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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青袍内侍官带着一抬四人步撵急匆匆奔来。羊车内忽传出低低一句:“切记,莫说你是白家女。”
白欢愣神间,内侍官已近前:“奴见过少府卿。”
羽毛扇轻撩起白缦,幽幽兰香散出:“速带这位制香人去朝华殿为贵妃制香。”
“是。”
内侍官转向白欢行礼:“姑娘请上撵。”
原来早有安排,董奕还算靠谱。
白欢欣喜若狂,镇定地规矩还礼:“多谢。”
只要能让她见到贵妃,她便有十足把握能制出令贵妃安眠的香。
重要的是若能让她闻闻阿耶所制的香,就能分辨出问题在哪里,只要为阿耶正名,就不会惹圣上震怒。
甚至有机会查白氏被冤枉的军需战香造假之事,白家或还有一线生机。
抬撵四人行得又快又稳。
内侍官紧跟步撵,还能顺溜着气儿与她说话:“丹凤门离贵妃娘娘的朝华殿最近,一刻钟便到。”
白欢心生好奇:“请问是少府卿大人让您来接我吗?”
“是啊,一刻钟前少府卿的护卫进宫吩咐的奴备撵接您,说您是熟练的制香匠人。贵妃娘娘的事耽误不得。”
白欢深吸口气,稳住心绪,很快就看到前方一座高耸的宫殿。
那便是圣上专为崔贵妃兴建的朝华殿了。
巍峨的宫楼,宛如栖于云端的琼楼玉宇,斗拱间悬着一溜鎏金宫灯,将宫殿照得金碧辉煌。
内侍官将白欢领到殿前,与守门宫女低声说了两句,宫女撇了一眼穿着平民襦裙的少女,一脸不信。
“真的能行?瞧穿着像下人?”
“世代制香之家出身,香药使亲自带进宫的,还能有错?”
白欢赶紧上前对宫女恭敬行礼:“姐姐,民女最擅长制安息香。”
她将斜跨的挎包双手递上:“这是制香的原料。”
朝华殿的宫女们都闻惯了顶级香,一嗅便知袋中非凡品。
内侍官催促:“赶紧的吧,免得贵妃娘娘又要苦熬一夜,姐姐们不也跟着受罪不是?”
宫女表情缓和了些:“随我来吧。”
白欢随着宫女进了殿,上了二楼进了内殿,穿过层层叠叠软烟罗纱幔,在深处可见一双五彩斑斓的琉璃门。
宫女示意她在门外候着,自己走了进去。
白欢交叠的手心全是汗。
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入宫,临深履薄,难以压制心里焦虑和紧张。
一位二十来岁的冷面宫女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宫女指着白欢:“菁姑姑,就是她。”
菁姑姑刀眉一挑,一个眼勺子刮过去,扭头对宫女斥道:“活腻歪了?什么人都敢往朝华殿带!快赶走!”说罢,转身就往里走。
被骂的宫女吓得脸色发白,拉着白欢就走:“这是要害死我。”
白欢急了,挣脱宫女的手,顾不得董奕叮嘱莫要说她是白家女,只想让她相信自己能制香。
朝那女子就跪了下去:“菁姑姑,民女乃制香世家白氏嫡女,自幼随父亲学制香,尤善安息香,贵妃娘娘用的衙香民女也制过的。”
菁姑姑低头盯着脚下的少女,眸色莫名:“你是白家嫡女?”
白欢赶紧端正跪好:“是的。家母曾因睡眠不太好,民女根据古方研制出‘鹅梨帐中香’。待民女观贵妃娘娘玉面后,稍加调整便保证能让娘娘安寝。”
她先说出香名,若明日薛家人再奉‘鹅梨帐中香’,便可将自己的香配方进行比对,宫里人自然就知道薛家抄袭。
谁知,她察觉到菁姑姑脸上没有欣喜,反而多了几分惊异和寒意。
白欢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菁姑姑听已经知道‘鹅梨帐中香’?
菁姑姑冷笑:“太医院都没法儿,你倒是胆敢妄言观面断症?你爹欺君罔上,毒害贵妃娘娘,刚受完五十杖刑,你又来骗人,白家不害死娘娘就不甘心是吗?”
白欢惊得瞠目结舌:“姑姑何出此言?父亲制香一向谨慎……”
菁姑姑面无表情:“白家女欲谋害贵妃娘娘,拖出去,杖五十,丢出宫去!”
暗处闪出两名健硕的嬷嬷,架起白欢的胳膊就往外拖。
白欢忽然明白为何董奕让她不说自己是白家女了!
