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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棚里,司昭一笔一画用心刻画,全神贯注地研究秦惜雅的眉眼。丫鬟们哭累了,闷闷地,攒着力气等人来祭拜的时候再放声嚎哭。
秦家门上陆续有人来吊唁,均是女眷。
几位太太在花厅由秦二太太陪着叙话,小辈们由秦四小姐秦惜诺引领着往后头去祭拜。
大家沉默地穿堂过廊,秦惜诺打头,几个闺秀紧随其后。一行人进了灵棚,秦惜诺引着众人到案头拈香,依序祭拜。
轮到洪丽娟,她双手执香,纳头就拜,被人一把按住肩,惊跳,差点失声,定神,见是俞秀兰。
俞秀兰挪嘴。
原来那棺木旁竟立着一人,洪丽娟方才那一拜,差点就拜了她,她颇有些恼怒。
一旁的丫头忙上前拉了司昭到一旁,方才司昭在她们进来时,蹲在地上调色,谁都没有注意她怎么忽然就站了起来。
司昭恭敬地退到一旁,眼角瞥到了队伍中间的一个人哭得伤心之极,不停拭泪,那是谢墨薇,谢家二房的大小姐。
谢墨薇看着棺内的秦三,泪水滴滴答答,擦都擦不尽。她至今无法接受,之前还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的小姐妹,现在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棺木里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五日前,秦惜雅还邀她过府,看那池子里新到的一车花色锦鲤,俩人蹲在池子旁,一边喂鱼,一边说悄悄话。秦惜雅烦恼一过府就要去当人家现成的娘亲,不免烦恼。她安慰她,说家里多带几个老道的管事妈妈媳妇去不就成了?王府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奶妈子丫鬟,又不需要她整日抱在怀里,她这个继母,只要在衣食住行上不要亏待了前头的子女就是了。再说信王爷,她不是挺满意的?说到信王,秦惜雅害羞,就揶揄她:“我是落定了,你呢?回头我同信王爷说说,给你也寻个如意郎君,最好能离得近些,咱们闲时还像闺中一样,能常常一处说说话,那多好。”
她笑着说好的,信王妃出面给她保媒,就是瘸子她也嫁。她和秦惜雅从小要好,常说将来俩人如果能嫁到一家,成为妯娌,该多好。可惜,戏言犹在耳,惜雅却突然没了。噩耗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怎不叫她肝肠寸断?消息传来时,她第一时间就想过来确认,然而家里不让,说少丧不吉利,得等法事做完,才能上门。
眼泪顺着鼻子落到嘴里,咸咸的,她哽咽出声。她不得不确信,惜雅是真的没了,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这里,同以往有些不一样,又一样⋯⋯她突然觉得人生像一场梦,那般不真实。
身后的洪丽娟却早耐不住,她来拜祭,原就走个过场,上完香就立刻回的。现下见前头的谢墨薇迟迟不挪步,只在那里拭泪,她心下发怵,根本不敢看棺木中的人,只能撇了眼往一旁乱瞄,然后就看到了画架子上的画。
四尺宽的画纸上画着浅浅的墨线稿,黑白稿的人像眉眼初现,尚看不出什么来。她掉转头,惴惴地看向棺木中的人,秦惜雅是溺水死的,听说溺死的人吓人,看了晚上会来索命。然而.....棺木里的秦惜雅看着也没有那么可怕嘛,她的目光渐大胆,定格在秦惜雅头面上。
全套的宝石金累丝头面,当头莲花挑心上镶嵌的一块红彤彤的大红宝石,澄澈透明,颜色极其鲜亮。这么大的红宝石,她只在少数几个夫人太太的头上见过,可秦惜雅头上那些发饰上大大小小镶嵌的宝石,这细数起来,少说有好几十颗,这得多稀罕?还有她胸前的珠串,颗粒饱满,个个都有小拇指大小,下头坠了一块五彩璎珞,璀璨夺目。
啧啧,秦家这是把秦惜雅的嫁妆都给她带上了吧?哪像洪家,到底是根基浅薄些,不如他们这些京城世家显贵的。
谢墨薇身后的俞秀兰也伸手轻晃谢墨薇的胳膊,示意她节哀。
谢墨薇终于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棺中的秦惜雅,离开棺木。几人蹲到了火盆边,谢墨薇伸手拘了一大捧金银元宝散到火盆里,火光腾起,熏得她往后仰了一仰,也看到了一旁的画。
谢墨薇目光落到画上,愣了一会,然后禁不住提醒:“她爱笑。”她低声,又意识到这个小画工都没有见过惜雅笑的样子,怎么画得出笑模样?
她吸一口气:“算了。”
却见这个小画工傻呆呆地盯着洪丽娟,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
司昭眼里那对晃动的耳环,淡粉色的珍珠嵌在弯成叶子状的金丝上,闪着柔和的光,晃花了她的眼。
洪丽娟察觉到小画工盯着她,不爽:“看什么看?”
她低声斥责道,丝毫不掩饰厌恶。
几人都向她看来,秦惜诺忙说司昭是画工,没有见过世面,打扰大家,实属不好意思,一边目光严厉,示意司昭退后。
司昭退到一旁,缩到角落里。
众人继续烧纸钱,一把一把的金银箔扔下去,火光熊熊。今日来拜祭,都穿得素净,首饰也是尽量素简,不是银饰,就是珍珠一类的。洪丽娟这幅珍珠耳环不是寻常的白色,颜色偏红,难怪吸引了这个小画工。
洪丽娟倨傲地摸一摸耳环,解释:“我找了许久,就这个素净一些。”
几人都披了眼,洪丽娟一向自诩美貌,又喜攀比,一幅珍珠耳环也敢炫耀起来,真是眼皮子浅。
一旁的史家的姑娘史玉茹听了却没有忍住,低声说了一句,大意是没有素净首饰,再不济,戴玉坠子也好。史玉茹的堂姐是秦家的三少奶奶。
洪丽娟不服气,低声反驳,说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头上不也插戴了这么多首饰?
史玉茹尖声说我哪有?我都是素净的颜色,哪里像你,用红色……
谢墨薇的泪愈发落得凶,她们竟然在惜雅的灵前讨论起首饰来,她睁着泪眼向秦惜诺看去,却见她披着眉,静静地烧纸,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只得伸手捧了一把元宝愤愤地扔进去,火光蓦地腾起,几人忙往后仰,一时都闭嘴了。
火盆里的元宝烧化完后,几人离开。谢墨薇临走时,憋下去的泪又重新涌了出来,俞秀兰使劲挽紧了她的胳膊,半拉半扶着出去了。
一直当布景的司昭方抬头,怯怯地问丫鬟秋红:“那个戴珍珠耳环的,是哪个府里的小姐?”
秋月不屑地看她一眼:“金甲卫洪指挥使家的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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