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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堂内五步设一火把,火光未覆盖的阴影中,隐隐有铁器拖动声和沉闷的嘶嘶声传来。秦鸢知道她路过的每一扇黑暗的牢门后,都有一个或几个人在那里。
可除了隐隐约约的声音和充斥鼻腔的腥臭味外,没有任何残余的生机。
他们存在着,却微弱得连火光都不能动摇分毫。
行到某处时,楚砚之停了下来,身后的牢头打开锁,举着火把进去,秦鸢这才发现石墙上吊着一个人——亦或只是一团人形。
“问吧。”楚砚之偏头示意,他一开口,吊着的那人颤微微抬起头来。
李仲此刻血污覆面,那张疤脸更显狰狞,秦鸢迟疑片刻,开口道:“谁找你来参加比武招亲的?”
李仲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在她身上,好像认出了她是谁,胸膛中发出像是困兽般“嗬嗬”喘息声:“啊,我当是谁。”
他上下打量秦鸢,咧嘴笑出一口黄牙,“秦小姐穿这一身,难道是对我念念不忘,来这儿与我成好事不成?”
没人说“放肆”,没人上前教训李仲,楚砚之端坐不动,所有人便这般看着。
“我问你,找你来的人是谁。”秦鸢又低声问了一句。
“呸,小娘们,你同我睡一觉,我兴许就会告诉你。”李仲却更嚣张起来。
秦鸢失了耐心,楚砚之淡淡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更让她多了些说不清的焦躁。
她从腕间振出匕首,却骤然一顿。
她知道朝哪里捅能伤人,可李仲如今这模样,万一遭不住,死了怎么办。
一声轻叹从身后逸出,木质轮椅从她身边碾过,楚砚之伸手挑了她匕首,轻轻落在李仲腋下肋骨处。
“秦小姐,这里最痛却不伤人命。”他话音一落,李仲便杀猪般尖叫起来。
一蓬鲜血炸开,他侧身往后一避,将匕首交给身后人,缓缓道:“李仲,我问,你答。”
“我他娘反正都要死,我凭什么告诉你?!”李仲缓过起来,嘶声道。
“告诉我,你兴许能活,若你不说,这儿有百种死法可以让你一一体验。”楚砚之接过旁人递来的锦帕,慢条斯理擦拭自己的手指。
“我说了,你要保我性命!”李仲犹豫半晌,开口道。
“好。”楚砚之颔首应道。
“我,我在流徙途中,有一个同行的人犯突然说,他有逃跑的方法,邀我一起走。”
李仲说,他同那个人犯逃走的过程很顺利,他甚至觉得看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走了他们,他们逃走后四处躲藏风餐露宿,最后那人建议说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投靠,李仲便跟他去了,结果那地方全是各地恶贯满盈逃犯。
他本以为是到了山匪窝子中,可这群人并不下山劫掠,反而是每月都有人将银钱送到寨子中,时不时的,便有寨子中的人被叫下山,有的赚得盆满钵满回来了,有的却再也没见到人。
“那寨子在哪?与你们联络的人,是什么身份?”楚砚之问。
“地方我可以告诉你,可那些人是谁,我却一无所知。”李仲道,“这一次,也是他们挑中我,要我入京参加秦家大小姐的比武招亲,事成之后,我不仅可以抱得美人归,还可以获得一大笔金银。”
“你是朝廷钦犯,就这么放心大胆地入京?”秦鸢开了口。
“他们说,这件事早打好了招呼,果不其然,进京查验文牒时,没有任何人发现我。”
秦鸢看了一眼满脸漠然的楚砚之。
能将这么多逃犯养作私兵,并摆平身份文牒问题的人,便是京中都寥寥无几。
那会是站在金銮殿最前面的哪位天皇贵胄?
而李仲给的这些线索,楚砚之到底会不会查,愿不愿查?
而动用了这样人力物力只是为了对付她,是因为她在对方的计划中太过重要,还是因为对方已经势力强大到可以这样随意对待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一个个谜团乱麻似的在她脑海中翻涌,那边李仲好似觉得自己有了保命符一般,又开了口:“也就是你这娘们运气好,傍上了晋王,否则你落在我们手中,嘿嘿。”
他似乎认定了秦鸢在这儿不过是个对他毫无威胁的摆设,因为恐惧而疯狂膨胀的恶意一股脑全朝着秦鸢冲去。
下一瞬,一抹红影已经飘至他面前,李仲只觉喉间一凉,痛意后知后觉袭了上来,前襟一片潮湿,那不是汗,是骤然而下的鲜血。
秦鸢轻声道:“我是运气好。”
她手中软剑一半嵌入李仲脖颈中,却不急着拔出,好整以暇望着他因恐惧而扩张的眼睛,“这是我的剑,你说,它是软,还是硬?”
李仲喉中只能挤出些破碎不堪的声音,秦鸢不再多言,利落抽回了剑。
鲜血如雨而下。
楚砚之袍袖翻飞,一股浑厚真气迸发,迫使那飞溅的鲜血全部落到了李仲身后的青石墙上。
秦鸢故作恍然般回头,轻呀了一声:“殿下,对不住了。”
“你杀了我的人犯。”血腥气浓重,楚砚之厌恶地微一皱眉,声音却寡淡无波,“他还没交代自己的老巢。”
“离京城三日之内的路程,又能有山林窝藏这么多恶徒的地方,想必不多,凭殿下的本事,要查甚是简单。”秦鸢若无其事,缓缓道:“而这人撞到您手上,想必背后之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就算他告诉了您,现在去查,多半也是楼去人空。”
“有道理。”楚砚之点头道,“可我说了要留他一条命在的。”
“殿下您也没阻止我动手呀。”秦鸢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凭楚砚之的本事,方才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从她手中救下李仲,可他既然不动,那便是默许。
“夜深了,还是早些送秦小姐回去吧。”楚砚之不答,他一动身,身边的人便有条不紊地涌入囚室内,悄无声息开始收拾。
青儿还在晋王府等着自己,自然秦鸢还得同楚砚之一同回去。
车内新燃了熏香,隐隐压去二人身上残余的血气。
甫一坐定,楚砚之一句话便叫秦鸢僵直了身子:
“秦小姐养在闺中,动起手来,竟像是取过别人姓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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