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洪水倒灌的轰鸣在狭窄的洞壁间反复冲撞、放大,震得耳膜生疼,掩盖了外界暴雨的喧嚣。浑浊的水流推着沉重的棺材板,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向洞穴深处漂去。每一次撞击岩壁的闷响,都让我本就剧痛的身体一阵痉挛,仿佛随时会散架。洞口透进来的那点微弱天光,迅速被弯曲的洞道和涌动的浊流吞没,只剩下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绝对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冰冷刺骨的河水浸泡着下半身,湿透的衣服紧贴皮肤,带走仅存的热量。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在潮湿的洞壁间回荡,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痛楚。右肩的魙气侵蚀如同跗骨之蛆,那青黑色的蛛网纹路在黑暗中仿佛也在蠕动,冰冷与灼痛交织的酷刑从未停止。胸口那张暗金血契紧贴着皮肉,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和沉重如山的怨念束缚,书生魙周文渊那“送吾进京”的冰冷命令,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意识边缘,伺机噬咬。
唯一能带来一丝“慰藉”(或者说,是另一种冰冷)的,是怀中紧抱的油纸伞。在进入这洞穴后,它的温度似乎降到了冰点以下,伞骨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那股寒意穿透湿透的衣物,渗入骨髓,甚至暂时压制了右肩魙气带来的灼痛感,但也让本就冻僵的身体更加麻木僵硬。更奇异的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伞身似乎在……微微震颤?不是嗡鸣,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沉睡巨兽在呼吸般的脉动,仿佛在感应着这洞穴深处的某种存在。
黑暗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香火气息,变得清晰了一些。不再是飘渺的幻觉,而是一种陈旧、干涩、混合着泥土霉味和某种奇特木质芬芳的气息,如同尘封多年的寺庙角落。
这里有人来过?或者说……曾经有“东西”在此停留?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不能任由棺材板在黑暗中随波逐流,天知道会撞上什么,或者漂到哪里。必须想办法靠岸!
我艰难地腾出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摸索着冰冷的棺材板边缘,探入浑浊冰冷的水中。指尖触碰到湿滑的岩壁!洞壁似乎并不算太陡峭,有些地方甚至能摸到水下凸起的石块。
机会!
我强忍着剧痛和虚弱,用左臂死死箍住油纸伞,身体尽量向左侧倾斜,同时用左手在水中摸索着,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凸起或缝隙。浑浊的水流冲击力很大,冰冷刺骨。每一次尝试都异常艰难,右肩的剧痛牵扯着全身,冻僵的手指几乎失去知觉。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手指终于抠进了一道狭窄的岩缝!
“呃啊——!”我低吼一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借着水流和棺材板微弱的浮力,拼命将身体和沉重的棺材板向洞壁拉去!
哗啦!
棺材板的一侧终于重重地撞上了洞壁,停了下来,卡在几块水下凸起的岩石之间。巨大的惯性让我胸口狠狠撞在硬木板上,差点背过气去。
总算……暂时停下来了。
我趴在冰冷的棺材板上,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湿气。黑暗依旧浓稠,但脱离了水流的直接冲击,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现在,必须弄清楚这是哪里,以及……那股香火气的来源。
我摸索着,从湿透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厚厚油纸和防水胶布层层包裹的小手电筒——土木工程师行当的必备保命家伙。拧亮开关,一道微弱昏黄的光柱刺破了黑暗。
光柱扫过,洞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不算太大,洞顶不高,布满了湿漉漉的钟乳石。浑浊的洪水占据了洞底大半空间,水位还在缓缓上涨。我所在的棺材板卡在洞壁一侧相对平缓的浅滩处,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淤泥。
光柱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洞穴深处,靠近洞壁的一个相对干燥的高台上。
那里,赫然摆放着一个……陶罐。
一个约莫半人高、造型古朴、沾满灰尘和苔痕的灰黑色陶罐。罐口被一块边缘破损的青石板盖着,但并未盖严实。那股陈旧干涩的香火气息,正是从罐子破损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更让我心头一紧的是,就在我手电光照亮那陶罐的瞬间——
**嗡!**
怀中的油纸伞猛地一震!那股细微的脉动骤然变得清晰、急促!伞骨深处传来的冰冷感瞬间加剧,仿佛被那陶罐的气息所刺激!伞面上那道吞噬过魙气鬼爪的深邃裂痕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暗金色流光再次浮现,明灭不定,如同嗅到血腥的猛兽睁开了眼睛!
