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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夜)知府衙门后花园,像一个被遗忘在喧嚣之外的幽寂盆景。白日里府城弥漫的恐慌与浑浊气息,被这丈许高的青砖院墙隔绝了大半。园内假山嶙峋,太湖石在稀薄月色下投下奇诡的阴影;几丛修竹无风自动,叶片摩擦发出沙沙细响,更添几分清冷。空气里浮动着夜来香的馥郁与芭蕉叶特有的宽厚绿意,本该沁人心脾,却因过分的安静而透出一股子粘稠的诡异,仿佛连虫鸣都刻意压低了嗓门。
赵清真与慧觉禅师的身影,如同两滴融入墨汁的清水,悄无声息地滑过墙头,落在铺着细碎鹅卵石的小径上。足尖点地,未惊起一丝尘埃。狗子所指的那口井,位于花园西北角,被一片异常茂盛的芭蕉林半掩着。芭蕉叶宽大肥厚,绿得发乌,层层叠叠,在夜色里如同无数只垂下的巨手。青石砌成的井台古朴洁净,井口覆着厚重的枣木井盖,严丝合缝。
然而,在赵清真与慧觉的神念感知下,这片区域却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井水本身,如同深藏地下的纯净眼眸,散发着清冽甘甜的勃勃生机,是这片污浊之地最后的澄澈源泉。可井台四周,尤其是井口附近的石缝、湿润的苔藓、乃至那些肥厚芭蕉叶的脉络里,都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一种截然相反的气息——阴冷、滑腻、带着淡淡的、如同陈年油脂混合了某种禽类巢穴的腥臊。这妖气并非狂暴,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蛛网,极其隐蔽地蔓延、交织,形成一个无形的守护领域,将纯净的井水源头与外界污秽的世界隔绝开来,却又贪婪地汲取着井水散逸出的纯净灵力,同时缓缓释放自身的污秽。
“阿弥陀佛。”慧觉禅师低沉的佛号如同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在寂静中漾开细微涟漪。他手中的降魔金刚杵仿佛被这浓郁的妖邪气息唤醒,通体暗沉的材质内部,那些玄奥的雷纹骤然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杵尖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牵引,稳稳指向芭蕉林深处、一株格外粗壮高大的芭蕉树投下的浓重阴影。“妖气盘踞,阴秽凝聚,就在此处!”他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确认,目光如炬,穿透层层叠叠的蕉叶。
赵清真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归尘剑虽在鞘中,剑格处“玉衡廉贞”(阳火)宝石已悄然流转起赤色微芒,如同暗夜中即将点燃的火种。他庞大的神念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穿透那层粘稠的妖气屏障,探向阴影的最深处。
景象映入识海:在那株巨大芭蕉树宽厚叶片的庇护下,紧贴着潮湿的泥土,蜷伏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它约有半人高,形貌怪异绝伦。主体轮廓依稀像一只被活生生拔光了所有羽毛的巨型公鸡,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毫无血色的惨白,松弛褶皱,布满细小的、如同鸡皮疙瘩般的凸起,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令人作呕的油腻光泽。本该是鲜艳鸡冠的位置,却光秃秃一片,唯有一个拳头大小、如同巨大肉瘤般的赤红色鼓包,在黑暗中微微起伏搏动,散发出淫.邪、妖异的粉红光晕,如同一个丑陋的心脏。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颅——那绝非禽类,而是一个活脱脱干瘪、苍老、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妇人头颅!稀疏的白发如同枯草,紧贴在头皮上。脸上皱纹纵横,如同被揉皱的树皮。双眼紧闭,深陷在眼窝里,嘴角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向上咧开,露出几颗焦黄发黑的残牙,凝固成一个无声的、令人脊背发寒的怪笑。
正是《白泽图》所载,以淫.邪惑心、吸食女子精气为生的精怪——白头乌鸡魅!
