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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万籁俱静。

    藏匿于皇宫竹林深处的阁楼里,灯光绰约,剪影重叠,似泣非泣声不绝于耳。

    云挽被逼至狭仄的软榻上,头脑昏胀,粉面薄红。

    男人强健的臂弯横陈腰肢,姿态强势,属于成年雄性的气息包裹周身。

    衣摆松垮坠地,月白与玄金交缠,乱作一团。

    直棂竹窗上映照屋内的景象,深秋夜风渐起,伴随着簌簌竹林声,一切消弭于周遭。

    云挽眼眶发热,泪珠子溢出眼尾,她眼帘半遮,面态柔媚,于朦胧间望见男人凌厉淡漠的下半张脸。

    倏然,半梦半醒间,男人停下了动作,耳畔乍然响起清晰的质问:

    “你叫什么?哪个宫的?”

    不设防撞进幽暗深邃的凤眸,云挽心口骤缩。

    哗——

    眼前的一切如镜面般碎裂,化成无数道冷芒刺向她眉心,云挽挥手阻挡,旋即惊醒。

    ........

    猛地从床榻上坐起,云挽大汗淋漓,面色苍白,梦中的窒息感令她险些喘不过气。

    好在,眼前景象熟悉,她捂着胸口松了一息,萦绕在心头的恐惧渐渐散去。

    忽地,眼底出现一抹蓝,是一方帕子。

    扭头对上帕子的主人,云挽顷刻间弯唇,露出温柔的笑:“阿绥来了。”

    被唤作‘阿绥’的男童,梳着总角,俗称‘两丸髻’,正扒在床沿边,露出一张稚嫩精致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云挽,满是担忧:

    “阿娘,您做噩梦了吗?”

    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

    他捏着帕子,踮起脚尖主动为母亲擦汗。

    云挽顺势低下头,任由他的贴心举动,随即从他肉肉的小手里接过帕子,随意擦干了额头的细汗。

    闻言她揉了揉儿子的头,柔声安抚道:“不打紧,阿绥别担心,阿娘没事。”

    只是一个梦罢了。

    尽管这个梦她已经做了五年。

    自丈夫去世,儿子阿绥出生,随着他长大,这个梦渐渐被云挽淡忘,不知为何最近又开始重演。

    细眉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下,对上儿子清澈的眼神,云挽舒展眉头,压下心头的异样,岔开话题柔声问:“今日怎这么早来阿娘这儿了?可是饿了?”

    对于儿子的日律作息,云挽作为母亲自是了若指掌,自晨起后阿绥需晨读半个时辰,再来寻她。

    这时她已然梳洗完毕,母子俩便会相对而坐,一同用朝食。

    阿绥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疑惑:“阿娘,现已隅中,不算早了。”

    !

    云挽表情愣了下,下意识看向窗柩,发现外头日光明亮,不见一丝薄雾,正值日中。

    盘算下来,云挽足足比平日里晚醒了一个半时辰!

    阿绥直起膝盖,揣着手说:“阿娘睡得沉,孩儿便未叫醒您。”

    也就是说,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云挽一颗心软软涨涨,暖心不已,当即弯腰伸手将阿绥揽进怀里,亲了亲他光洁的前额:“阿娘的好孩子,真是贴心!”

    尽管才四岁,但早已懂事的阿绥对于母亲的亲近既开心又害羞,轻轻挣扎了下便随云挽去了。

    摸了摸他的发髻,又贴了贴他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直到惹得儿子一张脸红扑扑,像煮熟的虾,云挽才松开他。

    想起今日的正事,她唤来屋外的下人,对阿绥说:“先去外间等片刻,待阿娘梳洗完带你去祖母那儿。”

    阿绥乖巧地点点头,临走前不忘拿上那方蓝色帕子,整齐地折叠好后小心地放入袖中。

    这可是阿娘的亲自为自己绣的帕子,他可不能丢了。

    下人打来热水,云挽简单地洗漱一番,换上色泽淡雅的流云裳,又由贴身丫鬟月牙盘了发,插上两支素簪子,典型的孀妇打扮。

    “夫人,东西已经备好了。”

    婢女月见的声音传来,她撩起隔帘从屋外进来,手上端着一份巴掌大小的锦盒。

    云挽颔首,示意她放在一旁桌上。

    花了不足两刻钟,云挽起身,领着阿绥匆匆前往老夫人的院子。

    慈心堂。

    跨进院大门,穿过回廊,在踏进正厅门前,云挽忽地驻足,侧身垂首,小声询问儿子:“昨日阿娘与你说的可还记得?”

    阿绥牵着她的手,认真点头:“阿娘嘱咐的我都记住了。”

    “好。”

    云挽揉了揉他的头,话罢牵着他踏入正厅,进入正屋内。

    屋里,黄花梨木的雕花桌椅摆放整齐,檀木软榻上薄锦衾堆叠,矮小案几上摆着的瑞兽香炉轻烟袅袅。

    陆老夫人年过知命,逾近花甲之年,头上布满了银丝,她头戴抹额,身着石褐色锦服,笔直地端坐在榻上,闭眸听身边的丫鬟念经书,手上的佛串一下下转动。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眼尾吊梢,目光矍铄。

    云挽松开阿绥的小手,欠身行礼:“儿媳给母亲请安。”

    她身着雪灰素衣,体态轻盈,腰带上悬挂的玉玦随着动作小幅度轻晃,如碧波荡漾。

    明明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福身礼,云挽做起来倒比旁人多了几分清丽与雅致,美得像一幅画,根本不像是个为夫守寡之人。

    陆老夫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不喜,神色冷淡:“今日怎来得这般迟?”

    云挽垂眸:“儿媳今晨起晚了些,望母亲恕罪。”

    陆老夫人一听,瞬间拉下了脸,苍老的脸庞上透着不悦:“三岁孩童贪睡还说得过去,你已经是为人母亲,怎还犯这般错?你若是不想来服侍我这个老婆子,今后不来便是,省得找这样的借口。”

    这话算是极重,若是传出去旁人便以为是云挽这个为人儿媳的不尽责,对婆母服侍不到位。

    一旁念经的丫鬟住了口,忍不住侧目。

    而云挽面不改色,眉眼冷淡道:“母亲教训的是。”

    嫁到陆家七年,与这位婆母相处多年,云挽早就摸清了她的性子,此刻不与她争辩。

    若真将老夫人的话当了真,今后不再前来请安,往后受嗟磨的就是自己。

    典型的‘真不来了,你又不高兴了。’

    这样的话七年来她不知听过多少,尤其是自五年前丈夫病逝后,婆母便对她愈发苛责。

    云挽左耳进,右耳出。

    陆老夫人眉心一拧拍案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

    云挽:“寡妇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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