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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止是王安石和王小仙,这一等“正面阵营”这边在议论纷纷,以陈斌为首的“反面阵营”,其实同样也在议论纷纷,而且两边议论的都是一件事情。“眼下关键症结有二,其一是新君态度,其二是新任府君者谁。”
自陈斌以下,整个江宁府的上下官吏,都在纷纷颔首。
且说王小仙是真的想干脆打死这陈斌得了,还有那溧阳县的朱紘,有机会的话他也真的蛮想要打死了算逑的。
反正他就是奔着求死去的,死之前自然也想要求痛快。
只是随着这条道上越走越远,却也确实是此道不孤了,如今已经有了先他一步不顾生死查明了实证的吕景,丁忧守孝期间拔剑护啊的王安石,以及为了破局不惜用砚台自己砸自己,虽然只是砸了一个大包并无什么大碍的元绛,都陪着他走在这条路上。
对于吕景原本历史上的结局,他是不知的,但终究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元绛这人在历史上他是不熟悉的,但想来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是未来的重臣,而且是难得能够做事的重臣,大概率会是变法派的主力之一。
王安石就更不必说了。
这都是未来这个国家的栋梁,也都是他敬重的人,他求一痛快就死了,可却也总不好死后还连累了这三位同路人,那他的罪过岂不是就有点太大了么?
遂也只能放了陈斌,至多踢他两脚以做报复,不好动手弄死他的。
这也是王安石和元绛的意思,这一场几乎政治风暴一样的事情,最终却只是以互相打了打嘴炮,互相给对方扣上好多顶大帽子的方式,草草的,稀里糊涂的也就结束了,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实质性动作。
就好像今天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到底还是都留下了政治体面的。
只是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却是很明确的,这一场战争已经算是就开始了。
“通判,我听说那王小仙和吕景,正在大肆招募人手,要强行带人去溧阳县的……那些田上去挖,去找界碑为证据。”
“不止是界碑,溧阳县的事情毕竟才刚发生没几年,只怕那地里还能找得到当初烧屋毁家,逼人逃遁的宅子残骸,这也算是铁证了吧?”
“这算哪门子的铁证,那宅子他们住了,就代表地是那些刁民的了么?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至于界碑,江宁水师多年懈怠,土地早就已经荒芜了,真找到了界碑又能如何?
能证明那田是在耕种么?又是谁在耕种呢?此事咱们都是经手做的,这些田亩本来就是公田,那上面的所谓佃户,难道不是刁民么?凭什么他们找出这些就是铁证呢?”
“现在说那些有什么用,那王小仙四处宣扬,存心模糊那田上佃户和田主、厢兵的区别,就是为了把天给捅破,把这本来不大的事情给搅成国朝大案,到时候还不是要咱们这些人做替罪羊么?
陈通判,此事你可得拿出一个说法来啊,总不能真就这么认栽了吧?那王小仙分明是个不要命的,可我们可不想给他陪葬啊!”
“是啊,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王小仙就是个疯的,他就是一心求死,还想要拉着咱们死。”
这就是很难说的事情了,其实他们这些反派阵营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毕竟还是那句话,以富绍庭等人为首的贵人,吞并的到底都还是公田的,而公田上的佃户,又到底不是田主。
很多时候下边为了方便懒政,公田上的佃户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等级在册的。
其实现代社会中也不乏有这种情况:有些四合院明明是无主的,无主的当然就应该是政府的,但是院子里已经住下了好几十户人家,现在政府将这个无主的院子卖给了私人,而里面住着的这些住户不搬,怎么办?