此刻,这妖魅似乎正处于一种沉眠修炼的状态。那颗干瘪的妇人头颅随着赤红肉瘤的起伏,发出极其细微、如同梦呓般的呢喃。仔细分辨,竟是无数个不同女子名字的低语交织缠绕——“秀娥…春桃…玉兰…囡囡…来呀…”声音缥缈、粘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诱惑与恶意,无声地扩散开来,惑乱着花园内稀薄的生灵气息。它盘踞的位置,恰好是青石井台下方,那块守护水脉的黑色令牌所散发的纯净屏障,与外界污秽妖毒交锋最为薄弱、存在一丝细微缝隙之处。妖魅的污秽之气,正源源不断地通过那丝缝隙,缓慢而顽固地渗透进去,污染着净水本源。
“好个孽障!窃居净源,吸食灵机,又以秽气污浊善水,更施邪法惑乱人心!官府贵地,岂容尔猖獗!”慧觉禅师眼中怒意如实质的火焰升腾,手中金刚杵雷光大盛,细密的蓝色电蛇在杵身游走跳跃,发出噼啪轻响。澎湃的佛力汹涌,就要化作雷霆一击。
“大师且慢!”赵清真的传音如同冰线,瞬间刺入慧觉禅师的识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醒。他目光锐利如解剖的刀刃,牢牢锁定那妖魅与井台的微妙联系。“此魅气息已与井水净源及下方封印之宝的气机隐隐相连,宛若共生。贸然以雷霆手段击杀,佛力与妖气激烈冲撞,恐瞬间污了这珍贵水源!此其一。其二,其盘踞此等要地,行为诡谲反常,绝非仅为修炼。守护净水?荒谬!其背后必有更深图谋,或受人驱使,或另有所图。贸然出手,恐打草惊蛇,断了线索!”
慧觉禅师闻言,周身沸腾的佛力微微一滞,金刚杵上的雷光也收敛了几分。他并非鲁莽之辈,只是嫉恶如仇之心炽盛。此刻被赵清真点醒,立刻察觉到那微妙的联系与潜在的危险,眼中怒火转为凝重的审视,缓缓点头。
赵清真的神念再次深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越过妖魅蜷伏的躯体,探向那青石井台之下。井壁湿滑冰凉,覆盖着厚厚的深绿色苔藓。在靠近水面的井壁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处,神念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黝黑,非金非石的古物。形状古朴厚重,像一块未经雕琢的令牌,边缘带着天然的不规则棱角,又隐隐透出鳞甲般的纹路。表面刻满了细密扭曲的符文,笔画如同上古先民祭祀的图腾,充满了蛮荒、苍凉的气息。一股深沉、厚重、带着磅礴水行妖力本源却又被一股浩然刚正的土行镇压之力牢牢束缚的气息,正从这黑牌上散发出来。这股力量形成一道无形的、坚韧的屏障,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碗,将井水与外界渗透的污秽妖毒、以及更深处躁动的地脉邪气隔绝开来!正是这黑牌的力量,守护了这口井的澄澈甘甜,使之成为污浊杭州城中最后的净土!
然而,赵清真敏锐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立刻捕捉到了屏障并非完美无缺!在黑牌底部一角,一道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裂纹,如同瓷器上的开片,贯穿了几个关键符文。正是这丝微不可查的缝隙,成了屏障唯一的弱点!而那只白头乌鸡魅盘踞的位置,其粘稠污秽的妖气,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丝丝缕缕、源源不断地通过那道缝隙,悄然渗透进屏障内部,缓慢而持续地污染着纯净的井水!虽然此刻污染极其轻微,远未达到城外水脉那种污浊恶臭的程度,但水滴石穿,长此以往,这最后的净源也终将被彻底玷污!
“原来如此!”赵清真心中豁然开朗,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这黑牌,十有八九便是传说中那位天童寺高僧,以佛门大法力镇压“猪婆龙”后,将其妖丹炼化或直接封印所成的法器!它不仅是镇压地脉水眼、防止妖物复生的关键,同时也守护着与之同源的、流经此地的净水之源!而这白头乌鸡魅,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受人指点,竟发现了此宝,更敏锐地找到了封印屏障这唯一的缝隙!它盘踞于此,一边贪婪地吸收令牌散逸出的、被佛力净化过的精纯水行灵力修炼己身,一边又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不断将自己的污秽妖气注入缝隙,污染水源!它守护的不是净水,而是这处能供它修炼、作恶,并可能达成某种更深目的的宝地!
