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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晚娘猛地推门而入,鬓边的碎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平日里总是端得稳如泰山的手此刻却在剧烈颤抖。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甩在小翠脸上。

    小翠被打得偏过头去,发髻散落,几缕青丝黏在瞬间红肿的脸颊上。

    "谁准你带清儿来这里!"晚娘声音发颤,描着金线的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谁准你让她看这些东西!"

    她慌乱地转向宁清洛,方才还狠厉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连伸出的手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清儿,你听我解释......"

    宁清洛冷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我听着呢。"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谎来圆这个局。"

    晚娘坐下,让小翠添置了茶水,双手捧着茶盏的蓦地收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那描金瓷盏里的莲子羹还在冒着热气,白雾模糊了她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的唇瓣几经开合,最终却只是轻轻将茶盏放在案几上,瓷器与檀木相撞,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做好的饭菜跟汤已经端到了桌子上,晚娘直勾勾的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怎么都不敢跟宁清洛对视。

    宁清洛见晚娘迟迟不开口讲话,有些不耐烦了。

    "在教坊司......"宁清洛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是不是喝了绝嗣汤?"她死死盯着晚娘瞬间苍白的脸:"所以父亲告诉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孩子,你就当真了?"

    晚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宁清洛猛地拍案而起,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你是不是就像我母亲说的,处心积虑要抢走我当你女儿?"

    晚娘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滚烫的莲子羹里。

    她颤抖着去握宁清洛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清儿,我从没想过取代谢嫣......"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只是......想在你心里......也有一点点我的位置......"

    说着,她固执地又将那碗已经凉透的莲子羹往前推了推,描金的花纹在烛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清儿,趁热......"话未说完,她自己先怔住了,望着早已不冒热气的羹汤,忽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凉了,已经凉了……

    "我说了,我现在吃不下。"宁清洛的声音裹着冰碴子,连嘴角都绷得死紧。

    晚娘的手指轻轻叩着青瓷碗沿,指甲上的蔻丹在灯光下泛着珠光,与碗壁相碰时发出"叮叮"的清响,在这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清儿不饿么?"她的语气温柔得近乎卑微,又隐隐透着某种执拗,"先用些膳吧。"描金瓷勺在羹汤里轻轻搅动,莲子被碾碎成糜:"待会儿其他菜也凉了......"

    "啪!"

    宁清洛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跟着震了三震,她腕间那只羊脂玉镯狠狠撞在紫檀木桌角,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桌角的雕花在她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我根本没有胃口!"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不是为了陪你用膳的。"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上四个月牙形的血痕触目惊心:"你到底想要什么?抢走母亲的女儿?还是......"她突然笑了,那笑意让晚娘的后背窜上一阵寒意:"等着看我们母女反目成仇?"

    更漏的水滴声在死寂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一滴,两滴,像是敲在人的神经上。

    晚娘缓缓抬起眼帘。

    她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丹凤眼此刻黑沉如墨,眼尾的细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刻。

    "难道......"她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指节却不自觉地将帕子绞得死紧,"我就不配有一颗疼爱女儿的心吗?"

    她忽然站起身,裙裾扫过地上散落的莲子,绣鞋碾过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对你的爱护是真心的。"她每说一个字,胸口就剧烈起伏一次,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倾倒出来:"我怎么可能伤害你?我说过,我从未想过要和她抢夺你......"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又强自压下:"我只是......单纯地想对你好罢了。"

    "那为何要让我知道?"宁清洛冷笑,"若不是小翠今日引我去看......"

    "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晚娘的指甲在桌面上刮出几道白痕:"若我真要算计,怎会选在今日?今日可是刚刚跟谢嫣吵闹过,也是你最为厌烦我的时候。"她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清儿,你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这些日子相处,我知道你从不会轻易信人。"她倾身向前,身上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还没蠢到,要赶着让你提防我。"

    宁清洛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缠枝莲纹,上好的云锦料子被她攥出了细碎的褶皱。烛火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她的眼神映得忽明忽暗。

    "我不知道......"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她的喉头动了动,像是咽下了一块坚硬的石头:"我不信单凭父亲几句话,就能让你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倾注这样的感情。"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雪花敲打在窗棂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宁清洛忽然起身走到窗边,纤细的手指抵在冰凉的窗纸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想......"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或许你心里造了一个幻想的女儿。那不是我,只是一个活在你自己想象中的影子。"她转过身,烛光在她眼中跳动着:"你把这份幻想硬生生套在我身上......这是病,是癔症,是可以医治的。"

    晚娘的手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茶盏在她指间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她嘴唇轻颤,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放下茶盏,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鎏金香囊。

    那香囊已经有些褪色,边角处绣着的莲花却依然栩栩如生。

    晚娘没有直接回答宁清洛的问题,而是轻叹了一声。

    "清儿......"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手指轻轻抚过香囊上的绣纹:"我问你,谢嫣可曾是个称职的母亲?"

    宁清洛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突然刺入心脏。

    晚娘慢慢走近窗边的桌案,将那枚陈旧的香囊放在案几上。

    "这些年来,她可曾在你身上......"她的声音忽然哽咽:"尽到一个母亲该有的心意?可曾真心实意地疼爱你,看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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