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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捕快,夜访寒舍,是公务?还是……私事?”楚宁神情淡然,步入后堂,目光如刃,直指要害:
“我来问你香囊的事。”
沈砚眉梢微挑,手指轻转茶盏:“哦?”
“半月前,你佩戴的鎏金香囊里,有种味道。”楚宁缓声道,“我在赵家灭门案的现场,闻到了相同的血腥气。”
沈砚嘴角带笑,神情从容,似是在回忆:“你是说那枚雕着云纹的香囊?不过是路边摊买的玩意儿,佩戴随意,不值几个钱。”
楚宁语气转冷:“那气味,是赤血砂。”
沈砚动作一顿,茶盏停在半空。
那一瞬,屋中烛火微颤,光影仿佛凝固。
他缓缓将茶盏放回桌面,笑意却不再泛起:
“赤血砂……这名字你也敢随口而出?”他语气仍平稳,却带着隐约的冷意,“这东西可不是寻常人碰得了的。”
楚宁不答,只静静盯着他,像是等一个人揭开牌面。
片刻沉默,沈砚忽而轻叹一声,语气一转,似感慨又似怅然:
“看来楚捕快,是认定我与此案脱不开干系了。”
楚宁神情不动,眼中却多了一分警惕。
沈砚缓缓倚回椅中,指腹轻敲木案,目光幽深,声音低沉:
“楚捕快,还记得青瞳雪狐吗?”
楚宁微皱眉:“极北雪原的灵兽,双瞳碧蓝,传说能通人性。”
“青瞳雪狐的双眼,蕴有一种极寒灵质,被称为‘瞳实’。传闻那灵质——能为一种特殊的丹药提供‘活性’。”沈砚缓缓道。
沈砚顿了顿,轻轻抬眸看向楚宁,语气低缓,仿佛随意一语,却如石落深潭:
“——一种叫‘长生丹’的东西。”
话音落地,空气陡然凝滞。
楚宁眼神微敛,语气如刀锋划过沉水:“这与你香囊中血腥气,又有何关系?”
沈砚不答,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棂。夜风挟着寒意涌入,屋内灯火瞬间摇曳如惊。
他望着院外的黑夜,低声道:“你查赵家……是不是也查到了青州的‘邪祟’?”
楚宁眸光一震,眉心微蹙。
“邪祟”二字,早被禁言。
那是州衙旧档中一宗未明的案子,牵涉人口失踪、血丹炼制,最终因“证据不足”被强行封卷。
沈砚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自顾说下去:
“长生丹,听起来像是江湖坊间的传说,但它真实存在。只不过……真正能炼出的,代价极大。”
他缓缓转身,神情从容中透着疲惫:“那种丹药,需要两样东西——其一,是活人精血所炼的赤血砂;其二,是极寒之地灵兽青瞳雪狐的眼瞳之力,亦称‘瞳实’。”
楚宁神色凝重,缓声道:“也就是说,赵家之死,是为了——采血炼丹?”
沈砚轻轻颔首:“他们只是第一批。”
“而背后主使,是谁?”楚宁沉声追问。
沈砚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
“王家老祖——寿元将尽。”
“王家。”楚宁心头一紧。
“你可知,王家何以在青阳县立足三代不倒?就是因为他们的老祖,是这片地界上最早接触‘长生丹’之术的人之一。”沈砚淡淡道。
“如今他寿元将尽,炼制丹药成了唯一的生路。于是,青瞳雪狐与赤血砂,成了他们延寿的材料。”
楚宁沉默了。
粮商灭门、赵家血案、赤血砂来源不明……原本零散无据的谜团,在此刻仿佛串联成一张血网。
而他——竟一直站在这网中央而不自知。
片刻沉吟后,他目光如冰,直视沈砚:
“那你呢?你为他们操办丹材,是不是也已经沾了这血债?”
