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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条又窄又陡、跟肠子似的“鬼跳涧”通道里钻出来,所有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汗,沾满了泥浆苔藓,累得直翻白眼。出口果然隐蔽,在一片干涸的、布满巨大鹅卵石的老河道里,头顶是陡峭的山崖和茂密的枯藤,鬼子的飞机毛都看不见一根。清点人数,心都凉了半截。山洞里留下断后的兄弟,折了七八个。铁算盘腰上挨了一刀,虽然没伤到要害,但流血不少,脸色白得像纸,被两个土匪架着。李山河这边,赵大夯腿上伤口又崩开了,呼哧呼哧喘粗气。队伍里弥漫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悲愤。
“草他姥姥的黄皮子!草他姥姥的小鬼子!”铁算盘靠在冰凉的鹅卵石上,咬着牙根骂,每骂一句,腰上的伤口就渗点血。
“大哥,现在咋整?这老河道,也不是久留之地啊。”大脑袋老六愁眉苦脸。
铁算盘看向李山河,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询问。经过山洞里那一遭,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国军连长”,脑子活,关键时候靠得住。
李山河胸口闷痛,喘匀了气,脑子里飞快地盘算。鬼子占了山洞,肯定要搜山。这老河道虽然隐蔽,但没吃没喝,待久了就是等死。他肩膀那点酸痛又隐隐作祟,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嘀咕:往东…往东…
“往东!”李山河猛地抬头,指着河道下游的方向,“我记得地图上,往东是肥城地界!那边山多,还有咱们的人活动!”
“肥城?”铁算盘皱了皱眉,“那地界儿俺不熟…不过听说,那边有个叫范维新的,以前是俺们道上的,后来投了鬼子,当了肥城保安团团长!那***,心黑手毒!”
范维新?汉奸?李山河眼神一冷。管他娘的是谁!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落脚点,弄点药,弄点吃的!
“就走东边!”李山河下了决心,“小心点,避开大路!先找个村子弄点吃的,再打听打听!”
队伍拖着疲惫的身子,沿着乱石嶙峋的老河道往下游走。走了大半天,天色擦黑,总算在河道拐弯处,看见山脚下影影绰绰有个小村子。村子不大,也就二三十户人家,死气沉沉的,连声狗叫都没有。
“不对劲!”赵大夯经验老道,压低声音,“太安静了!连炊烟都没有!”
李山河心里也打鼓。他示意大家伙儿隐蔽,自己带着林书远和老六,猫着腰摸到村口。村口一棵老槐树上,吊着个人!看衣服是个老汉,早就冻硬了!旁边土墙上,用白灰刷着刺眼的大字:“私通八路,格杀勿论!”落款是“肥城保安团范”。
“操!是范维新那狗汉奸干的!”老六咬牙切齿。
李山河心沉到了谷底。这村子被祸害过了。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肩膀那点酸痛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脑子里那算盘珠子声又响了——啪!啪啪!这次声音有点闷,像是在敲什么陶罐?
他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风里…好像飘来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像是醋?
“连长…那边…好像有个院子…”林书远指着村子最西头,一个孤零零的大院子,院墙挺高,隐约能看到里面有几个大缸的轮廓。
醋味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李山河心里一动。醋坊?这年头,开醋坊的,家里多少得有点存粮吧?而且那算盘珠子响得邪乎…
“走!去那醋坊看看!小心点!”
三人摸到醋坊院子外。院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酸味扑面而来。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半人高的大醋缸,盖着草编的盖子。角落里堆着些柴火和杂物。堂屋门开着,里面桌椅翻倒,一片狼藉,显然被洗劫过。
“没人?”老六有点失望。
李山河没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院子角落里,几个倒扣着的破瓦缸上。那算盘珠子声,好像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而且…那瓦缸底下,似乎…有点湿漉漉的痕迹?
他走过去,示意老六和林书远警戒,自己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破瓦缸。
空的。
他又掀开一个。
还是空的。
当他掀开第三个,也是最小的一个破瓦缸时——
“唔…!”一声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呜咽从缸底下传出来!
