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面对众人的目光,郭准此刻压力山大。他苦着脸寻思半天,只得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们郭府在京城,算不得高门大姓,礼部在六部之中,又是出名的清水衙门。再加上陛下龟息,后宫凋敝,礼部的权责就更少了。而且我之前一直声称中立,并没有什么身居要职的朋友……”
郭准情深意切,看起来似乎没有说谎。
何书墨皱着眉头,结合郭侍郎之前的处境和定位来看,他似乎确实所言非虚。他的一番话且不提真假,至少合情合理,没有明显的逻辑漏洞和违和之处。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何书墨继续思考。
李云依端坐在主人位置上,示意丫鬟银釉,再给何书墨添些茶水。
银釉提着茶壶来到何书墨的身边,发觉何书墨面前的茶杯,仅仅喝了一口。理论上还没到该添茶水的时候。
但是,小姐既然吩咐了,银釉便也只能兴师动众地,给何书墨的茶杯里,重新倒上少许茶水。
哥哥身边的谢家女郎,自然是注意到了某人的小动作。
她一双美眸,隔着帷帽,看向李家贵女。
李云依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谢晚棠的敌意。她用目光轻轻带过谢晚棠的身边,然后优雅地端起茶水,不与谢家姑娘眼神斗法。
谢晚棠戴着帷帽,别人看不清表情。
而她是眼下众人的焦点,关注度不在一个层面,自然不能与谢晚棠拼出火气,失了贵女应有的矜持优雅。
何书墨并未注意到小谢和小李的暗中交锋。
他眼下的心思,全在《郭准贪腐案》的上面。
如果事实真如郭准所说,他的人脉中,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攻击对象,那么魏党到底为什么要从他郭准开始下手呢?
总不可能,魏党真就那么单纯,就想找一个人出一口气?
何书墨想了一会儿,再度看向郭准。
“郭侍郎,我踏入楚国朝堂不太久,有一件事情想找你验证一下。”
郭准拿不定主意,看向李云依。
他今天就是来投靠李家的,自然以李家贵女马首是瞻。
李云依微微点头,与何书墨保持步调一致。
郭准得了贵女的首肯,这才道:“何司正但说无妨。”
“嗯。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些弹劾你的奏折,貌似针对的是你的贪腐问题。说你收了贿赂,挪用礼部资金,还雁过拔毛,克扣罪臣家眷充公的财产,我说的没错吧?”
郭准尝试解释:“这些事情,我确实干了,但这在礼部,它是一种常态。为官者,谁不是和光同尘?我总不能与其他人过不去吧?你不拿,我不拿,尚书怎么拿?魏党怎么拿?仅靠朝堂发的俸禄,如何养得起一大家子?”
谢晚棠听到这里,玉手悄悄握成粉拳,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但她有在好好克制自己,没有发出动静,影响哥哥。
李云依端起茶杯,绝美的表情毫无波澜,仿佛郭准的举动,对她来说稀松平常,见怪不怪。
何书墨抬手,往下按了按,道:“郭大人,郭大人,我没问你这些,我就问你,魏党列举的例子,是否属实?”
郭准还是想要解释,但看了眼李云依,老实配合地道:“一大半吧。少部分是他们胡编乱造的。”
“那还有没有,魏党没写在折子上的行为。比如说,你是礼部侍郎,如果涉及科举舞弊……”
郭准瞪大眼睛,直接站了起来,神色激动道:“何大人,这可不兴乱说啊!科举舞弊,乃是要杀头的!”
“别激动,郭大人别激动,我只是打个比方。目的是想问问,你除了贪腐,还有没有别的弱点。你不用告诉我具体的,你就说有没有。”
“有。”
“嗯。”
何书墨并不意外,一个礼部侍郎,哪怕不像张权一样什么都干,但也不太可能只犯过一种罪。
他继续问:“你别的弱点,与魏党眼下提出的贪腐,谁更严重一点?”
郭准第三次解释:“我这根本不算贪腐。我们礼部,它就是这样的,这些事情,并不是只有我郭准干了,何大人可以去调查一下,试问谁没有被教坊司打点过?”
何书墨略过一堆废话,道:“懂了。你的另一个弱点更严重点。那么这就奇怪了。魏党为什么不针对你别的地方,反而特地找了一个,不算‘贪腐’的贪腐呢?魏党如果从别的地方打击你,不是更能坐实你的罪名,令你难以翻身吗?”
