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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读完此句,就算是最孤高的文人都要叹息写得好。
就算是朝中那些历届状元,都要佩服这种文采。
章旷在应天书院讲课的事情,在晚上,就已经成了东京酒肆的热门话题。
“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不就是章旷在鄙夷欧阳修的《卖油翁》么?”
“对也不对,的确是在说《卖油翁》却不是在说写的人,而是在骂读的人。”
“是啊,状元公认为大家只是那么一读,就信了文章里的话,简直是不动脑子。状元公把大家骂了个遍啊。”
是骂也不是骂,不只是骂,也不只是骂卖油翁,也不只是骂读卖油翁的人,而是在教做人。
“欧阳修文采斐然,这次被章旷骂了一通,不知道会不会有后手。”
“或许有,但或许没有,欧阳修此次拿出一篇文章开路,羊子没吃到惹得一身骚,就算发难,估计也会等个一段时日。”
大家聊天之间说起,当然会觉得章旷讲的很有道理。
倒油和射箭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谁要是觉得是一回事还敢喊出来,旁边的人就会学章旷来一句:“拿上你的油瓢和我的弓箭单挑啊!”
虽然大部分人在看《卖油翁》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去验证里面的观点。
但事后附和说章旷说的有道理时,自然是一口一个“我早就想到了”。
虽然依旧有很多人认为:“这文章的风格值得细品。”
但更多人把注意力放到了章旷身上。
聊着聊着,有人传出了应天书院内部的秘闻。
“你们听说了没有,状元公不只是写了一首诗,而且是在闭门写书,听说不久之后可能会刊售。”
“哦?还有这种事情?那到时候一定要买一本看看!”
“这一定要看看,不知道状元公在著什么书。”
他们不知道章旷要写什么书,而此时,章旷正在面临一个难题。
章旷院子里,来了一个谁也拦不住的人。
杨景宗。
杨景宗,杨太妃的堂弟,皇城司皇城使,天雄军副都统,建宁军留后、提举在京诸司库务。
说人话就是,杨景宗这个人是皇帝的叔叔,是大宋特务机构的头头,大宋宫禁唯一负责人,大宋唯一有战斗力边军所在地军政二把手,又是刚刚成为建宁军代理节度使,同时还是大宋朝廷财务审核兼皇宫皇室内库负责人兼地方财政转移支付系统一把手。
不过因为现行的制度,他这个天雄军二把手位置只是个虚职,又刚当上建宁军代理节度使,要不然的话,这套班底造反,够把皇帝弄死五回了。
吴三桂要有这职务,还放清军入关?他自己就跑去坐龙椅了。
就这样一个人,书院的确没人能拦得住他。
章旷:“杨大人,来找我寻仇?还是另外有事?”
杨景宗端起桌上的酒杯:“我来找你可能有三件事情,至于我把哪件事情告诉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说完,他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随后抬头看了看章旷书桌上的稿子。
传闻章旷在著书,想必就是那一叠纸了。
杨景宗当惯了皇城使,说话神神叨叨的,故意装神秘,装深沉,章旷却不吃这一套:“哦?要我怎么展现本事?我要是不想展现呢?”
杨景宗:“那也是一种选择。”
“你真不想展现的话,本皇城使就当你展现过了。”
这皇城使就是难顶,章旷对于皇城司的最深刻的记忆还是《梦华录》里面的顾千帆。
顾千帆在剧里面的职务,大概是眼前的杨景宗手底下一个小喽啰的副手。
跟这样的人说话,不把他震慑住,他一直跟你拿捏腔调。
章旷:“你来找我有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是为了你自己,第二件事情是为了陈尧咨,第三件事情是为了杨太妃。”
装深沉?那我装高手让你看看。
杨景宗笑意开始收敛。
章旷继续:“三件事情,为你自己,是因为我救下了丁谓。”
“第二件事情,是因为陈尧佐想封相。”
“第三件事情,是因为你们斗到油尽灯枯了。”
杨景宗冷笑:“装神弄鬼,你又知道多少?”
他倒是忘了,是他自己先装神弄鬼的。
章旷笑了笑,喝了一口酒:“三十年前,杨太妃还只是刚刚入宫没多久毫无权利连自保都难的普通妃子,而那时候,你在东京城当苦力。”
“当时川陕四路初分,夔州路转运使丁谓在第一任期功劳巨大,帮先帝捞了不少。”
听章旷这么说先帝,杨景宗大喝:“住口!”
章旷根本不理会,继续:“然后丁谓被调到了东京,此人善于专营,迅速的到了先帝的青睐,于是先帝就赏赐他在东京最好的地段郭教坊修一套宅院。”
“而你,正是这宅院中的一名小工。”
“这么久过去了,丁谓失势,而你却如日中天,所以你一直在等,等丁谓夹着尾巴滚出东京,这样你就能拿到丁府,改成你自己的宅院。”
“站在自己当年搬砖的地方,俯瞰东京。”
一个那年十八站着如喽啰的故事。
要是后世有人能做到这一步,那简直是人中龙凤中的人中龙凤。
在大宋,虽然靠着姐姐,但官职越做越大,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杨景宗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章旷这么清楚这种事情,就算是他最亲近的一些人,也不见得知道这件事情。
外面盛传章旷是后党的人,杨景宗却知道章旷不是自己姐姐杨太妃麾下的人。
这么说的话,章旷真的是刘太后培养的?!
