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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想到长公主可能会邀请其他人,江箐珂却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还邀请了李玄尧的幕僚......慕容熹。而远远听到的琴声,正是慕容公子为长公主所弹。
意识到她来了,琴声戛然而止。
慕容公子是个哑人,所以只能起身,冲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拱手礼。
长公主侧卧在主位矮榻上,依偎在三名男倌中间,懒洋洋地也朝她看过来。
“来了?”
江箐珂迈步上前行礼,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卑微讨好之态。
“箐珂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视线移落在男倌身上,她抬起手背轻蹭男倌的脸,漫不经心地应了江箐珂一声。
“坐吧。”
慕容公子继续抚琴。
一名男倌闻琴兴起,提着把未开刃的剑舞了起来,而其他男倌则附和着吟诗,抑扬顿挫的,感情好不饱满。
江箐珂坐在这风雅无比的场景中,却有种格格不入的别扭。
她见过烽烟战火,见过横尸遍野,见过红日西沉时城墙下的残败和血流成河,所以,这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太平,在她眼里是那么低漂浮虚幻,来得讽刺又不真实。
她也看惯了军营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高唱战歌的糙汉,对这些弱不禁风的白面小生着实欣赏不来。
一曲终落,雅阁内安静了下来。
长公主同江箐珂闲聊起来。
起初问的都是她在东宫的日常,以及西延那边的风土人情。
后来便问她:“景昀可告诉过你,我与他是同母所生的亲姐弟?”
景昀是李玄尧的字。
江箐珂点头:“之前来京城前,已听家父说过。”
似是想起了她的母后,长公主一脸怅然,神色看起来有些忧伤。
“母后给父皇生了五个孩子,如今,就只剩我和八弟弟景昀两个了。”
五个?
这件事江箐珂还真不清楚。
父亲只同她说文长公主李鸢和八皇子李玄尧是已逝的文德皇后所生,并未提及其他三位。
江箐珂本也对皇室不感兴趣,不曾多打听,只想着能把现在还喘气儿的都认全了便成。
见江箐珂一脸茫然,长公主问她:“景昀没跟你说过吗?”
江箐珂摇头:“殿下不曾说过。”
长公主抬眸看向她,香肩轻颤地笑了笑。
“也是,景昀又怎会同你说那些事。”
左右无事,尬着也是尬着,不如闲聊。
于是,江箐珂便问:“那其他三位......?”
“大哥外出替父皇办事时,在回宫的途中遇刺身亡,二哥呢,与宫女风流时马上风,五弟弟则是八岁时坠湖夭折。”
江箐珂听得一脸哑然。
帝王之家的皇子皇孙,果然都短命。
长公主能活着,十有八九因为她是女子。
李玄尧虽活着,可是他不行。
江箐珂不禁皱起了眉头,怀疑皇宫的风水是不是不好。
她在这里呆久了,会不会也活不长?
越是细琢磨,江箐珂越是后悔嫁入东宫。
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父亲果然还是最疼江箐瑶,竟然狠心把她往火坑里扔。
也怪她当初脑子不清楚,光想着要比江箐瑶高一头,什么都想争一争。
默了须臾,江箐珂只能安慰道:“长公主莫要悲伤,三位皇兄定是去别的地方过好日子了。”
长公主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低头挑逗躺在她腿上的男倌。
“都过去许久了,悲伤的劲儿早过去了。”
她拖着声调,幽幽又道:“我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太子这一路走来不容易,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其中的苦楚无人能知。”
“你既然当了他的太子妃,还望你能理解太子的苦衷,他也有他的难处,还希望你日后好好待他,替他......排忧解难。”
最后四个字,长公主咬字极重,意味极深。
聪明的人向来是话不说破,点到为止。
江箐珂了然。
长公主兜了这么一大圈子,敢情是给李玄尧当说客。
两人毕竟不熟,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后,长公主便同慕容公子甚是熟稔地聊了起来。
江箐珂发现,长公主竟然也懂手语。
长公主说,慕容公子则打手语回。
两人有来有往,交流得无比丝滑顺畅。
真是奇了大怪了?
江箐珂心想,这皇宫真是风水不咋地。
到底是掉进了哑巴窝了,还是李家建了个哑巴国?
这不会点手语,都没法在宫中混江湖了吗?