缸底下有个洞!洞里蜷缩着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死死捂着怀里一个七八岁小子的嘴,两人都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老乡别怕!俺们不是汉奸!俺们是打鬼子的!”李山河赶紧压低声音说。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怀疑,看着李山河他们破烂的军装(虽然没了番号标志,但样式还是国军的)。
“奶…奶奶…他…他们杀了爷爷…”那小子带着哭腔,指着村口的方向。
李山河心里一酸,知道树上吊着的老汉就是这家的。“老人家,我们是真打鬼子的!跟范维新那狗汉奸不是一路!我们路过,想讨口吃的,找个地方歇歇脚。”
老太太看着李山河的眼睛,又看看他身后同样狼狈的林书远和老六,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一点,眼泪流了下来:“造孽啊…范阎王…把粮食…都抢光了…就…就剩点醋糟子了…”
李山河赶紧把老太太和孩子从地窖里扶出来。老太太姓王,是这醋坊的老主人。范维新的保安团白天刚来过,抢光了粮食,打死了她老伴,吊在村口示众。她带着孙子躲在地窖里才逃过一劫。
“王奶奶,您放心,这仇,俺们记下了!”李山河咬着牙说。他让林书远和老六把外面的人也悄悄带进院子,关好院门。
伤员和老乡们总算又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赵大夯和铁算盘的伤需要处理,可没药啊!李山河急得团团转。
“药…药是没有了…”王奶奶抹着眼泪,突然指着院子里那些大醋缸,“不过…这醋…能杀毒…以前受了伤,拿醋洗洗…能顶一阵子…”
醋?李山河眼睛一亮!对啊!醋能杀菌!总比干挺着强!
“老六!书远!帮忙!弄点干净的布条!打点醋来!”李山河赶紧招呼。
伤员们被抬到堂屋里。王奶奶颤巍巍地舀来一大瓢老陈醋,那酸味儿,直冲鼻子。赵大夯和铁算盘都是硬汉子,咬着牙,让林书远和老六用沾了醋的布条清洗伤口。
“嘶…!”醋沾到翻开的皮肉上,那酸爽!赵大夯疼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愣是没喊出声。铁算盘更是哼都没哼一声,只是脸上的横肉直抽抽。
清洗完,又用稍微干净点的布条包扎好。虽然条件简陋,但总比伤口烂着强。伤员们疼得直抽冷气,但药抹上去,好歹是止住了血,没在继续烂下去。
吃的还是大问题。王奶奶家真是一粒米都没了,就剩下些做醋剩下的醋糟子(酿醋后的粮食渣滓),又酸又涩,难以下咽。大人还能忍忍,几个孩子饿得直哭。
李山河看着那几个饿得小脸蜡黄的孩子,心里跟刀绞似的。他走到院子里,看着那一排排大醋缸,眉头拧成了疙瘩。肩膀的酸痛和算盘珠子声又来了——啪…啪啪…像是在催促什么。
醋…醋缸…
突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恶毒的计划,像醋缸里冒出的酸泡泡一样,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范维新那狗汉奸,不是喜欢抢粮吗?不是喜欢来祸害吗?老子送你一份“大礼”!
“王奶奶!”李山河眼神发亮,指着那些大醋缸,“您这醋…够酸不?”
王奶奶一愣:“够…够酸!十里八乡,就数俺家的醋最酸!”
“好!”李山河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一丝狠厉的笑容,“老六!书远!找家伙!把那边几个空醋缸给老子刷干净!”
他又走到院子角落,掀开那几个破瓦缸,目光扫过缸底潮湿的泥土和那点不易察觉的霉斑,心里默念:算盘老兄,这次…看你的了!
他假装查看,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他在山洞里偷偷藏的、系统给的那半袋白米磨成的米粉,一直没舍得吃),把里面最后一点雪白的米粉,悄悄撒进了其中一个刚刷干净的空醋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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