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我向学神交了保护费 > 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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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学院大楼内部像一个巨大的、精密的乐器共鸣腔。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照着穹顶垂下的几何造型吊灯,空气里弥漫着松香、木料、纸张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艺术殿堂的肃穆气息。走廊两侧,一间间琴房紧闭着门,里面流淌出各种乐器练习的片段——钢琴的清越、小提琴的婉转、大提琴的低吟、长笛的跳跃——它们彼此交织、碰撞、分离,形成一片复杂而富有生命力的音流,包裹着每一个踏入其中的人。

    云落跟在陈晨身后,感觉自己像一颗误入精密齿轮组的小石子。那些流淌的乐声不再是单纯的背景,它们仿佛带着审视的目光,穿透她的耳膜,直抵心脏。她抱着那本用旧布重新仔细包裹好的《夜莺》乐谱,指尖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它坚硬的棱角,如同揣着一块滚烫的烙铁,也像握着一面脆弱不堪的盾牌。陈晨的喋喋不休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前方走廊尽头那扇敞开的、不断有人进出的门所攫取——那里是“星海之声”合唱团的招新面试点。

    “星海之声”是音乐学院的金字招牌,据说直通许多重要的演出和比赛机会,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云落的目光扫过走廊长椅上等待面试的学生们。有人抱着昂贵的手工小提琴盒,神情倨傲;有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演出服,反复练习着发声;有人闭目养神,指节却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节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硝烟味,混合着紧张、渴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她下意识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抱紧了怀里的乐谱。她这个拿着破旧乐谱、穿着洗得发白T恤的转学生,就像闯入天鹅群的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格格不入。

    “怕什么,落落!”陈晨终于察觉到她的僵硬,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试图给她打气,“你可是能把数学卷子唱成Rap的人!就凭你这嗓子,闭着眼睛都能进!拿出你怼王妍的气势来!” 她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些。

    云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却苍白得如同纸糊的。怼王妍?那是在被逼到绝境时爆发的孤勇,带着玉石俱焚的绝望。而现在,她要主动站到聚光灯下,接受专业的审视,暴露自己最珍视也最恐惧的部分——她的声音,她的音乐。这感觉,不亚于让她赤脚走过一片淬火的刀锋。

    “云落?在吗?下一个准备!” 一个戴着工作牌的学姐从面试教室里探出头,目光扫过长椅。

    心脏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冰冷的深潭。云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陈晨用力推了她一把:“到你了!加油!”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双脚沉重地迈了出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铁板上。走廊里那些练习的乐声、窃窃私语声瞬间放大、扭曲,冲击着她的耳膜,让她头晕目眩。她死死抱着怀里的乐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不倒下的东西。推开那扇沉重的、隔音良好的木门,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紧张汗水和纸张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面试教室很大,光线明亮。前方是一排长桌,坐着三位面试官。正中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教授,眼神锐利如鹰。左边是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老师,带着审视的微笑。右边则是一位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性,面容清丽,眼神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沉静,她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正是陈晨之前提过的神秘学姐——苏曼。她面前放着一叠厚厚的乐谱,指尖无意识地在谱面上轻轻点着,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节奏。

    “云落同学?”严肃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报名表上,又抬起眼看向她,声音平稳却带着压力,“请简单自我介绍一下,然后演唱一首自选曲目,清唱。时间两分钟。”

    云落站在空旷的教室中央,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头顶的灯光白得刺眼,照得她无所遁形。三位面试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她身上。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干涩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压迫着她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动,撞击声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盖过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不行…她不行…她做不到…

    母亲被拖走的哭喊、云家祠堂里冰冷的训斥、二叔阴沉的眼神、王妍恶毒的嘲笑…那些被刻意压抑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翻涌上来,撕扯着她的神经。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急速蔓延而上,缠紧她的四肢,勒住她的脖颈。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本紧贴胸口的《夜莺》乐谱在微微发烫,仿佛在灼烧她的皮肤,提醒着她音乐带来的诅咒。手指冰凉,指尖因为用力抓着乐谱而麻木。她想逃,立刻逃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同学?”那位优雅的中年女老师微微蹙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就在这时,云落的目光无意间与坐在右侧的苏曼相遇。苏曼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审视,没有催促,甚至没有期待,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透明的观察。那目光像一泓深潭,没有波澜,却奇异地让云落狂跳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苏曼的指尖依旧轻轻点着桌面,那节奏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感,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

    不能逃!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在心底炸响。她花了那么大力气才走到这里!她答应了妈妈…答应了那个在树荫下沉默守护的人…她不能再退回去!至少…至少要发出一点声音!

    云落猛地闭上了眼睛,隔绝了刺目的灯光和面试官们的视线。她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氧气都吸入肺里。冰冷的空气涌入,暂时压制了胸腔里的灼烧感。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那首早已刻入骨髓的旋律——不是复杂的咏叹调,不是炫技的花腔,而是母亲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哼唱过的一首极其简单的童谣摇篮曲。那是她关于音乐最初的、最温暖的记忆,是恐惧浪潮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终于张开了嘴。声音冲出口腔的瞬间,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干涩,甚至有些嘶哑,像生锈的琴弦被勉强拨动。最初的几个音符几乎不成调子,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浓重的怯懦和不安。面试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严肃的老教授眉头皱得更紧,中年女老师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这摇摇欲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的声音里,一种奇异的东西正在艰难地挣脱束缚,破土而出。

