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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司马从年轻时便跟在永宁侯身边了。永宁侯战功赫赫,他的部下和羽翼,到如今,遍布整个大庆。
杜司马当年还只是永宁侯身边的一个近卫罢了。
而他现在能在金陵,在永宁侯的身边做司马,不是因为他能力有多强,武功有多高。
他靠的只有一个原因。
乖巧听话。
杜司马出身寒门,能做到这个位置,对永宁侯不可谓言听计从。
只要是永宁侯给他的命令,完成只是基本。
他这么多年也就唯一在永宁侯的身上动过脑子。
超额完成指令,只是他的寻常操作。
在永宁侯面前,他根本没有什么作为人的良知,为了永宁侯侵占良田,凌虐百姓,他做的多了。
至于金陵另一位父母官宋知府呢?
难道,他不管吗?
他管个屁。
他坐在知府位置上的三年时间里,大事问永宁侯,小事?
知府中根本没小事。
宋知府这些年做的最多的,就是一层又一层地搜刮百姓的血汗钱。
他看的,也不过是每年送到长安的奏报上,他又缴纳了多少税银。
再看,他和自己的金大腿永宁侯关系是不是依旧亲密如常,毕竟,只需要永宁侯去信长安一封,他日后的仕途,便能通畅无阻。
所以白花花的银子从杜司马和宋知府的手里送进永宁侯府。
受苦受难的是百姓,吃了好处的,却是这些从不把百姓的命当命的高官显贵。
而默许一切发生的永宁侯,更是万恶之首。
长安与金陵相隔两千里,天高皇帝远,在这里,永宁侯才是真正的土皇帝。
“侯爷,就在前面了!”
杜司马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因为兴奋,脸上的肌肉都带着些颤抖。
毕竟,他也盯了这人快半年了。
侯爷一直没让动,说是和他们家三爷有关。
谁承想世子回来,就被这人给弄失踪了!
今天也是让他逮到机会了。
把这人拿下,也不知道侯爷会给他什么奖励!
永宁侯冷眼瞧着山上。
“兵分三路,把两翼全给堵了,我要让他逃也逃不出去!”
追了这么久还没追到,永宁侯自然是动了真怒。
这么滑溜的泥鳅,他还真是很久没遇上了。
“是!”
杜司马领了命令,直接吩咐自己的副手兵分三路向前。
直到他们发现前面的地势陡然升高,一整块竖起来的巨石挡住了他们马匹上行。
杜司马一看,就要让人爬上去,却不想永宁侯忽然一句。
“把这下面的枯草点了,火烧大点,我倒要看看,他能在上面躲多久!”
杜司马一惊,但还是听从命令。
寒冬干燥,前些日子金陵城内下了雪,可这山上却不见多少积雪,看来是没下多少。
这烧起来浓烟滚滚,上面指定不好受。
所以很快,被绑起来的傅云衍和藩山就感受到了浓浓的烟气。
男人勒紧了傅云衍的胳膊,闻到了味道之后不由冷笑一声。
“你这个爹可真是心狠呐,他就不怕我弄死你?”
傅云衍咳嗽了两声,皱眉看向下面。
父亲来了?
“别在这说风凉话了大哥,你和我们在一块呢,这下面人这么多,你要是想活下去,我们俩是你唯一的筹码了。”
藩山笑了笑,“我劝你现在就下去,不然烟尘越来越大,你还能不能活都是两说。”
“再说了,你和我们什么深仇大恨啊,你要这么做。”
男人直接扯着傅云衍的胸襟,“你以为这些废话有用?”
说着,他便直接把傅云衍的内衬给撕了一段下来。
系在了自己的口鼻上。
这操作给藩山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尤其看到傅云衍一瞬衣衫大开,冷风狂灌,藩山嘴角抽了下。
“大哥,你好歹给他把衣服拢一拢呢?”
“他要是冻死在这,你可真是活不了了。”
男人一顿,骂了句脏话。
下一刻却还是给傅云衍收拢了下。
“你真是我三叔的人吗?”
傅云衍忽然开口,男人愣了下,之后冷笑,“难为你还叫大人一声三叔。”
傅云衍眉头一动,“所以,我三叔让你来做什么?还有,你们真的参与了十年前的凤凰山案?”
“还有我大哥,到底是不是你们的手笔!”
男人蹲在傅云衍的面前,他说不上多周正,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
“呸!”
“跟你老子一样虚伪,你真在意你兄长?”
“本来你兄长都要跟我们走了,偏偏出了事,你怎么不怀疑你爹呢?”