你别管朝廷卖这些地到底用的是什么价钱,用的是什么价钱那也是这个买田人和卖田人的事情,本质上这就是薅朝廷的羊毛而已,而朝廷毕竟是皇帝本人的。
宰相,占皇帝本人的便宜,按这个角度去理解这罪过自然就是可大可小了,皇帝和宰相商量着办么。
但是王小仙他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明显是变了,是奔着往“替那些被赶出大杂院”的刁民做主去的。
是要将一件“薅朝廷羊毛”的事情,往“草菅人命”的这个方向上引导的。
事实上这也是陈斌,以及他这一系官吏急眼的原因,因为若只是前者,这还可以说是上层斗法,但若是后者,往往上面还真不容易有事儿,他们这些下边可太容易背黑锅了。
大宋的政治逻辑从来就是如此:对上层优渥太厚,自然就会导致对底层苛待太过,有一点类似于现代国家中的新加坡。
这件事再让王小仙这么查下去,且不说富弼这个相公如何了,就连富绍庭都是很有可能索性俩手一摊,表示自己只是买公田而已,对于因此而引起的一系列事项是一无所知的。
然后朝廷为了给富家一个面子,也给这些所谓的“铁证”一个交代,直接在他们这个层面统统搞个海南岛度假,甚至是沙门岛旅游的。
所以这件事,他们这些府衙衙役,和王小仙其实已经是生死之争,半点也不能后退了。
“都安静,不要慌。”
作为通判的陈斌道:“他爱找什么找什么去,症结根本就不在此处,只在于新君,与新任太守,就算他能找得到界碑,找得到烧毁房屋的残骸,又能如何?此案的关键核心是在于证据么?”
“就算是给他找到了什么铁证如山,又能如何?他能干什么?给新官家上书么?还是能把那界碑挖出来给东京送去?元府君去年是怎么被罢黜的,都忘了么?”
“此案有没有证据,是不是铁证,又有什么关系呢?此案从来都在于上边愿不愿意看一眼证据而已。”
“更关键的是,只要等新太守履任,他难道不需要咱们的支持么?元府君如此前车之鉴,他难道还真的会帮着王小仙查案么?王小仙所仗的不就是元太守么,只要换上一个新的太守,我等再无顾虑,总是能抓了他的,到时候上下稍一遮掩,此事一定也就盖过去了。”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尔等也莫要忧虑了,散了吧。”
说罢,陈斌当先起身,扶着被王小仙狠踹,不知道有没有踹坏了的后腰,踉踉跄跄地回家去了,同时心里也是暗暗发狠,等新任知府上任,一定要这个区区明经小官,死得很难看。
府衙内的其余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而后也只能四下散了去,却又都是神色恹恹,却是官找官,吏找吏,役找役去了。
十数名衙役在大街上走着,却是突然有一人道:“其实弟兄们,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也站在王小仙的那一边,会如何呢?”
“什么意思?咱们也帮助王小仙,自己查自己的罪证么?”
“什么罪证?咱们有什么罪证?咱们都有差票,何来罪证?”
“都头,咱们哪有差票啊?就是有,这许多年前之事,弟兄们也没有留下啊?”
却见那都头突然抽出刀子来:“咱们手里不是有刀么?为何不能逼迫押司将差票给咱们补上?”
“这,造反啊。”
“不,弟兄们,我算是看出来了,值此非常之时,有那王小仙搅局在前,太守和别驾又在相斗,万事都没个规矩了,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讲规矩呢?那陈斌今天说的虽然有道理,可王小仙那人是个老老实实会走流程的官么?他在干什么?分明是在存心激起民愤!”
“他王小仙死不死不要紧,他们这些当官的或许没事,可是民愤一起,总有人要为平息民愤而倒霉,就算新知府和新官家把王小仙给杀了,难道民愤就不平了么?只怕会闹得更加厉害吧?你们说,你们若是新府君,何人可以平此民愤?”
“啊这……岂不是说,无论新府君是何种人,不管他们上面怎么斗,咱们都死定了么?”
“那如果咱们手里有差票呢?如果我们也是王小仙的人呢?我想明白了,王小仙,或许才是咱们的救星。”
“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有一计,可助他王小仙一臂之力,也可助咱们解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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