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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说,二十个都不止。"铁蛋放下筷子,点了根旱烟,"就是不知道咋分。"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钱是有了,可怎么花?
有人开始动心思了。
第二天一早,村委会院子里就站了不少人。
有拄着拐杖的老汉,有抱着孩子的媳妇,还有几个后生。
都不说话,就那么站着,等着。
林东从屋里出来,看见这阵势,心里有数了。
他没急着说话,先掏出烟,给几个老汉点上。
"东子,"最年长的王老爷子开口了,声音像破锣,
"这钱,是大伙儿拼出来的。我老头子不贪心,就想着,能不能给各家分点?我那大孙子,明年就该娶媳妇了,可家里......"
话没说完,但意思都明白。
旁边的李寡妇接过话茬:
"是啊,东子。我家那俩小子,大的想学木匠,可拜师得交钱。小的脑子好使,老师说能考上县一中,可学费......"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林东听着,一根烟抽完了,又点上一根。烟雾在晨光里飘散,像这些年月里散不尽的愁。
"叔,婶子,"林东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但很稳,"我理解大家。真的,我理解。"
他顿了顿,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但这钱,不能分。"
院子里静了一下,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为啥?"有个后生忍不住问。
林东没有马上回答。他走到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下,抬头看了看。
这树,比他爷爷的爷爷年纪还大,见过多少事?
"我给大家算笔账。"林东转过身,
"这钱要是分了,每家能分多少?够盖房子吗?够娶媳妇吗?够供孩子念到大学吗?"
没人说话。
"分了,也就是让大家过个好年,吃顿肉,扯几尺布。”
“然后呢?明年还是老样子,后年还是老样子。咱们的孩子,还得像咱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
王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那你说,咋办?"
林东深吸一口气:"修路,建桥,上设备,搞科研。让咱们靠山屯,真正站起来。"
"搞科研?"有人嗤笑了一声,"咱们这些泥腿子,认字都费劲,还科研?"
"就是因为咱们认字费劲,才更要搞科研!"
林东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难道要让咱们的孩子,孙子,世世代代都当泥腿子?"
这话,像一记闷棍,敲在每个人心上。
老陈这时候站了出来:"东子说得对。这钱,是种子钱。种下去,才能长出庄稼。分吃了,就真的啥都没了。"
讨论持续了整整一上午。
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有人沉默。最后,还是靠举手表决。
结果出来了:三分之二的人同意林东的方案。
但林东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接下来的日子,靠山屯像个大工地。
修桥的时候,老石匠亲自上阵。
他六十多了,手上的老茧厚得能当砂纸使。每一块石头,他都要亲手摸过,确保没有裂纹。
"这桥,得管一百年。"他跟徒弟们说,"你们的孙子孙女过桥的时候,还得稳稳当当的。"
铺路的时候,全村的壮劳力都上了。
没有现代化的压路机,就用最原始的办法——一层沙石,一层夯实。
每个人的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但没人喊累。
"这是咱们自己的路。"铁蛋一边抡着夯锤,一边说,"走着踏实。"
最难的是技术改造。
那些从外地运来的新设备,包装箱上印着大家看不懂的洋文。
拆开一看,里面全是亮闪闪的不锈钢,精密得像工艺品。
"这玩意儿,真能用?"老会计摸着下巴,一脸怀疑。
林东请来的技术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省农学院毕业的。
第一天来,看到村里的条件,脸就白了。晚上住在大队,被跳蚤咬了一夜没睡。
第二天,林东亲自给他送去了新被褥。
"李技术员,条件是差点,但我们有决心。"林东说得很诚恳,
"您要是能帮我们把这些设备用起来,整个靠山屯都会记着您的好。"
年轻人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我试试吧。"
设备安装调试花了整整一个月。
期间出了无数岔子——电压不稳,机器罢工;零件损坏,没地方配;说明书全是洋文,看不懂......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座山,压在林东心头。
但他没有退缩。电压不稳,就去县里申请专线;零件坏了,就连夜赶到省城去买;
说明书看不懂,就请县中学的英语老师来翻译。
慢慢的,机器响起来了。
第一批用新设备加工出来的山货,品相比以前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真空包装的蘑菇,能保鲜三个月;高温杀菌的山野菜,可以运到南方去卖。
看着流水线上源源不断的产品,老会计的眼睛湿了:"这就是科学的力量啊。"
但林东心里还装着更大的事。
一天晚上,他把李长山、老宋几个村干部叫到一起,神神秘秘地说:
"我想买台计算机。"
"啥?"李长山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计算机。就是...就是能算账的机器。"林东解释道,
"比算盘厉害多了,能管生产,管销售,管库存......"
"多少钱?"老宋问。
林东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
林东摇头。
"两万?"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能买多少头牛啊!"老陈心疼得直咧嘴。
"牛能帮咱们耕地,计算机能帮咱们算未来。"林东说得坚定,"相信我,这钱花得值。"
最后,还是老陈拍了板:"东子,我们信你。但这玩意儿,谁会用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
林东想了想:"我去省城,找人。"
那天夜里,林东一个人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抽了很多烟。
靠山屯变了,变得他都有些认不出了。
新修的水泥路在月光下泛着白光,远处传来加工厂机器的轰鸣声,空气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进步,但也是负担。
每一分钱花出去,都像割他的肉。不是心疼钱,是怕辜负了乡亲们的信任。
万一搞砸了,他拿什么脸面对那些相信他的人?
"东哥。"身后传来脚步声,白雪。
白雪在他身边坐下,递过来一件外套:"夜深了,凉。"
林东接过外套,突然问:"我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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