“要我说,云霆那小子,就是被你爹杀的!”
傅云衍抿唇,眼中冷芒乍现。
“你再胡说试试!”
男人嘿了声,蒲扇一般的大手就要抡起来给他一巴掌。
“大哥等一下!”
藩山急忙开口,“您说,傅云霆本来要和你们走?”
男人冲着傅云衍冷哼一声,撇了眼藩山,“怎么,还想从老子嘴里打听消息?”
“我呸!”
“今日是我不小心,暴露了踪迹,若是今日死了,也不能白死!”
藩山的脑子努力转起来,看这男人眼里浮现杀意,也是心中焦急起来。
“等等,你家大人,让你杀他侄子了吗!”
男人一顿,下意识反驳,却不知为何皱起眉头。
“倒是,没有……”
藩山追着问,“那你家大人,不是为了要他家人的命,不过是派你来到金陵放个暗桩,打探消息罢了,你今日哪怕暴露了,就你们家大人和侯府的关系,再如何也是血脉亲人。”
“本质上是一家人,如何会伤害对方?”
“我确实不知道你们到底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将士,是打过仗,杀过敌人的。”
“各自为营只是立场不同,但你若是在这里伤了他,伤了侯爷,和你家大人的意愿背道而驰。”
“我想,你哪怕死了,你家大人也很难处理你留下来的烂摊子!”
藩山一口气说了许多,不止是威逼利诱,更真的试探出来了三爷傅临渊的想法。
他不是来伤害自己的家人的!
男人这下沉默了。
“那难道,我直接下去举手投降吗!”
傅云衍咬牙开口,“我虽然对三叔没有多少印象,可我知道他是傅家儿郎,不会和我们差到哪里去。”
“我猜,你留守金陵,是因为那东西吧?”
男人一愣,“你说什么呢?”
傅云衍垂下眼眉,“圣人这两年确实因为身体追逐长生续命之术,可到底有没有,到底存不存在,你们没有判断能力吗?”
“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需要让你们这么大费周章?”
说到这些时,傅云衍的语气中都是浓浓的嘲讽。
旁边的藩山弱弱开口,“云衍呐,这个事情……存在即为道理嘛,世人追逐名利,到底是没错的……”
毕竟,他们都察司,也有些,不是,是有不少人,也都在干。
傅云衍抬头,“追逐名利?为了这些名利,罔顾性命,一群人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便断桥断路,驱逐百姓!”
“钟山三十七户人家,两百多条性命,皆是因为他们追名逐利!”
“到最后,就是为了挖一块所谓的良田美玉,取出其中玉髓献给圣人!”
他动了真怒,藩山被吼的低下头,钟山的案子,他当时也在跟,可是……
“可是圣人喜欢呐……”
这才是傅云衍真正生气的原因。
因为做这一切的人,最后只是推出来了一个管事承担罪责,自己的儿女,却从此受益。
男人听到这里,嘴巴嗫嚅了下。
“那这些也不过是上头人的想法,我们又能如何。”
藩山点点头,是啊,他们只是个小小官吏罢了。
傅云衍咬紧牙关,良久,说不出话来。
“咳咳咳!”
但烟越来越大,藩山已经受不住狂咳嗽了起来。
男人叹了口气,“我也不伤害你们,你这个小子身子弱,我把你先放下去,你告诉下面的人,给我留一条道出来,我带着他下去,如何?”
“只要我逃出去了,他肯定没事。”
藩山的眼睛已经被熏出泪来了。
他看着傅云衍点了头,这才说道,“好。”
杜司马很快看到了有个人被绳子放了下来。
“侯爷!侯爷!有人下来了!”
永宁侯直接抬手,下一刻,所有士兵举起手里的弓箭,对准了巨石上的人。
“侯爷,好像是世子身边的那位藩大人。”
永宁侯身边的护卫一脸冷峻,声音淡漠,左脸有一条刀疤,一双眼睛极其明亮,夜间可远视,名为夜腥,是永宁侯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永宁侯的眉头一下皱紧了,“上去接人!”
等到杜司马派人把藩山接下来,藩山便说道,“侯爷,世子还在上面!”
“那人要下来,还请侯爷放行!”
藩山的腿动不了,只能让人背着。
永宁侯眼中已然带着怒火和杀意,“他还敢威胁本侯!”
藩山看着永宁侯这般,顿了顿,却没有再开口。
夜腥便冷声道,“侯爷,世子的命最重要。”
永宁侯冷哼一声,“放行!”
