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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澄居然要提前提审岳飞谋反一案?

    怪不得裘兴神色如此凝重,甚至如此急切的赶回建国公府内通知赵瑗。

    听了裘兴的话语,赵瑗眼神凝变,他示意裘兴坐下将其中细节详说。

    “是张澄两日前在御书房内向陛下求的圣旨,今日巡铺军才接到命令,将大部分军卫抽调至大理寺内严加看守,但今日属下依令前往大理寺值守时发现,大理寺内驻守的除了殿前司侍卫以及巡铺军外,还有另外一批人,主要集中在大理寺内的风波亭附近,属下无法轻易靠近,但能从他们行动与兵刃上看出,这些人非同小可。”

    风波亭?

    赵瑗自然知晓这个地方,历史上时值不过三十九岁的抗金名将岳飞将于绍兴十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在大理寺狱中被灌入鸩毒含冤而死。

    而后世为了缅怀这位名将的悲凄结局,添加了戏剧性的改编,将风波亭写作了岳飞惨遭杀害的地点。

    但后世诸多岳飞故事不约而同的提及风波亭并非毫无道理。

    这座亭子虽不过是大理寺狱中的一处歇脚之所,听起来似乎平平无奇,可却恰好是从大理寺狱中提审犯人时的必经之地,加上江南杭州一带的园林风格,周边尽是嶙峋怪石和奇花异树,十分适合做些设伏杀人等隐秘勾当。

    赵瑗将自己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嘴里还残留着刚刚药汤入喉的苦涩,这种味蕾的刺激让他的脑海里在飞速运转。

    赵构前两日下达的《禁娱令》原本对于赵瑗来说,是个昏招。

    历代君王虽然嘴上说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但其实有绝大部分都小看了民心的力量。

    人言可以禁,人心却不可禁,古来帝王有多少都是栽在了小看民意这件事上。

    但历史的教训总是教会我们没人会吸取教训。

    赵构越是想要封禁《硕鼠》,就越是不可能禁掉。

    民众反而会好奇禁令背后隐藏的真相。

    看似临安府衙这两天效果卓著,坊间再无一人唱起那首歌谣。

    可是实际上他们的做法不过是用稻草盖灭了一团本不算大的火烬,余烬下的点点薪火迟早会把封顶的稻草给彻底烧穿吞噬。

    赵瑗原本想要再等等的,按照原历史上岳飞受害的时间来算,他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以等,等火星子已经没办法用稻草盖住了,他再出手。

    这样的话,他就不需要在人前露出任何踪迹,也能顺理成章的胁迫赵构不得不将秦桧叛国之罪钉死,让自己不至于引火烧身,不了了之。

    至此秦桧案与岳飞案就可以双双结案,自己也能摆脱秦桧案的嫌疑,还能趁机救下岳飞,为他洗刷冤屈,可谓是一箭很多雕,皆大欢喜。

    但可惜,张澄和赵构并不是傻子,他们看穿了自己摆在明面上的第一层目的——以民意为箭,要挟定罪秦桧叛国的罪名,救出岳飞。

    所以张澄干脆反其道而行之,一手《禁娱令》暂时掐住了百姓的口舌,一手提前提审岳飞,让他们认为的幕后之人被迫做出行动。

    赵瑗甚至相信,即便没有了秦桧,“莫须有”的罪名也依旧会被按在岳飞的头上,那场千古奇冤甚至会提前上演。

    赵瑗只是蹙眉思忖了一会儿,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可能性。

    他突然问道:

    “药铺那边知道这事了吗?”

    药铺自然是指利州四义和那些江湖义士们,这些日子因为利用药铺传信,所以便一直将其作为代称。

    裘兴自然也明白所指,摇头答道:

    “应该暂时还没,陛下的圣旨是和《禁娱令》一道下的,但之前并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若不是属下进了巡铺军,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属下听说张澄打算明日张贴告示,恐怕到时候就全城都知道了。”

    赵瑗苦恼的揉了揉鼻尖。

    这也的确是如今他的一个弱势,虽然坊间内已经有利州四义协助,可自己的情报来源还是过于稀缺,若不是裘兴机缘巧合下得到这个消息,那他到现在怕都还蒙在鼓里。

    无论是两军对垒还是政坛倾轧,情报永远是走在第一线的工作,越是拥有强大的情报网,越能提前洞悉对手的动向做好应对工作,便能多出更多的胜算。

    但对于目前的赵瑗来说,他还没有机会和能力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网络。

    而且自己如今面前还摆着张澄与赵构联手给自己布下的棋局。

    “张澄提审岳飞肯定是志在我们,否则他不会突然从秦桧案中抽出身来去参与和他这个临安府尹风马牛不相及的案件,他就是想借机告诉我们,他要提前对岳飞动手了。但我最担心的还不是此事,我担心药铺那边得到消息后会贸然行动,我需要你冒险和药铺联系,将我的信息交给他们,让他们在提审当日不要轻举妄动!”

