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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等你阿姐的消息?”声音沙哑而低沉,却如往常般沉稳。
晨风中,楚宁回首,见李敬安不知何时已换下那一身破旧捕快袍,着素青行衣,背上斜挎着一只微旧的包袱,手中提着那壶熟悉的劣酒。
楚宁怔了怔,眸光微敛:
“嗯。”
随即,他目光落在那包袱上,心中一紧:
“老李……你要走了?”
李敬安咧嘴笑了笑,那笑意里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与不舍:
“我的修为到了五品,也该去一品阁报到了。”
“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我还能在你这儿赖几天不成?”
“你的任务?不是消灭邪祟?”楚宁问道。
“消灭邪祟?这天下邪祟多如牛毛,我哪消灭的过来。”李敬安甩了甩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辛辣之气弥散在晨风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消灭邪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楚宁喉头微动,迟疑片刻,终是低声问出:
“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这一句问得轻得近乎少年人的试探。
他明白,眼前这人是监察司铁面执令,是雷霆下缉凶断魂的杀伐之士,他们并肩走过生死,可那份情谊之外,终究是两路人。
李敬安沉默片刻,望向远方晨曦初露的天际,神情中忽多几分复杂:
“以后想见我,就得靠你自己的实力。”
“实力?”
“我是你师父,可不会陪你一辈子。你若有朝一日达到五品圣境,我们自然会在一品阁相见的。”李敬安语声低沉,却字字如钟,“这世上我见过太多天骄,一腔热血,以为拼尽性命就能逆天改命。可命,不是那么逆的。”
他顿了顿,偏头看向楚宁,目光冷静而透彻:
“这世上本没有公道,所谓的规则,都是强者写的。你若想替你阿姐讨回公道也罢,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也罢,记住:别求天,不求人,修你自己。”
楚宁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还有。”
李敬安忽地抬手,将手中酒壶往地上一抛。
酒壶在焦土上砸裂,酒香混着泥灰弥散在风里。
“你修的雷刀,虽锋利,却少了镇压万法的根基。等你修到六品,便修我这《雷煞噬元诀》。算是地阶低级功法。”
楚宁神色一怔,眸中透出难掩的震动:
“那不是……你的功法?竟是地阶功法?”
“地阶功法,不是随处可得的。”李敬安笑了笑,那笑意中有自嘲,也有一丝落寞,“当年我在北疆破一古阵,阵心藏有雷系禁典。雷霆化煞、吞噬万灵,最初无名。那一战,我险些丧命,是吞了其中一式,将命从鬼门关里扯回来。”
他顿了顿,抬手拍了拍楚宁的肩:
“十五年,我修成煞雷入骨、元气噬魂,可惜后续残篇早已失落。我传你,不是施恩,只是借你之体,续这诀中残意。”
楚宁喉间微紧,眸光沉了几分,郑重低声道:
“多谢,老李。”
“谢个什么。”李敬安失笑,抬指在楚宁额头轻敲一下,神情中带着少有的亲厚,“我会路过青州府城,青云擂好好比,说不定哪天,我就在观众席上瞧你出手。”
楚宁神色一凛,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笑意,声音坚定:
“放心,我绝不会给你丢脸。”
话音刚落,那份轻松未散,他神情忽然一敛,像是感应到胸中异动。
下一瞬,他伸手扯开衣襟,白衣翻开,露出左胸。
只见胸前皮肤之下,一抹暗红血斑赫然浮现,纹路蜿蜒盘绕如蛇,隐隐透着诡异光泽。
那血斑似已生根于血肉中,随他心跳微微鼓动,宛如某种邪异之物潜伏其内,贪婪啃噬着他的气血与雷煞之力。
他指尖微颤,脸色冷沉如铁:
“这东西……便是王林临死前留下的血咒?”