她奋力挣扎可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用双手死死扣住门框,不让两个婆子拖走,扯开嗓门尖叫:“我母亲因常年失眠,极易患病,盗汗心悸,肤糙、暗沉现斑,容颜尽毁。”
菁姑姑眼神一闪。
白欢加快语速:“所幸偶遇孙医圣把脉,曰天地有昼夜之序,人身应阴阳之理,故寐时神归其舍,百骸俱息,方疗日间劳顿。若女子持续失眠,则经期不调,极难受孕!民女亲受医圣指导,以药香结合古法研制出安息香,我母亲痊愈后生下我弟弟了。”
白欢判断常年失眠的女子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是这些,她赌上性命,就是要戳到贵妃的痛处。
崔贵妃入宫便专房独宠,可是,除了刚入宫第一年诞下三公主,后三年一直再无孕。
这世道,女子无后为大,尤其是后妃。
就算盛宠,待容颜衰退,且无皇嗣,圣宠还能持续多久?
菁姑姑脸色大变,气得脸色铁青,眼神有些慌乱的瞥一眼内屋,怒斥:“你胆敢诅咒娘娘!”
白欢毫不示弱:“难道姑姑不想贵妃娘娘身体好吗?民女若做不到,砍了民女的头便是。”
菁姑姑朝两名嬷嬷怒斥:“还不拖下去!若惊扰了娘娘,你们休想活命!”
两位嬷嬷被吓到,一起狠命去掰白欢的手指,手指都快被掰断了,白欢痛得眼泪直飚,可最终被她们拖出朝华殿外。
子时初的更鼓正好敲响。
此刻,顾家正被装模作样的查抄。
子时正,就轮到白家被查抄,一旦栽赃的造假证据翻出来,白家再难翻身了!
愤怒绝望死死掐住白欢的咽喉,前世濒死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要崩溃了。
情急之下张嘴对一位嬷嬷的手狠命一咬,嬷嬷惨叫着松开手。
她趁另一位愣神间,奋力挣脱哭着向楼里奔跑,一路尖叫:“求娘娘给民女为您效力的机会啊,奴婢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做牛做马!娘娘……”
两个壮嬷嬷气疯了,凶狠的扑上来将白欢死死压在地上。
菁姑姑凭栏怒骂:“你们想惊扰娘娘吗?直接打死!”
两名嬷嬷得令,抬起粗壮的拳头就要朝她脑袋砸。
一声柔声传来:“慢着。”
白欢的脸被摁在青石板上动弹不得,吃力的抬眼,看到菁姑姑身边出现一位年纪与她差不多的宫女。
菁姑姑蹙眉:“此女乃骗子。”
宫女态度温和:“娘娘宣她进去。”
“她爹都制不出好香,他女儿能吗?”
宫女依旧好脾气:“菁姐姐,这是娘娘的吩咐。”
说完,朝楼下吩咐:“松开她,让她上来。”
两名嬷嬷赶紧松手,白欢爬起来,一边疾步往里走,一边整理容装。
上了二楼,那位宫女在楼梯口看她,瞧她蓬头垢面,衣襟上的带子被扯断,狼狈不堪。
“晴儿,给她梳妆更衣妥后当再带进来。”
跟在她身边的小宫女应着,示意白欢跟她走。
白欢如惊弓之鸟,不敢掉以轻心,一边跟着晴儿的脚步,一边警惕的注意四周动静。
几位小宫女给她更衣重新梳妆时,晴儿问她是否会宫内礼仪?
白欢老老实实说没有进过宫,但家里请过宫里出去的教习嬷嬷习过礼仪,也习过叩首大礼。
晴儿让她做了一遍,瞧着还挺规整,这才放心领她进了内室。
白欢再度站在色彩斑斓的琉璃门前,恍若隔世,心有余悸。
差一点,她又死了。
这世间,无权无势就是蝼蚁。
晴儿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低声吩咐:“未得娘娘准许,切莫直观娘娘玉容。”
白欢低着头恭敬回答:“是。”
一进屋内,白欢低着头,视线紧紧盯着前方晴儿的裙摆,迈着碎步紧跟,鼻子却没停过,嗅着四周,细细品着弥漫的味道。
白欢的鼻子比常人灵敏几倍,阿耶常笑骂她是狗鼻子。
外间没有闻到异常的香味。
但越往里走,越能透过浓郁的熏香闻到隐藏的一股耐人寻味的异样味道。
白欢心中大骇,却不动声色。
心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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