有道理。
李云依暗道:何书墨看问题的角度好生刁钻。从他目前的推理来看,魏党似乎是刻意把郭准案的关注点,聚焦在“银子”上面。
在李云依理清头绪后,过了一小会儿,郭准同样明白了何书墨的意思。
“何大人的意思是说,魏党是要用银子,来做我的文章?”
“不错。郭大人既然涉及贪腐,那么朝堂肯定是要抄家,外加追回脏款。魏党追赃,牵连者众。敢问郭大人,你们家的银子,都是谁在管?”
郭准看向身旁:“是夫人在管。”
李萤玉出声道:“府上的银两、账本、开支,都是妾身在管。”
何书墨点头。
楚国的规矩,一般是男主外女主内,楚国的大家闺秀,可以不会读书绣花,但一定得会看账本,训下人。老爷在府上的时候,老爷最大。老爷不在了,夫人就是府内的一把手。
无论是谢晚棠处理御廷司常务的速度,还是李云依掌管二房生意的能力,还是淑宝掌权天下的姿态,五姓贵女既然是楚国婚恋市场的顶级BOSS,她们的管理能力自然不需多说。
贵妃娘娘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厉家养出来的女儿,小则修身齐家,大则治国平天下。
何书墨看向李萤玉,道:“除了正常开支,礼尚往来,你们家的银子,还花在何处了?”
郭准见李萤玉犹豫,连忙催促道:“说话啊,何大人问你话呢。”
李萤玉面露思索,犹犹豫豫:“回大人,咱们家里还算勤俭,老爷人脉不多,没那么多礼尚往来,因而每年结余都有不少。有些钱寄回老家,置办了田产,还有些在京城买了商铺……”
田产、商铺,这都是京城人家寻常的理财手段。
何书墨再问:“还有吗?就这些?你们李家善做生意,你不可能把钱全投在不动产上面吧?”
不动产?
是指土地和商铺吗?
好奇怪的名词。
李云依心中暗想。
李萤玉想了想道:“确实还有些其他生意,但那些都是入股分红,并不在我们郭府的名下。”
“都在哪里入股了?有没有涉及马匹、粮食、铁器、盐茶……”
“有一处铁器。”
“什么?”
李萤玉略作思索,道:“京城的名刀阁,是妾身的本家兄弟所开,我们郭府,在那里也有股份。”
名刀阁?
名刀阁在京城的名气不算小,由拥有百炼道脉的李家族人开设,主打一个平价精品刀具。
生意十分不错,想来每年的分红都不少。
李家族人开设的铺子……
何书墨问道:“既然是李家族人开的铺子,那么没道理只有你们郭府入股吧?其余的李家势力,还有掺和这名刀阁的吗?”
李萤玉面色勉强:“这,妾身就真不知道了。”
何书墨点头,随后起身告辞。
“贵女,郭大人,何某去名刀阁探探深浅,先告辞了。”
何书墨来得快,走得也快。还不等郭准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院子。
郭准看向端坐主位的李云依。
“贵女大人,这……他……”
李云依优雅地端起茶杯,淡然道:“他好像不是来帮你的。”
“贵女大人,他不帮郭某,您与我夫人血脉亲情……您不能坐视不管啊!”
郭准神色恳切,但李云依却无动于衷。
她美丽璀璨的美眸波澜不惊。
血脉亲情?
可笑。
对她们二房虎视眈眈的,哪个不是她血浓于水的亲叔叔?
从小到大,她在亲情上吃过的亏,比在外人身上要多得多。
除了爹娘,李云依谁都不相信。
感情对她而言,不过是影响她判断的无用之物。
哪怕是她未来的夫君,她也不打算敞开心扉,而是要与他理性相处,约法三章,相敬如宾。
李云依对亲密的枕边人尚且如此,更别说郭家这种支脉远房的关系了。
……
国公府外,何书墨撩开车帘,让谢晚棠先进马车。
等小谢在车内坐好后,何书墨才迈步进去,找到她身边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嗅着车厢内四处弥漫的,属于某位贵女的清甜的香味,何书墨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表兄。”
“嗯?”
某个一肚子疑问,但之前一直憋着不说话的女郎,终于得以开口问道:“咱们怎么突然要去名刀阁了?”