李敬安缓缓走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淡声道:
“现在才察觉?早该想到的。”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青玉丹药,随手抛过去:
“这血咒会一点点蚕食你的雷煞真元。等到雷煞反噬、心神失控,你就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恶鬼。服下这丹,能压它一时,却压不了一世。”
楚宁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下。
寒意顷刻间涌满四肢百骸,他闭目凝神,丹田内真气翻涌,与那邪念缠斗片刻,终是稍稍稳住。
睁眼时,他唇角浮起一抹冷笑,低声道:
“蚕食?那就看是它厉害,还是我的霜雷更胜一筹。”
李敬安闻言,先是冷哼一声,随即嘴角微微翘起:
“还真是你这小子的脾气。”
他踱步到楚宁面前,指尖捻出一片焦黑符纸,符纸残角刻着晦涩雷纹,仿佛残雷碎火,透着岁月侵蚀后的锋利与森冷。
“吞渊这局,布了百年,你以为只是为了养个血池?”李敬安将那符纸按进楚宁掌心,声音低沉而郑重,“听说过‘雷劫替死术’吗?”
楚宁神色猛地一凛,眼底雷光骤起,所有轻狂都被一种沉重取代。
“这符印,生死关头可替你挡一次雷劫,不值什么,算是我送的保命符。”李敬安背对朝阳,微微仰头,将酒壶最后一口烈酒尽数灌下,喉结滚动间,像是连胸中压抑的无数话也一并吞了下去。
他没再回头,只抬手摆了摆:
“拿着。将来,你会知道我的用意。”
说罢,他大步走向山门,背影在晨光与尘烟中渐渐拉长,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官道尽头。
楚宁目送着那道背影,掌心微微收紧,指尖几乎嵌入那符印的棱角。
“老李……等我。”
风从街口吹来,拂过他的发梢和战袍,带起屋檐下积年的灰尘。
奔雷武馆在晨光中陷入短暂的寂寥,仿佛连外界的喧嚣、掌声与欢腾声都成了远处的一场幻梦。
楚宁独立原地,白发微乱,身影如山,眼神沉冷如寒潭。
他望着那通往北方的官道,心中是雷,是霜,是一场山雨欲来的沉沉压迫。
直到武馆前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片沉默才被骤然击碎。
“报——!”
奔雷武馆门前,一骑疾至,黑甲卫翻身落马,双膝重重跪地,声音如洪钟般响彻:
“禀巡察使大人,青云擂已正式开赛!您被分在第十组,组内前三场比试已开局,诸人候场,唯独等您一人!”
厅中众人神色微变,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楚宁身上。
楚宁只是微抬眼帘,目光深邃如渊,声音平静如初:
“知道了。”
黑甲卫领命而退。
大殿内随即陷入一片静寂,只有晨风透过破碎的窗棂,带来一缕草木微湿的气息。
韩胥长老犹豫片刻,终是拱手上前,沉声道:
“馆主——”
楚宁转身看他,眼神从容,声音淡淡:
“韩长老有话,不妨直言。”
韩胥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楚宁身上缓缓打量,眉宇间压抑着一丝隐忧与敬畏:
“属下斗胆问一句……王家一战,凶险至极。王林之辈,哪怕放眼整个青州,也决不止九品之流。”
他顿了顿,眼神中露出一缕探寻的光:
“而馆主……至今为止,我等都看不透您的境界。”
大殿中,几位长老屏息凝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韩胥目光微敛,语声低沉:
“据探报,王家三长老王崇山,虽不在青阳,但已是八品下等的老怪物。而留守王家之几位长老……虽未自称九品巅峰,可各个深不可测。可王林……那是连八品都忌惮的存在。”
他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敬畏与渴求:
“属下只是想知晓……馆主,您如今到底是何等修为?”
那一刻,大殿寂静无声。连风声都似远去了,唯余众人紧张的呼吸。
王林,这名字足以让青州无数武道宗师色变。而楚宁,却将他斩于血池,镇于焦土。
如此人物,其修为究竟该是何等深不可测?
楚宁静静看着韩胥,眼中雷光隐现,唇角微挑,带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神情,像是早已料到他会问出这句话,也像是看透了世间芸芸众生对力量的执着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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