    云落将所有杂念摒弃,全部心神都沉入那段简单而温暖的旋律里。她不再去想评判的目光,不再去想家族的阴影,不再去想可能的失败。她只想抓住那根记忆中的浮木,只想唱出那个模糊的、却带着母亲温柔气息的音调。她的声音渐渐找到了支点,那与生俱来的、未被世俗尘埃完全掩盖的纯净音质开始显露。虽然依旧单薄,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颤抖,但那份纯净如同初雪消融后的第一缕山泉,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未经雕琢的穿透力。

    她唱得很短,只有那首摇篮曲的前半段,甚至没有歌词,只是简单的“啊”音哼鸣。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十秒里,那声音悄然发生了变化。颤抖渐渐平息,干涩被一种温润的质感取代。每一个音符都像一颗小小的、圆润的珍珠,被小心翼翼地串联起来。音准极稳,仿佛有内在的绝对音感在引导。更难得的是,那简单的哼鸣里,竟然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张力——一种深埋的渴望,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种对温暖港湾的无限眷恋。这情感如此真挚,如此自然地从声音里流淌出来,与技巧无关,只关乎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哼唱声在最后一个略带颤音的尾音中结束。教室里一片寂静。云落猛地睁开眼睛,脸颊因为用力而泛起病态的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她甚至不敢去看面试官们的表情,只是死死地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光洁的地板,等待着最终的宣判。恐惧再次攫住了她,比刚才更甚。她刚才的表现…太糟糕了…她毁了…她竟然在“星海之声”的面试上唱摇篮曲?

    时间仿佛凝固了。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嗯…” 一声轻微的、若有所思的低吟打破了沉寂。

    云落的心脏骤然缩紧。

    发声的是那位一直沉默的苏曼。她终于停下了点在乐谱上的指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清晰地落在云落身上,带着一种崭新的、锐利的光芒,如同发现了一块蒙尘的璞玉。她的目光不再仅仅是观察,而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浓厚的兴趣,仿佛要将云落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解析一遍。她的视线尤其在她紧紧抱着的、用旧布包裹的乐谱上停留了一瞬。

    “音色很特别。” 苏曼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瞬间压下了老教授即将出口的评价。她没有评价技巧,没有评价选曲,只点出了最本质的东西。“纯净度极高,有天然的穿透力。音准…是绝对音感?” 她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近乎肯定。

    严肃的老教授似乎想说什么,但苏曼的目光扫过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让他暂时把话咽了回去。中年女老师也重新审视着云落,眼神中的不耐被一丝惊讶取代。

    苏曼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云落苍白的脸上,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发现了某种极其有趣的东西。“紧张掩盖了太多东西。但本能…很有意思。”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回去等通知吧。”

    没有评价,没有鼓励,也没有直接的否定。只有那句“很有意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落混乱的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微微鞠了一躬,抱着她的乐谱,脚步虚浮地转身,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房间。

    走廊里的乐声和嘈杂重新涌入耳中,她却感觉像隔着一层水幕。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薄薄的T恤,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刚才那短暂的两分钟,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苏曼最后那句“很有意思”和那探究的目光,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那是什么意思?是讽刺吗?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敢深想。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栋让她倍感压力的音乐圣殿。穿过光线明亮的大厅,她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重新投入午后有些灼热的阳光里。外面是连接几栋教学楼的天桥广场,视野开阔了不少。她扶着天桥冰凉的金属栏杆,试图让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毫无征兆地袭来!比在报到点那次更加清晰,更加粘稠,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恶意!

    云落猛地转身,目光如同受惊的鹿,锐利地扫向视线来源的方向。天桥下方,通往体育馆的林荫小径上,一个穿着普通灰色连帽衫、戴着棒球帽压得很低的男生,正看似随意地靠在路灯杆旁玩着手机。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既能清晰地看到音乐学院出口,又处于树荫遮蔽下,不太引人注目。就在云落看过去的瞬间,他似乎有所察觉,迅速低下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仿佛只是在专注地打游戏。但云落捕捉到了!就在他低头前那一刹那,帽檐下投来的目光——冰冷、审视、带着某种阴沉的算计,像毒蛇的信子,在她身上飞快地舔舐而过!

    不是错觉!绝对不是!云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云家的人!他们真的来了!像跗骨之蛆,紧随而至!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乐谱,指尖冰凉。恐惧再次攫紧了她,面试带来的紧张和羞耻瞬间被更庞大、更熟悉的黑暗吞没。他们想干什么?监视?警告?还是…更可怕的?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个方向,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新筑的巢穴刚刚搭起第一根树枝,盘旋的秃鹫就已经在头顶投下了不祥的阴影。她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在天桥广场另一端,连接数学系大楼的台阶阴影里。

    蒋耀背靠着冰冷的石柱,身影几乎与深灰色的墙体融为一体。他没有看云落的方向,目光沉静地落在下方广场纷乱的人流上。他手里拿着的不是书本,而是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并非数学公式,而是一幅不断刷新的、复杂的校园局部动态热力图。代表“云落”的光点刚刚从音乐学院大楼出口移动到了天桥位置,此刻正呈现代表高度紧张的橙色微闪。而就在代表“云落”光点的不远处,另一个代表“未知监控目标”的红色小点,正从林荫小径的位置,缓缓向体育馆方向移动,其行动轨迹在蒋耀的算法模型里,被标注为“高度可疑 - 视线关联路径重合度87%”。

    蒋耀的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动、缩放,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刷新。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颌线却绷得比任何时候都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插在裤袋里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支冰冷的钛金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凸起,几乎要将那坚固的金属捏变形。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喧嚣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那个灰色连帽衫的身影上,计算着他可能的移动轨迹、下一个观测点、以及…最优的“清除”路径。冰冷的数字模型在他脑海中高速运转,每一个变量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威胁在逼近。他构筑的“安全边界”,正在被悄然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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