此刻山石上,傅云衍的口鼻也被捂住了,用的,自然还是他的衣衫。
他深深看着男人。
“你叫什么?”
男人笑了笑,“世子还关心我一个小人物?”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梁松,松木的松,这名字,是大人给我取的。”
说起来大人,梁松的眼里都是尊敬。
傅云衍不由有些好奇,“我三叔,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松顿了顿,随即笑着说道,“大人啊,是个很厉害的人,也是我见过,最重情重义的人。”
重情重义?
这么多年离开家杳无音讯,派了人过来,他的兄长却死了。
“你不要以为大人没想过回来,只是他回不来。”
梁松看着傅云衍,“大人哪怕成亲生子了,也还念着你,念着云霆。”
“云霆的死,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大人回信。”
傅云衍立刻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松叹了口气,“我半年前来到这里,没多久,我就遇上了云霆。”
“因为是大人的侄子,他说他家娘子很爱吃红豆甜糕,我便每次都多做些,或许是因为我的优待,也或许是因为我没隐藏好自己的武功。”
“他发现了我的身份不对。”
“两个月前,有一伙人从长安来,夜半截杀云霆和他娘子,两个孩子都没武功,我只好出手相助,这才彻底暴露了……”
傅云衍已经瞪大眼睛。
追杀谁!
兄长和祝玉娆?
敢在金陵刺杀永宁侯府的人!
傅云衍不过是脑子里一转,便想到了人选。
他握紧了双手,眼中已然染上怒火。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云霆苦啊,他父亲去世太早,他母亲从那时起便已经患了心病了。”
“而且……”
梁松撇了眼傅云衍。
“他怀疑他父亲的死,有问题。”
傅云衍一愣,他瞪大眼睛,“什么!”
梁松顿了顿,到底还是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父亲……反正,老侯爷本来是有心让你大伯做世子,后来才换成了你父亲。”
“我家大人也是因此,才离开了侯府。”
傅云衍瞪着眼睛,“你再胡说!”
梁松无奈,“你就当是我胡说吧。”
“但云霆确实不想留在侯府了,他找我要了个不会损害性命的毒药,想以重病,来带他母亲和他娘子离开家,说是去他母亲的娘家滁州,实际是带着人跟我走……”
直到此刻,傅云衍脑子灵光一闪,终于明白祝玉娆为何不和他说这些。
他的手脚一瞬变得冰凉起来。
兄长……
父亲……
梁松说道,“云霆不想伤了你的心,也不想陷自己和他的家人到危险的境地。”
“所以,才出此下策。”
“云霆到底是怎么死的!”
傅云衍只觉得嘴唇沉重起来,说不出话。
“是,碧茶之毒……”
梁松一愣,“好熟悉的毒药。”
傅云衍闭上眼睛,“这是大庆禁药,非等闲之人拿不到,我可以相信你不会害我兄长,可你也不要妄图……挑拨离间!”
他睁开眼睛,“我父亲最敬爱自己的兄长,这么多年,他照顾伯母和兄长尽心尽力,从不出错!”
“你和兄长,定然是被人挑拨了!”
“也怪我在京城过于出挑,查到了些不改查的事,他们杀不了我,便对我的家人下手。”
梁松疑惑地歪头,“谁?”
傅云衍没有回答,梁松也意识到自己问根本没用。
“烟小了,看起来是火灭了,梁松,下山吧。”
傅云衍看向山下,梁松一看确实是火灭了。
随即便将傅云衍扛起来。
“那就委屈一下世子殿下了。”
傅云衍被抗在肩上,手脚都被捆绑,要是换成往常,早就因为羞恼而暴起杀人了。
但今日,或许是接收的信息太多,此刻,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随着海拔越来越低,傅云衍也看到了坐在马上的父亲。
父亲身披盔甲,英武不凡,周身弥漫杀气,只是一眼,便能让寻常人吓得不敢再看。
“放下世子!饶你不死!”
杜司马已经大喊起来。
而梁松笑了笑,把傅云衍在肩膀上颠了颠,“给老子匹马,待老子出了金陵地界!一定送你们世子回来!”
杜司马急忙看向永宁侯。
永宁侯冷冷点头,一句话没说。
梁松接了马,居然扛着傅云衍就飞身上了马。
武功不俗,轻功卓越,马术更是惊人。
这样的人才,在永宁侯手底下都是少见的。
“追!”
梁松骑马飞驰而去,永宁侯随即派人追上。
藩山的腿实在不成,只能被人带着,慢悠悠地下山。
他皱眉看向火光越来越远,云衍的状态,不太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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