何书墨笑着解释:“郭准虽然中立,但并非清官,他身上的弱点不少,可魏党偏偏只抓住他和光同尘的贪腐行为。我猜测,魏党这张牌不是乱打的,而是要借助追查脏款这个理由,把战火烧到别的地方去。”
“那个地方,就是名刀阁?”
“嗯。郭家在名刀阁中有参股。这其实不是什么问题,因为郭准人在礼部,和兵器制造八竿子打不着。但如果李家的某位在名刀阁中参股,那就很不妙了。”
谢晚棠眨了眨眼:“谁不能在名刀阁里参股?”
“李云依的本家族叔,李丙祥。”
李丙祥?
谢晚棠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之前他们查卷宗的时候出现过。
李家是五姓中的北方三姓,对朝政影响力很大。之前楚帝扶持书院,打压五姓,北方三姓的势力受损严重。
因此,李家在朝堂上,没有多少本家力量。
李丙祥,好像是李家在京城朝堂唯一一个,出自本家,落户京城的嫡系族人。
……
名刀阁。
作为京城中颇有口碑的精品店铺,名刀阁宽敞阔气,装饰高档,主要服务于九品以上的,颇有家资的修行者,以及喜欢买刀剑装逼,但不会用的纨绔子弟。
何书墨身穿五品官服,大摇大摆走入阁中。
阁中负责招待的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哎呦,这位官爷,您里面请。”
何书墨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来买刀的,我是来找事的,你们东家呢?叫他出来见我。”
小二面色一尬,道:“东家,东家可能不太方便,要不,小的给您叫掌柜的过来?”
“不方便?”
何书墨对小谢使了一个眼神。
谢晚棠心领神会,递出她手里的细剑。
何书墨毫不客气地抽出贵女宝剑,道:“你们阁里,哪把刀是刀魁?尔要试试我宝剑锋利否?”
作为名刀阁的小二,自然有一些鉴赏宝剑的能力。
谢家贵女的佩剑,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凡物,小二哪怕认不清楚,但也能看出来此剑非同寻常。
要是真让这把剑,把名刀阁的兵器全砍烂了,那名刀阁在京城的招牌,算是被砸完了。
“您稍等,稍等,小人马上联系东家。”
不多时,一名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赶来见何书墨。
“这位官爷,小人便是名刀阁的东家。”
何书墨上下打量了此人,道:“你姓李?”
中年男子笑道:“自然姓李,百炼道脉,可是咱们名刀阁在京城立身的根基啊。”
“李萤玉认识吗?”
中年男子一愣,道:“是小人的堂妹,不知大人打听她做什么?”
何书墨点头,忽而道:“李丙祥认识吗?”
中年男子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正常:“这位是李家主脉的大人,手艺比小人强多了,认识还是认识的。但不熟,不太熟。”
“真不熟?”
“真不熟。”
何书墨搭上中年男子的肩膀,推着他往名刀阁的后院走。
“我跟你透个底,魏党知道吗?他们现在已经盯上了你堂妹夫,礼部侍郎郭准。郭家在名刀阁参股了吧?你猜是谁告诉我的?你现在最好给我实话实说,要不然,等魏党打过来,就是贵妃娘娘亲自开口,也救不了你的小命。”
何书墨拉着中年男人,走到无人处。
语气异常严厉,犹如审讯犯人。
“我现在最后问你一次,李丙祥是不是跟名刀阁有来往?说话!”
“有,有来往。”
“他参股了?”
“这倒没有,是小人主持开发新刀的时候,托了家里的关系,去请教过李大人。”
“给钱了?”
“给,给了。让李大人指点,哪有不给钱的道理?”
何书墨露出释然的笑容,魏党想做什么,他终于大抵弄清楚了。
“你们不能给他钱啊。他是枢密院,军器坊的坊主,你们给他钱,魏党抓住了这根辫子,说他伙同族人,倒卖军器机密,怎么办?”
中年男子面露惊恐,但何书墨已经没工夫管他了。
枢密院,类似于地球的国防部加军委,是效忠楚帝,指挥楚国军政大事的最高机构。
枢密使公孙宴官至一品,比林霜还要高一个品级。
而李丙祥,纯正的李家嫡系,是贵妃党在枢密院唯一的一个支点。地位等同于魏党在鉴查院留下的袁承。
贵妃娘娘砍断了魏党伸进鉴查院的手。
魏党也要反过来,把贵妃党在枢密院的支点拔掉。
原来这才是魏淳真正的目的吗?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