沈砚没有辩解,只是回到桌旁,从一处暗格中取出一纸泛黄契约。
“这是三年前的契文。”他说着,缓缓摊开纸页。
纸张边角刻有王家私印,墨迹深处隐隐可见朱砂血字,隐晦而诡异。
“王家当年胁我入局,掳走我儿,逼我代他们采购药引、运送材料。”他声音低沉,“你看到的香囊,是用来掩盖赤血砂味道的器具,分量极少,只够遮一刻钟气味。”
楚宁沉着脸,冷声道:“你既然被胁迫,为何又将这一切告诉我?”
沈砚沉默了片刻,低笑一声,似是自嘲,又似是卸下心防:
“我与楚捕快虽非莫逆,但观你为人,心中正义,手段利落,未来成就必非池中之物。”
他语气微顿,轻声道:“若有一日,你能查清王家之罪,救得我妻儿脱离虎口,我沈砚……愿欠你一条命。”
“你不怕我现在就去王家揭你?”
“怕?”沈砚点头,却又笑了,“我既已向你和盘托出,就不怕任何后果。”
楚宁眉头紧锁。
沈砚声音低沉:“为了救回妻儿,我总要赌一次。若赌赢了,王家折损,你我皆得喘息。若赌输了……也不过是早死晚死。”
烛光在他眼中微颤,映出决绝。
良久,楚宁收刀起身,冷声道:“你说的话,我记下了。若有半句虚妄,我自会取你性命。”
门扉打开,一阵夜风卷入堂中,楚宁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
县衙·捕快营
夜深风寒,院中静寂如水。
楚宁刚踏入营中,便见李敬安立于廊下,手中执着一卷薄薄卷宗,正对着风灯出神。
他神色凝重,眉间似覆着难解的霜。
听得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道:“见到沈砚了?”
“见过。”楚宁上前,语气简洁冷峻,“他吐了些东西。”
李敬安侧头看他一眼。
楚宁便将沈砚所言关于长生丹、青瞳雪狐与赤血砂之事,一一简要说出,只隐去了与沈砚私下的约定。
李敬安听罢,缓缓阖上卷宗,眸光微敛:“长生丹……”
他低声喃喃,似在回忆什么旧事,半晌,才冷笑一声:
“看来传言不假,王家那位‘老祖宗’……果然走到了尽头。”
楚宁道:
“沈砚说,王家极可能不惜一切,务求猎得雪狐。”
“他们已在黑风林布下悬赏。”
李敬安点点头,忽而问:
“你觉得王家此次布局,急还是稳?”
楚宁沉声:
“急。他们既敢大张旗鼓悬赏,说明雪狐踪迹已现,而他们的老祖,撑不了多久了。”
李敬安收起卷宗,目光锋利如刀:
“那便只有一策。”
楚宁抬眸:
“拦住他们,抢在前头?”
“不错。”李敬安语气冷静,“青瞳雪狐若落入他们手中,长生丹一旦炼成,王家权势再攀一阶,届时,整个青州都要沦为炉鼎。”
楚宁点头:
“你想派人阻截王家的猎手?”
李敬安却摇了摇头,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
“不是派人——是你去。”
楚宁一怔:
“我?王家怎会让我插手?”