这伞……对那罐子有反应?!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这荒僻的洪水洞穴里,一个散发着香火气的陶罐?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是祭祀?是封印?还是某种邪门的布置?
但手电光下,那陶罐周围的地面似乎比较干燥,而且位置较高,暂时不会被上涨的洪水淹没。这或许是目前唯一能暂时脱离冰冷洪水的地方。
犹豫片刻,求生的欲望和对干燥环境的渴望压倒了疑虑。我必须离开这浸泡着下半身的冰水,否则不用魙气发作,低温就能要了我的命。
我咬着牙,忍着右肩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的冰冷麻木,挣扎着从棺材板上爬下来。冰冷的淤泥瞬间没过了脚踝。我一手死死抱着冰冷震颤的油纸伞,一手用手电照着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向那个高台挪去。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走得异常艰难。冰冷的泥水吸扯着双腿,每一步都耗费巨大的力气。右肩的麻木感似乎在扩散,手臂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胸口血契的冰冷束缚感也愈发清晰,周文渊那充满冤屈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击着意识:
“冤……一百三十七口……血海深仇……”
“送吾……进京……此恨不消……汝魂难安……”
“闭嘴!”我低吼一声,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侵入脑海的声音,却只换来一阵眩晕。
终于,踉跄着爬上了那个相对干燥的高台。脚下是冰冷的岩石,虽然潮湿,但至少没有积水。我靠着一处较为平整的岩壁滑坐下来,浑身脱力,如同被抽干了骨头。冰冷的岩石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服传来,反而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至少比泡在水里强。
喘息片刻,手电光再次聚焦在那个灰黑色的陶罐上。
离得近了,那股陈旧的香火气息更加明显。罐身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滑腻的苔藓,显得古老而沧桑。盖在罐口的青石板边缘破损严重,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东西。
我强忍着油纸伞越来越强烈的震颤和那股冰冷刺骨的悸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手指,轻轻拂去罐口石板边缘厚厚的积尘。
灰尘簌簌落下。
拂开尘土的地方,露出了陶罐本身的釉面。而在那灰黑色的釉面之上,靠近罐口的位置,赫然刻着几个模糊的、深深刻入陶胎的符文!
那符文……极其古老!线条扭曲盘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镇压之意!虽然大部分被灰尘覆盖,但仅露出的那一角,就让我感到一阵心悸!这绝不是普通的装饰花纹!
更关键的是,当我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那露出的符文刻痕时——
**嗡——!!!**
怀中的油纸伞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前所未有的震颤!伞骨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惊醒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瞬间化作一种……贪婪的吸力?!伞面上那道裂痕中的暗金光芒骤然炽亮,如同黑暗中睁开了一只冰冷的黄金竖瞳!
与此同时,陶罐内部,那股沉寂的香火气息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刺激,猛地翻腾起来!一股陈腐、阴冷、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纯净”质感的灰白色烟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丝丝缕缕地从罐口石板的破损缝隙中……被强行抽吸出来!
烟雾的目标,正是我怀中那把爆发出暗金光芒的油纸伞!
灰白的烟雾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涌向油纸伞的伞面,尤其是那道裂痕所在的位置!暗金色的光芒贪婪地吞噬着这些烟雾,光芒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
这伞……在主动吸收这陶罐里的东西?!这灰白色的烟雾……是陈年的香灰?还是……某种被供奉或镇压的“灵”的残余?!
就在这诡异景象发生的同时,我的右肩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冰锥同时刺穿的剧痛!那蔓延的魙气纹路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疯狂地扭动、扩张!冰冷的死寂感瞬间席卷半边身体!
“呃啊!”我痛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胸口的血契也骤然收紧,书生魙那充满滔天恨意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击着我的意识:
“谁?!何人敢动吾之供奉?!阻吾雪冤者……死!!!”
供奉?!雪冤?!
这陶罐……难道与书生魙周文渊有关?!是他生前的供奉之所?还是……镇压他怨念的某个节点?!
油纸伞疯狂地吞噬着陶罐中涌出的灰白烟雾,伞骨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冰冷的吸力几乎要将我的手臂冻结。右肩的魙气在血契的怨念刺激下疯狂反扑。意识在剧痛、冰冷、怨念冲击和油纸伞的异变中,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这阴森的洞穴,这诡异的香灰罐,非但不是避难所,反而可能是一个……更加凶险的陷阱!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