长公主和慕容公子聊的都是京城的新鲜事,或者一些文人雅士之事。
江箐珂不感兴趣,几盏酒后,便借口想出去转转。
长公主脸上倒是答允得痛快。
“这太池园你是头次来吧。”
“眼下正是园中春景正盛之时,夜里瞧瞧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你自己出去随意转转也好,免得我在拘谨。”
长公主不忘提醒:“就是别走远了,小心迷了路。”
太池园的确很美。
整排整排的纱灯将园子各处都映得通明,宛若繁星坠入园里,璀璨炫目,映着那些绿树繁花,一簇簇,如云似幻,让人分不清是天上还是人间。
江箐珂带着喜晴,顺着抄手游廊四下逛着。
途经戏楼,里面唱的正是江南小调。
吴侬软语,缱绻绵长,很是好听。
江箐珂带着喜晴进到戏楼里,在二楼观台处寻了个极佳的雅间。
曲听到一半,喜晴出去解手方便,一时间雅间里就只剩江箐珂一人。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江箐珂隐隐感觉屋顶上似乎有人。
她屏气凝神,在每个曲声间歇时,仔细去听房上的动静。
江箐珂的武艺虽没有多高超,但是常年在西延军营,这点机敏性还是有的。
有门不走,偏走房顶的能有什么人?
不是贼,就是细作刺客。
就在此时,琵琶曲调陡变,换成了《十面埋伏》。
一股浓浓的杀气突然从四面八方,裹挟着急促逼人的琵琶声袭来。
江箐珂察觉到氛围不对。
此地不宜久留。
今日来见长公主,可惜那鞭子没能随身带着。
她只好从头顶摘下簪子,紧紧握在手中,欲要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有刺客,保护三殿下。”
就在她刚起身之际,隔壁刀剑铿锵相撞,配合着琵琶音,骤然变得聒噪起来。
几乎是同时,“嘭”的一声巨响,雅间与雅间的木制隔墙被人撞破。
一名侍卫带着那些破碎的木头,倒在地上痛苦地抽动了几下,口吐鲜血,两腿一蹬,直直地死在了江箐珂的眼前。
透过撞破的隔墙,江箐珂看到隔壁杀得正是激烈。
几名蒙面黑衣人招招下狠,不留活口地砍杀着守护三皇子的侍卫。
江箐珂立马上前,捡起那侍卫的佩剑用来防身。
偏偏三皇子吓得四处躲闪,跑到江箐珂的雅间里,将那几名刺客也引了过来。
“救我。”
“太子妃,快救我。”
江箐珂懒得管闲事,提着剑就要跑。
谁知那三皇子在躲避黑衣人的刺杀时,竟然扑向她,转身将她推向前面当肉盾。
好在江箐珂反应敏捷,上身后仰,堪堪躲过了那擦过她鼻尖的一剑。
黑衣刺客的目标很明确。
剑锋一转,便再次朝三皇子而去,根本不伤江箐珂分毫。
而三皇子的暗卫也从戏楼的窗外翻身进来,分走了刺客们对三皇子的集中刺杀。
可就在三皇子要夺门而逃时,一道黑色身影早已候在雅阁的门口。
只听剑身嗡鸣,一道剑光闪过,冷寒刺目,逼得江箐珂不由得闭上了眼。
几滴温热飞溅到脸上,鼻尖下血腥气萦绕。
江箐珂手中紧握剑柄,迅速睁开眼。
明明只是一瞬的事而已,她却觉得时间在此刻慢下来。
三皇子的左胸口彻底被刺穿,随着刺客将剑拔出,他面目狰狞且痛苦地在江箐珂面前倒下。
江箐珂抬头看向那刺客。
刺客手提滴着血的长剑,侧身而立。
一身紧身夜行衣,双袖紧收,墨发高束,显得冷厉而阴鸷。
他觑了眼那早无气息的尸体后,缓缓地掀起眼皮,目光森然朝她江箐珂刺过来。
目光对撞的那刻,江箐珂呼吸猛滞,手握着剑柄,下意识连退了两步。
她起初是怕,而后是惊。
震惊、惊艳,两种都有。
那是一双与众不同的异瞳。
一只眼是棕褐色,一只眼则是水蓝色,好像一个妖物,诡异却又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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