章旷怎么知道?杨景宗办成这件事情后自己说出来的,被史官写在了史书里,章旷当然知道。
章旷:“我们有个同乡,一个屡试不中的考生,今年写了句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说真的我倒是佩服,东京城房子千千万,那么多修建房舍的工人里,没有谁能住进自己亲手修建的房子里的,唯独你有这个机会。”
杨景宗冷哼:“哼!”
“不是有机会,是已经快成了,十年前陛下就答应我只要丁谓一走,这套房子就归我了,如今丁谓要走,却被你拦下了。”
章旷摆了摆头。
这就是赵祯比他爹还不如的地方。
他爹知道丁谓是个小人,但却任用丁谓去做合适的事情,一个奸诈小人,在一个需要处理人际关系的岗位上,必然风生水起,能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
甚至在那些见不得人的任务上,他们能办的比谁都好。
比如天书运动,就是丁谓操刀的。
而刘太后上位后,虽然对丁谓很不爽,却也没把丁谓一棍子打死。
当初刘太后要垂帘听政,丁谓一直阻拦,只让刘娥旁听,而不是坐在皇帝背后。
但丁谓的手段比起刘娥还是差太远了。
刘娥只用了很短时间就把丁谓造假祥瑞的把柄抓了出来,同时还抓到了丁谓勾结太监和皇城司的证据以此为理由贬丁谓到雷州也就是南海岛去。
也就是那时候杨景宗上位皇城司。
而与丁谓一个路数的但心术更正的吕夷简开始上位,开始接手丁谓的权柄。
一战之后,丁谓一党全数下台,刘娥的人全盘接手朝廷。
那一战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光是听听弦外之音,都能感受到暗地里的刀光血影。
刘娥几乎是极短时间就把这个大宋宰相给整垮台了。
但刘娥并没有整死丁谓,而是在丁谓丢掉权利后,她用了几年时间把所有的政治权利全部抓到了自己手中,然后,又让丁谓回到了中枢。
只是他变成了秘书监的太监。
这个太监不是那个太监,而是秘书监最大的官的意思,掌管着太史和编撰两个工作。
也是正二品官职。
也就是说,刘娥把丁谓的权利完全收回后,让丁谓不降反升,至少待遇上明升了,作为一定补偿。
而如今,赵祯上位后,听信李迪吕夷简他们的话,准备让丁谓辞官。
丁谓这种人一辈子给皇室效力,得罪了不知道多少朝中大臣。
他辞官,那就死定了。
一个给先帝办事的人,一个宰相,马上就要死在卸任后回乡离开东京的第一天了。
在即将到来这个炙热的夏天,其他想要为皇帝效力的大臣内心的寒冷连最炙热的太阳都烤不化。
以后还会有人愿意给皇家办事?
说白了丁谓是个小人没错,但却不是奸臣,他一没有直接干过对不起百姓的事情,二没有直接干过对不起皇室的事情,只是用了不正当手段和其他臣子竞争,以达到他往上爬的目的。
这种人也就是大家说的修炼魔门功法的亦正亦邪的人物。
历史上的定论也不是奸臣,而是比较小人的能臣。
光是修建宫殿时开临时运河一项举措,就给大宋省了千万贯,这种人是有能力的,也没有愧对过谁,为什么要被处理掉?
当然了,硬要说一个大臣没整死过普通人是不可能的,历朝历代里面任何一个官员随便一句话,蝴蝶效应就能害死十个无辜百姓。
所以丁谓这样的人,就算不用,也要养着。
人家出主意把丁谓弄死,是要把赵祯卖了,赵祯还兴冲冲的帮人家数钱。
赵祯亲政之后,懒得干任何事情,却为了展现自己当皇帝,所以要干一件小事。
他却不知道,这件小事,要把他妈刘娥好不容易架构的官场平衡给毁掉。
如果办成,接下来就是李吕之争,然后他这个皇帝就成了彻底的看客了。
真是傻到家了。
章旷:“我给你个解决方案,你找我没用,你不如去丁府,花钱把他的宅子买下来。”
杨景宗:“那可是先皇御赐!买卖?!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呢!”
章旷:“你想好,现在不买,十年之内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时机了。”
杨景宗思索了起来。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现在局势不明朗,陛下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怪罪自己。
杨景宗思考清楚这个问题后:“那这么说第一件事不能怪你,那第二件事情你的答案如何?”
第二件事情,也就是陈尧佐托陈尧咨一事找章旷问立场。
陈尧佐是谁?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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