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天工开武 > 第十八章 冻土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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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冻土膏”的气息,如同凝固的极地寒风,充斥在“忘川渡”地底深处的石室。

    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座被遗忘的冰窖。

    四壁、穹顶、地面,皆由某种粗糙的灰白色岩石构成,石缝间凝结着厚厚的、永不融化的寒霜。

    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色的雾气,仿佛要将肺腑也冻结。

    唯有石室中央,一块天然形成的、表面光滑如镜的深黑色玄武岩石台,散发着一种沉凝亘古的寒意。

    林默赤裸着上身,如同被献祭的祭品,仰面躺在这块冰冷的玄岩石台上。

    石台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无孔不入地刺入他焦黑破碎的皮肤,渗入新生的、冰冷沉重的断腕,钻入每一寸被狂暴力量撕裂过的经脉与骨骼。

    伊万将他如同破麻袋般扔上石台后,便捂着塌陷的胸口,踉跄着退到石室角落。

    他从一个同样由灰白岩石凿出的壁龛里,挖出一大坨深青色的、散发着浓郁松针与硫磺气息的粘稠膏体——西伯利亚冻土膏。

    这膏体在冰冷的空气中冒着丝丝白气,如同拥有生命。

    伊万冰蓝色的眼眸扫过石台上毫无声息的林默,眼中凶戾未消,却更多是痛苦与疲惫。

    他粗暴地将大坨冻土膏拍在林默胸前塌陷的肋骨、焦黑的皮肤以及那新生的、苍白冰冷的断腕创面上!动作粗野,如同给冻僵的牲口涂抹药膏。

    “嘶——!”

    冻土膏接触皮肤的瞬间,林默残破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液氮!

    极致的冰寒混合着膏体中蕴含的、如同熔岩地脉般的狂暴生机,瞬间冲垮了他麻木的神经!

    他猛地弓起身体,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

    熔金幽蓝的瞳孔因剧痛而骤然收缩,混沌的视野瞬间被纯粹的冰寒与灼热的生机洪流淹没!

    这冰火交加的酷刑,却如同一记强心针,强行将他从濒死的麻木深渊中拽回了一丝清醒!

    识海中,那被渡翁血液暂时压制、熔金与幽蓝交织的《天工开武图》图谱,在这极致外力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冰火两极的熔炉,再次艰难地运转起来!

    焚炉篇的核心神韵在冰火对冲下明灭不定。

    沈三篙“天地为炉”的惨烈道境,与“竖瞳”赋予的冰冷解析力,如同被冻土膏强行粘合在一起的碎冰,在狂暴的冰火洪流中沉浮、碰撞、试图找到新的平衡点。

    断腕处新生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骨骼与苍白的皮肉,在冻土膏那蕴含地脉生机的刺激下,开始贪婪地吸收、融合那股冰寒中的“生”意。

    细微的幽蓝脉络在苍白皮肤下若隐若现,如同新生的、冰冷的血管网络。

    林默的意识在冰与火的炼狱中沉浮。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反复冲刷着残存的意志。

    每一次即将被彻底淹没时,阿莱扑向枪口的嘶吼、陈伯血泊中的推搡、沈三篙燃尽自身时的凝视……那三张血色的面孔与“活下去”的托付,便如同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识海,带来更深的痛苦,却也带来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光。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因用力而渗出淡金色的血丝。

    新生的、冰冷的左手五指,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身下坚硬冰冷的玄武岩石台,留下五道清晰的、带着蓝金色泽的指痕!

    石室角落,伊万看着石台上那具在冰火煎熬中不断抽搐、却始终未曾彻底崩溃的身体,冰蓝色的眼眸中,那野性的凶光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所取代。

    他见过无数在西伯利亚冻土上挣扎求生的野兽,却从未见过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如此恐怖的自愈本能,以及那具残破躯壳下,如同深渊熔炉般燃烧的、近乎非人的意志。

