镜子上的惨白冷光,瞬间熄灭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灯芯。镜面瞬间恢复了正常的、深沉的黑暗,仿佛刚才那恐怖绝伦的一切,都只是我极度惊恐下产生的、荒诞不经的幻觉。
但是!
房间里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坟土气息,却并未消散分毫!反而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它像无数双来自地底的、湿冷滑腻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将我死死地按在床上!这无处不在的、带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就是最残酷、最无可辩驳的证明!那不是梦!绝不是梦!那口悬棺的怨气,就在我的床下!就在这栋房子的地基里!它爬上来了!
“哐!哐!哐!七爷!你应个声啊!再不开门我们真撞了!”张老栓的撞门声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声音如同最后的重锤,猛地砸开了我身体里那层无形的、恐惧铸成的冰壳!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欲,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垮了所有的僵硬和绝望!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如同刑具的床上翻滚下来!膝盖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钻心的疼痛传来,却奇异地让我恢复了一丝行动力!
黑暗中,我像一只被滚油烫伤的野兽,凭着对房间布局那点可怜的熟悉感,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着房门的方向扑去!恐惧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气,每一步都踉跄不稳,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弹开。
“救命!开门!快开门啊!”我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如同幼童般的哭腔和极致崩溃的恐惧。手指胡乱地在冰冷光滑的门板上摸索着,指甲刮擦着木头,发出刺耳的“吱啦”声。终于,哆哆嗦嗦的手指抓住了那冰冷的门栓,用尽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哗啦——!”
房门被外面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一股力量带着门板重重地拍在墙上,发出巨响!
昏黄的油灯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进了漆黑的房间!光线刺得我双眼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光芒中,门口出现了两张惊骇欲绝的脸——是张老栓和他儿子铁柱!张老栓手里提着一盏摇晃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剧烈地跳动,如同他们惊惧不安的心跳。灯光映照着他们煞白的脸色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比地狱恶鬼更恐怖的东西!
“七爷!你……”张老栓的话只说了半句,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彻底卡住了。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在我的脸上,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浑身浴血的恶鬼!
“哐当!”
他手里的油灯失手掉落,重重地砸在青石门槛上!灯罩瞬间碎裂,灯油泼洒出来,接触到灯芯残留的火焰,“呼”地一下窜起一小簇幽蓝的火苗,随即又迅速熄灭!只留下一股刺鼻的煤油焦糊味、满地狼藉的碎片和一小片迅速被黑暗吞噬的油污。
“鬼…鬼啊……”铁柱比他爹更不济事,直接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拼命蹭着,牙齿咯咯作响,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手指如同中风般抖动着指向我,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意义不明的呜咽,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我茫然地、下意识地顺着他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
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以及地上那滩油污反射的、最后一点摇曳的幽蓝火苗的余光,我看清了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睡觉时穿的单衣。
衣襟上…袖口上…前胸…大片大片暗红色的、湿漉漉的痕迹!如同泼洒开的浓墨,又像…刚刚凝固的、粘稠的鲜血!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般甜腥味的血气,混合着那无处不在的阴冷土腥气,猛地冲入我的鼻腔!
血?!哪来的血?!我身上哪来的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再次淹没!我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门口呆若木鸡、惊恐万状的张老栓父子,投向房间深处那面重新隐没在黑暗中的穿衣镜。刚才镜中厉鬼那披头散发、满脸剥落灰土、嘴角撕裂狂笑的可怖形象,瞬间与眼前邻居眼中看到的、我此刻的形象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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