    他说得又快又急,取过手边纸笔,刚想提笔写下东西,又收回了手,神色间有些踌躇犹豫。

    裘兴见状,不由得小声喊了一声。

    “公爷?”

    赵瑗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笔,摇头说道: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行,药铺那边原本就是为了杀秦桧救岳飞而来,如今愿意听我命令行事更多也是因为如此,我虽担心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他们会心急行动,但也不能为此暴露了我们,否则得不偿失。”

    这段时间的传信合作下来,赵瑗已经大致了解了利州四义等人的脾性。

    这些人生于民间,长年累月的混迹行走江湖,最能体会家国破碎,百姓流离的悲哀。

    所以他们义字为先,甘愿为刺杀秦桧和救出岳飞肝脑涂地,但也莽撞冒失,急于求成,这才干出了刺杀失利险被团灭的破事,可以说几乎凑齐了赵瑗对江湖草莽们的所有刻板印象。

    所以赵瑗的担忧其实并不多余。

    “那公爷的意思是?”

    “药铺那边暂且放一下,还是明日让茴香正常用老办法传信通知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即可,不过我们这边还是得提前动起来了。”

    给裘兴重新交代一番让其离去后,赵瑗坐回椅上,闭目思索片刻,又取来纸笔写下一封信件,随后将茴香叫进了屋。

    茴香刚一进屋,赵瑗便将信递给了她,说道:

    “你今天替我再出一趟府,去郭府帮我把信送了,不要等到明天再去了,记住务必要等到郭家小姐回信后,再带回来给我,明白吗?”

    茴香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随后接过信走了出去。

    才走出寝厢,茴香就回过了神来,她一脸兴奋的将信件压在胸口,嘴角已经快要翘到耳根,用激动不已的口吻自言自语道:

    “公爷终于等不及了!我就说嘛,公爷怎么可能让郭小姐真去赴那个什么鬼宴会,要真等到那个时候,郭小姐怕是就成李夫人钱夫人了,公爷怕不是得后悔死!”

    她捏了捏拳头,只觉得自家公爷的未来幸福就这样沉甸甸的压在自己的肩上,反倒让她颇为亢奋。

    她甚至还换了一身喜庆的桃红色襦裙,给眉毛眼角勾了个讨喜的弧度,还给两封信塞进了一个印有酒红色豆点的信筏里。

    再三检查过后,茴香十分满意自己的准备,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建国公府。

    郭云岫没有想到建国公赵瑗的侍女茴香今日会来府里两趟。

    自从御花园那日结束之后,建国公每日都会让茴香替他送信。

    起初信中内容只是简单的问候,询问那日事情结束后可曾遇到刁难,又或是询问小泥巴的近况。

    再到后来,两人便渐渐从问候聊到了诗词歌赋,聊到了奇闻轶事。

    赵瑗那日御花园里的表现,再配上他颇为俊俏的外表实在难以让人生出恶感。

    她更是从吴贵妃的简单讲述中知晓了对方为了维护自己,而不惜公然顶撞反驳陛下,而遭了禁足受了打,否则当日受罪的可就成了她自己与李家妹妹。

    郭云岫十几年人生里,除了自家兄长与父亲外,可从未有人这般回护过她。

    平日里接触到的那些同龄少年,都只会傻乎乎的献殷勤,就好像苑林里豢养的那些瞎开屏的孔雀。

    就连父辈们夸耀的那些年轻才俊,在文才见识上都比不过他。

    那位建国公就好似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随意写下的一句诗便是波澜锦绣,而且幽默风趣,常有惊人之语让郭云岫私下想起便能笑得直流眼泪。

    两厢比较之下,郭云岫甚至觉得那些所谓的才俊们还不如就像建国公说的那样,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免得活着浪费农民伯伯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还丢人现脸。