“你若以捕快之名,自然进不得局。”李敬安淡淡道,“但若乔装成普通猎手,以十品中等的修为藏身其中,不过是芸芸打手一名。”
楚宁垂眸沉思,指节轻敲刀鞘。他知此举危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暴露性命,但他亦知,从赵家一案起,他就已站在了王家锋芒的对面,退无可退。
“我明白了。”他低声应道。
李敬安眼中闪过一丝赞意:
“先前县衙入品登记,我已命人暂时抹去你的信息。你将以‘楚野’之名入林。”
“小心行事。此局不是试探,而是搏命。”
楚宁点头,转身步入夜色,背影隐没于风火之间,宛如即将坠入无形血网的刀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玉匣,指尖微凉。匣中,那枚火红如焰的九转玄阳果静静躺着,仿佛仍在脉动呼吸。
今夜赴黑风林,他还要先去一趟附近山巅,见一位许久未曾谋面的“老朋友”。
……
数日后·黑风林
夜幕低垂,苍天如墨,沉沉压向林梢。
黑风林深处,寒风凛冽,卷起遍地枯叶,在林间低回盘旋。枝头惊鸦扑翅而起,尖啼声如裂帛,穿透林野,令人心神俱寒。
一支数十人组成的猎杀队伍,正于林中悄然集结。火把燃烧,映得四周光影跳跃,人影幢幢,映出或紧张、或贪婪的脸孔。
寒意渗骨,连呼吸都结成冰渣,靴底踩在冻霜与枯枝上,发出刺耳的咔咔脆响,像刀刮铁面,令人头皮发紧。
这是王家召集的猎狐队伍。
楚宁乔装为一名十品散修,身披乌衣斗篷,帽檐压低,混迹在人群末尾。他眼神沉静,四顾观察,暗中铭记每一张可疑的面孔。
猎队分为两列。
前方是王家的直系死士与护卫,皆身着劲装,腰悬利刃,步伐沉稳,神情冷肃,显然久经厮杀。
后方则是从各州招募而来的江湖散修与赏金猎人。他们或为金银,或为机缘,一双双眼睛却皆炽热如火,藏不住欲念。
不多时,一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缓步上前,负手而立。
他眉如刻刀,目若鹰隼,周身气息沉凝如山,一出场便压住场面。
“诸位。”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有一种不容违逆的沉威。
“老祖有令——青瞳雪狐,务必活捉,不可损其一毫!”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响起窃窃私语。
“活捉?这狐怕不是通了灵,哪是这么好擒的?”
“嘿,王家倒是会使唤人。”
“有赏金便是买卖,怕个甚。”
楚宁抬眸,凝望那人。此人,正是王家族中核心人物之一——王厉,传闻已是十品中等高手,心狠手辣,曾以一敌十斩杀盗匪不留活口。
王厉冷冷一笑,手中一甩,亮出一封悬赏榜文:
“谁擒雪狐者,赏黄金千两,外加玄阶轻功——《裂空翔影诀》一卷。”
语落之际,全场哗然。
一瞬间,炽热的贪婪几乎掩盖了寒意。
千金动人心,玄阶武学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绝学,尤其这《裂空翔影诀》,传言乃是王家自家镇派之技,轻身如燕,隐形无影,万金难求。
楚宁望着那些眼神发红的江湖客,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果然,他们为此狐下了重注……”
他眯起眼。
若那青瞳雪狐所藏之“瞳实”,真如沈砚所言,是炼制长生丹的关键引子,那这场猎杀,便不仅仅是狩猎,更是一场提前布好的夺命祭局。
更别说……
“王家,怎会容许‘外人’得手?”
他的目光扫过王家一众核心护卫,那些人一个个面色冷硬,腰间佩刀未曾松手,俨然早有杀意。
——这不只是猎狐,更是一次筛选,一场布下重利的杀局。
王厉一挥手。
“列阵,出发!”
队伍缓缓前行,火把映红林路。越往林中走,周遭便越发寂静。
四周枝叶微颤,像极了某种沉眠的东西在悄悄醒转。
楚宁踩在落叶上,听脚下枯枝碎裂的声音一声声在耳边放大。
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前方传来。
他心中一凛,目光警觉。
林间幽蓝微光乍现,一缕寒气从地面蔓延而来,宛如冰蛇蜿蜒爬行。
“啊——!”
突兀间,一道惨叫响彻山林。
前方有人踉跄倒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赫然暴露在火光下——胸口裂开,森白肋骨暴露在外,鲜血如线,缓缓浸湿大地。
“是……是那东西?!”
“后退!”
“别靠近!”
人群一阵骚动,兵刃出鞘声此起彼伏。
王厉猛地抬手,厉喝一声:“止步——列阵防守,散开搜查!”
众人随即散开结阵,火把转向各处,刀光剑影随之浮动。
楚宁则趁乱缓缓向尸体靠近,目光迅速扫过伤口与地面血迹。
——这不是普通猛兽所为,而是……某种具灵异之力的袭杀。
他瞥见林间一抹若隐若现的淡蓝光芒,正悄然游走于雾气之间。
“来了。”
他眼中一凛,缓缓握住刀柄,指节紧扣。
今日之猎,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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