    他默默地从壁龛里又挖出一大坨冻土膏,沉默地走上前,再次粗暴地拍在林默身上新的伤处。这一次,动作似乎……少了一丝纯粹的恶意。

    ---

    咖啡馆内,时间恢复了流淌,空气里却弥漫着比破碎的咖啡杯和凝固的血迹更沉重的死寂。

    吧台上,那只属于林默的焦黑断掌静静躺着。

    其表面,那个荆棘缠绕的滴血弯月蚀刻图案,在昏暖的灯光下散发着冰冷邪异的光泽。

    断掌旁,是那枚被渡翁古玉光晕重新包裹、暂时禁锢了切割意念的黑色峨眉刺。

    惊鸿的身影已退回卡座最深的阴影,墨色的旗袍上,几点喷溅的血迹如同凄艳的梅花。

    青铜面具下,呼吸虽然依旧急促紊乱,却已强行平复。

    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眸,惊悸未消,却更多转化为一种冰冷的、近乎狂热的探究,死死锁定着断掌上的血月图案。

    方才那来自虚空深处、冰冷舰队的毁灭幻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司徒远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在断掌、惊鸿、以及吧台后沉默的渡翁身上来回扫视。

    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秒针清脆的滴答声,在这片狼藉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血月凌空…”司徒远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深处的寒意,“看来,这‘渡口’,比我想象的…更接近风暴的中心。”他的目光落在渡翁身上,“渡翁前辈,这份‘信物’,分量不轻啊。”他指的是那断掌。

    渡翁枯瘦的手指依旧按在剧烈颤抖的黄铜罗盘上。

    罗盘的指针疯狂摇摆,时而指向断掌上的血月,时而指向地底石室的方向,最终又剧烈地指向司徒远放在吧台上的那张玉白色纸笺——纸笺上,银丝勾勒的复杂几何图案核心,正是那扭曲的荆棘弯月!

    “司徒远。”渡翁的声音响起,苍老、疲惫,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温润的眼眸第一次锐利如古剑,直视着西装男。“你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他想要这‘血月’的渡口,是欲窥其秘,还是…欲引其降临?”

    “引其降临?”司徒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渡翁前辈言重了。我家主人不过是位…求知欲旺盛的收藏家。对一切古老、神秘、强大的‘源头’之物,都抱有纯粹的好奇与…敬畏。”

    他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精明的算计,“至于这渡口,自然是为‘引渡’做准备。引渡那些…被这‘源头’选中的‘薪火’。”

    “薪火?”渡翁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错,薪火。”司徒远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他缓步上前,手指轻轻点在那张玉白纸笺的荆棘弯月图案上。“这浊世汪洋,暗流汹涌,旧日的灯塔早已熄灭。需要新的‘薪火’,点燃新的航标。我家主人欲建一座‘灯塔’,一座能照亮这混乱时代、甚至…照亮星海的灯塔!而这座灯塔的燃料,就是那些被‘源头’选中的、蕴含着非凡潜能的‘薪火’!”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地底石室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阴影中的惊鸿。

    “全球武道黑市,鱼龙混杂,多少明珠蒙尘?多少‘薪火’在无谓的厮杀中熄灭?我家主人欲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薪火之试’!汇聚全球最耀眼的‘薪火’,在真正的‘灯塔’注视下,点燃属于这个时代的光芒!”

    司徒远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煽动性,“而这‘血月’,便是寻找、定位、甚至…‘引渡’那些最璀璨‘薪火’的关键坐标!渡翁前辈,您的‘忘川渡’,掌天下奇物,通八方幽径,正是这‘薪火之试’不可或缺的‘引渡人’!”

    “薪火之试?灯塔?”渡翁温润的眸子深处,第一次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冰冷。“以‘血月’为引,聚天下英杰为薪?司徒远,你背后的‘主人’,好大的胃口!好深的算计!”

    “算计?”司徒远不以为然地摇头,笑容依旧得体,“这是大势!是进化!是筛选!旧日的江湖已死,新的秩序将在‘灯塔’的光辉下建立!渡翁前辈,您守护这‘忘川渡’千百年,渡的是迷途的魂,也该渡一渡这…时代的洪流了。”

    他再次将那张玉白纸笺向前推了推,“一份邀请,一个坐标。我家主人,在‘灯塔’之上,静候您的‘渡船’。”

    渡翁沉默。枯瘦的手指在剧烈颤抖的黄铜罗盘上缓缓摩挲。

    温润的目光扫过司徒远那张写满算计的脸,扫过阴影中气息冰冷的惊鸿,最终落在那只焦黑断掌的血月图案上。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被这“灯塔”蛊惑的“薪火”,如同扑火的飞蛾,涌向那荆棘缠绕的血月深渊。

    看到了冰冷的舰队撕裂天幕,看到了这繁华的钢铁丛林在毁灭的光辉下化为焦土。

    “薪火…”渡翁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悲悯,如同在为即将逝去的时代唱响挽歌。“若这薪火,最终焚尽的是引火者自身呢?”