    所以当郭云岫接过茴香送来的信筏,看到那信筏上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两颗红色豆印,立马就面红耳赤的捂住了嘴。

    她惊慌的发现自己脸颊发烫得厉害,连触碰信筏的指尖都红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情绪平复下来,她才小心翼翼的将信筏用绣篮里的剪刀慢慢裁开,又将信筏用玉镇展平后细心藏好,这才将视线依依不舍的挪到两封信上。

    第一封里写的是建国公惋惜自己因禁足而不能赴宴的内容。

    当她看到建国公打趣那些豪门贵胄们的形容后,郭云岫捂嘴嗤笑了起来。

    然后她看到了信里写下的两首诗。

    宋朝虽然流行的是词,但也不乏流传的诗作精品。

    而建国公写下的这两首咏梅诗,虽然诗意与意境都相同,但都能算得上是精品中的精品。

    若是流传出去,足以让临安城那些自诩高才的文人们争相追捧。

    可两首诗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信中的字里行间里,不媚俗世,不争荣宠,只为自己一人而写,只求她一人点评。

    而最让郭云岫喜欢的,还是诗中借咏梅之口,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宴会上那些只懂争奇斗艳的人,却失了自己颜色。

    她甚至觉得建国公笔下的梅花写的便是自己。

    想到这里,郭云岫心跳又快了几分,她捂着胸口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句。

    “傻妮子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可万一呢?

    她越想越慌,越慌越想,脑海里神游到了九霄云外摸到了太阳,脸上烫得近乎快要能滚熟鸡蛋。

    “小姐,您回好信了吗?茴香说国公爷那边还在等你回信呢。”

    窗外传来府上丫鬟的催促,猝不及防的吓了郭云岫一跳。

    她做贼心虚的忙将第一封信藏在了书垒下面,又觉得不安心,忙红着脸把信抽了回来,踮着脚尖来到床前,将信塞到了枕头下。

    家贼似的做完了这些,她才回到书桌前,和丫鬟回道:

    “别催,让你替我守着门呢,你小心点别让大哥和我娘这时候进来。”

    门外的丫鬟笑着道:

    “小姐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不过就是建国公的信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再说了若是夫人知道你和建国公有书信往来,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你...你再瞎说小心本小姐撕了你的嘴!”

    郭云岫的威胁可以说是毫无威胁,这声音软糯得更像是在讨饶。

    好不容易让门外的丫鬟重新闭上了嘴,郭云岫将目光移向了第二封信。

    这显然是建国公后写的,信里委婉的说明了建国公在知晓了郭云岫会去赴宴后,思忖了许久,决定明日邀请郭云岫来府上做客,正巧建国公府上也有一片梅林,如今刚刚开了花,他想让郭云岫评评是净慈寺的梅花美还是建国公府的梅花更让人流连。

    信中言语虽然委婉,却让郭云岫仿佛闻到了一股子酸味。

    只要想到那个就算挨了板子也一副风轻云淡的建国公,会是用什么样的表情提笔写下这封信,郭云岫便险些将嘴角咧上了天。

    建国公在信中甚至细心的提及了郭云岫尚还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若是独自来建国公府赏梅还是有些不妥,不如明日将李家那位李晚舟一并叫上。

    虽然依旧是两位女子,但可以用宫中那件事后前来探望的名义,对两人的名节无碍,反而还能增色不少。

    建国公如此细心的安排让郭云岫像是吃了蜜饯一样,但还是觉得要拿李家妹妹做掩护颇为不妥。

    若是被李晚舟那妮子知道了真相,怕不是要掐着自己的耳朵骂她是重色轻友见色忘义无情无义的坏女人了。

    但郭云岫的思想斗争也就做了数息时间,思来想去下还是爱情战胜了友情,感性战胜了理性。

    她将信件收好后,飞快的提笔给赵瑗回了信,答应了明日的赴宴之邀,又写了一封给李晚舟的信后,喊来门口替她望风的丫鬟,吩咐道:

    “这一封是给茴香姑娘的,这一封你替我跑一趟李府亲自交给李晚舟,就说建国公明日邀请她去府上做客,得她应诺后再回来。”

    丫鬟不知识趣的问道:

    “若是李小姐不答应呢?”

    郭云岫凤眼一瞪,急道:

    “她不答应你就把她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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