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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喜笑嘻嘻将经文收进紫檀木匣,忽然咦道:“夫人这次怎的不在院里焚经?”

    “届时回章府再烧。”章梓涵推开雕花木窗,细雪随风卷入,落在她鸦青色鹤氅上,“长姐三朝回门,总要我这个庶妹作陪的。”

    春喜急得扯住她袖角:“妾室哪有三朝回门的规矩!章家那群人定要作践您!”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主仆二人默契地止了话头。

    推窗一看,却见秋萍风风火火地领着韦嬷嬷疾奔摘星楼。

    摘星楼内,韦嬷嬷盯着满地狼藉不敢抬头。

    缠枝铜灯将章燕婷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忽然暴起——“啪!”一记耳光抽得老嬷嬷踉跄撞上多宝阁,翡翠摆件哗啦啦碎了一地。

    “纵着亲闺女爬侯爷的床,你们娘俩好大本事!”

    章燕婷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嬷嬷肩胛,“明日我就让母亲把你儿子扔进采石场做苦工!”

    韦嬷嬷顾不得嘴角渗血,匍匐着抱住锦缎裙摆:“老奴冤枉啊!是二小姐逼着夏欢伺候侯爷...夫人之命不敢违抗!”浑浊老泪砸在织金地毯上,晕开深色痕迹。

    “好个不敢违抗!”章燕婷抬脚将人踹开,镶珍珠的绣鞋碾在嬷嬷手背,“既如此,我让你毒杀章梓涵,你也照办?”

    凄厉惨叫中,韦嬷嬷突然僵住身子。

    她望着窗棂外飘摇的灯笼,想起被扣在章府为质的幼子,终于颤声哀告:“老奴愿做大小姐跟前一条狗!夏欢当了通房也绝不敢争宠,求您开恩!”

    章燕婷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妇,忽地轻笑出声。

    她弯腰扶起韦嬷嬷,玉手抚过对方红肿面颊:“早这般懂事多好。”说着扯下腰间荷包扔过去:“拿冰敷敷脸,别让惊鸿苑瞧出端倪。”

    “谢大小姐。”韦嬷嬷双手撑着酸痛的膝头,吃力地站起身来,然而她并未完全直起腰身,只是微微弯腰,恭谨地侍立在章燕婷身旁。

    “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章燕婷轻轻地挥动衣袖,缓缓落座。韦嬷嬷立刻将身体弯得更低,如同被风霜压弯的稻穗。

    章燕婷的唇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狡黠而得意的笑。

    “老夫人日常的喜好有哪些?”

    “启禀大小姐,老夫人深居闺阁,素来不干涉侯府的内务,若论喜好,她并无特定偏好,也从不显露出特别的厌恶。唯有每日虔诚礼佛。”

    韦嬷嬷谨小慎微地回答,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啰嗦,既如此,那就是嗜好礼佛了。”章燕婷冷冷地瞥了韦嬷嬷一眼,对她的无能感到失望。

    她心想,连这样的事情都打听不来,难怪跟随章梓涵进入侯府多年,仍旧脑子木讷。

    待韦嬷嬷佝偻着退下,章燕婷转身推开北窗。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她望着侯府东北角的佛堂眯起眼睛:“那老东西原来信佛啊,那就好办了!”

    她对着菱花镜理了理鬓边步摇,镜中人笑得森冷——第三日回门,定要章梓涵把那口恶气咽进肚里!

    ……

    晨光透进雕花窗格,章燕婷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黄花梨案几上。

    指尖掠过腕间翡翠镯子,她侧首看向垂手侍立的庞嬷嬷:“去取我陪嫁的紫檀木匣来,里头那尊羊脂玉佛,连着绿松石匣子一并取来。”

    不过半盏茶功夫,庞嬷嬷捧着锦盒碎步而返。

    章燕婷揭开盒盖,莹润玉佛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光泽。

    她取过绿松石匣中的青瓷小瓶,将几滴透明汁液倒入白玉盏中,执起紫檀狼毫笔蘸取汁水。

    “大小姐这是…”秋萍望着笔尖在玉佛腹部游走,终是忍不住好奇开口。

    章燕婷唇角微勾,将玉佛举至窗边。

    日光下玉胎通透,却未见半点墨痕。

    她转身将佛身靠近烛台,火苗跃动间,腹部渐渐显出淡金篆字:文曲临凡,尊贵天成。生母必为嫡室,违者祸及宗族。

    “这…”庞嬷嬷凑近细看,浑浊老眼蓦地发亮,“老奴记得康老夫人日日要在佛前焚香?”

    “正是。”章燕婷指尖拂过玉佛莲花底座,“香火熏烤百日,这字迹自会显现。到时康家要保住文曲星,必要扶正嫡母。”

    她将玉佛放回锦盒,金丝护甲划过盒面发出轻响,“秋萍,取我那套月华锦的百子千孙袄来。”

    翌日卯时三刻,荣禧苑外积雪未消。

    章燕婷踩着鹿皮暖靴踏过回廊,月白锦缎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光泽。

    沿途洒扫的婆子们纷纷避让,窃语声顺着寒风飘来:“到底是首辅家的嫡小姐,这通身气派倒像是正室!”

    “母亲万安。”章燕婷在拔步床前盈盈下拜,满头珠翠纹丝未动。

    高嬷嬷接过锦盒时,她特意将刻字那面转向床榻,“听闻母亲礼佛虔诚,特意请了灵隐寺方丈开光的玉佛。”

    帘帐内传来几声闷咳,老夫人戚氏倚着青缎引枕摆手:“你有心了。”

    护甲掠过玉佛时微微一顿,“这雕工倒是别致。”

    话音未落,珠帘哗啦作响。

    章梓涵裹着银狐斗篷进来,发间只簪着支素银步摇:“给母亲请安。”

    她转向章燕婷时露出颈间红痕,“妹妹来得倒早,我原想着新妇总要梳妆些时辰。”

    高嬷嬷捧着茶盏上前半步:“按规矩,妾室晨起应先到主母房中跪拜奉茶。”

    话未说完,便被戚氏慢吞吞打断:“罢了,婷姨娘初来乍到,这些虚礼,日后再学不迟。”

    章燕婷咬了咬唇,有些茫然无措。

    章燕婷抚着腕间翡翠镯子轻笑:“姐姐莫怪,我记着母亲畏寒,特意让厨下煨了血燕。”她转向门外扬声道,“秋萍,把炖盅端来。”

    “难为你想着。”戚氏搅动着瓷勺,忽然抬眸,“别站着了,快坐吧!”

    章燕婷斜眼瞥向章梓涵,故意将茶盏往案几上重重一搁,震得青瓷碗盖咔嗒作响。

    她昂着下巴在左侧太师椅落座,镶金丝的裙裾铺开像朵盛放的牡丹。

    章梓涵垂眼理了理素色襦裙,安安静静坐在右侧。

    红木椅面上只垫着块灰扑扑的棉垫子,隔着薄纱裙都能觉出寒意。

    对面那方紫檀雕花椅却是垫着雪狐裘的软垫,白绒绒的毛边被章燕婷的护甲拨弄着,映得她指间翡翠戒指愈发翠色逼人。

    “二妹妹怕是坐岔了。”章梓涵忽然开口,声音清泠泠似檐角风铃,“按规矩,这左首位置该是正妻的座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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