    “那便焚尽。”司徒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笃定,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能点燃灯塔照亮前路的,便是好薪。烧成灰烬的,不过是…无用的残渣。”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惊鸿,“惊鸿小姐,您意下如何?‘灯塔’的光辉,足以照亮您追寻‘源头’的迷途。”

    惊鸿隐藏在青铜面具后的目光微微闪烁,落在断掌的血月图案上。

    那冰冷的毁灭幻象带来的惊悸,与对“源头”终极秘密的渴望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最终,那抹淡色的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一个冰冷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第一次在咖啡馆内响起:

    “信物,归我。”

    不是回答,而是不容置疑的宣告。她的目光穿透阴影,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吧台上那只焦黑的断掌上。

    渡翁温润的眸子深深看了惊鸿一眼,又看向司徒远,最终落在黄铜罗盘那疯狂摇摆的指针上。他缓缓松开了按着罗盘的手。

    “忘川渡的规矩,不沾因果,只渡缘法。”渡翁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般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这‘血月’信物带来的风暴因果太大,老朽这小小的‘渡船’,载不动,也…渡不起。”

    他枯瘦的手指对着吧台那只焦黑断掌和黑色峨眉刺轻轻一挥。

    包裹着断掌的古玉色光晕瞬间消散!

    那只散发着冰冷血月气息的断掌,连同其上贯穿的、被暂时禁锢的黑色峨眉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托起,缓缓飘向卡座阴影中的惊鸿!

    惊鸿墨色的旗袍袖口无声滑落,露出那只白皙如玉的手。

    指尖萦绕的幽蓝切割力场瞬间收敛到极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稳稳地接住了飘来的断掌和黑刺。

    断掌入手冰冷沉重,血月图案仿佛在掌心微微搏动。

    她毫不犹豫地将断掌和黑刺收入宽大的袖中,冰冷的杀意瞬间内敛,整个人仿佛彻底融入了阴影,只留下一道墨色的剪影。

    “惊鸿小姐果然是明白人。”司徒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对着惊鸿消失的方向微微颔首。

    他收起吧台上那张玉白纸笺,转向渡翁,“那么,渡翁前辈,关于‘薪火之试’的邀请…”

    “老朽倦了。”渡翁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开始擦拭半截吧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缓慢而专注。“司徒先生,请回吧。”

    司徒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也好。渡翁前辈不妨再考虑考虑。‘灯塔’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他整了整考究的西装,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咖啡馆大门。皮鞋踩过碎玻璃的声音清脆而规律。

    厚重的胡桃木门开合,司徒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陆家嘴冰冷的霓虹之中。

    咖啡馆内,只剩下渡翁一人。

    破碎的吧台,凝固的血迹,翻倒的桌椅,空气中残留的硝烟、血腥、咖啡香与冰冷的杀意,混杂成一幅荒诞的末日图景。

    渡翁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黄铜罗盘剧烈颤抖后归于平静的表面。

    温润如玉的眸子深处,那抹沉重的悲悯再次浮现,如同化不开的浓雾。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地底厚厚的岩石,落在那间冰冷的“冻土静室”中,落在那具在冰火炼狱中挣扎、在断腕剧痛中重塑、识海中熔金与幽蓝激烈冲撞的身影上。

    “薪火…已燃。”渡翁苍老的声音在死寂的咖啡馆内低低响起,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的苍凉。“是照亮前路,还是焚尽八荒…年轻人,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走了。”

    地底石室。

    林默猛地睁开了双眼!

    熔金幽蓝的混沌瞳孔中,冰与火交织的痛苦风暴已然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幽邃!如同风暴过后沉淀的死寂深海,又似熔岩冷却后凝固的黑色焦岩!

    断腕处,新生的左手紧握成拳!苍白的皮肤下,幽蓝的脉络如同冰冷的电路般清晰浮现!五指指关节发出金属摩擦般的脆响!

    一股混合了冻土膏的狂暴生机、焚炉真意的惨烈余烬、竖瞳知识的冰冷解析以及渡翁血液中古老秩序之力的、全新的、沉重而内蕴毁灭的力量,在他新生的左臂中奔流涌动!

    身下坚硬冰冷的玄岩石台表面,以他新生的左手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蔓延开一片蛛网般细密的、带着蓝金色泽的冰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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