就在赵清真与慧觉禅师洞悉妖魅图谋,准备制定稳妥的降魔之策时,异变陡生!
花园连接内宅的月洞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和女子低低的交谈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灯笼昏黄摇曳的光芒,打破了后花园诡异的寂静。
“…小姐,夜里更深露重,园子里又黑黢黢的,听着就瘆人,还是回房歇着吧?”一个年轻丫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怯意和担忧。
“无妨,柳儿。”一个温婉中带着一丝疲惫烦闷的女声响起,正是知府千金苏婉蓉的声音,“白日里心口就闷得慌,总觉得…总觉得这园子里,像是有谁在一声声、细细地唤着我的闺名‘蓉儿’…许是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生出幻听来了。去井边打盆凉沁沁的水洗洗脸,兴许就好了。”她的话语轻柔,却掩不住那丝被无形侵扰后的心神不宁。
“小姐!”丫鬟柳儿的声音更急了,带着哭腔,“您忘了白天那个丑八怪狗子说的话了?他说…他说这井边有…有脏东西守着!凶得很!咱们还是…”
“休要胡言!”苏婉蓉的声音带着一丝薄怒,却更像是强撑的镇定,“那狗子疯疯癫癫,满口胡柴,他的话岂能当真?打盆水就回。”
主仆二人说着,脚步声已穿过月洞门,昏黄的灯笼光晕摇曳着,将她们窈窕的身影投在花园小径上,正朝着芭蕉林旁的井台走来!
几乎在苏婉蓉声音响起的刹那,芭蕉树下那蜷伏的白头乌鸡魅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浑浊发黄,瞳孔细如针尖,在黑暗中闪烁着恶毒的幽光!它头顶那颗赤红色的巨大肉瘤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妖异红光,将周遭的芭蕉叶都映照得一片血红!干瘪的妇人头颅嘴巴猛地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喉管深处发出无声的、却如同实质音波般的尖利啸叫!
“蓉——儿——!”
一股无形无质、却强横绝伦的精神冲击波,混合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淫.邪魅惑之力,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走来的苏婉蓉主仆!
“呃啊!”丫鬟柳儿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手中的灯笼“啪”地一声掉落在地,烛火瞬间熄灭。她身体僵直,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迷茫,嘴角却无意识地咧开一个痴傻的笑容,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苏婉蓉心志更坚,却也如遭雷击!她娇躯剧颤,闷哼一声,手中的铜盆“哐当”坠地。那一声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蓉儿”呼唤,带着无穷的诱惑和怨毒,瞬间击溃了她的心神防线。她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滑腻感包裹全身,意识如同陷入泥沼,四肢百骸都失去了控制,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涣散,脸上浮现出与那妖魅妇人头颅一般无二的诡异怪笑,仿佛灵魂正被强行拖拽出窍!
“不好!妖孽竟敢白日惑人不成,今夜便要强摄生魂!”慧觉禅师须眉皆张,怒发冲冠!再顾不得任何隐藏与顾忌,手中降魔金刚杵猛地顿向脚下的鹅卵石地面!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如同九霄神雷轰然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实质符文,带着恢弘正大的佛门伟力,震荡虚空!金刚杵顶端镶嵌的宝石爆发出万丈金光,其中蕴含的蓝色雷霆之力被彻底激发,化作无数条狂舞的电蛇!一道凝练如柱、蕴含着无上破邪伏魔威能的雷霆佛光,撕裂沉沉夜幕,带着净化一切的煌煌天威,精准无比地轰向芭蕉树下那团爆发出妖异红光的阴影!
轰咔——!!!
刺目欲盲的光芒瞬间将整个后花园照耀得如同白昼!芭蕉叶在强光下脉络毕现,如同燃烧的碧玉!震耳欲聋的雷霆炸响,裹挟着至阳至刚的毁灭性能量,狠狠砸落!
那白头乌鸡魅正全力施展精神魅惑,试图将苏婉蓉的魂魄强行拉出,根本未曾料到会遭遇如此恐怖的正法雷击!被蕴含着佛门正宗雷法的金色光柱结结实实轰中!
“叽嗷——!!!”
一声凄厉到扭曲变形、完全不似人间生物的惨嚎骤然爆发!惨白的妖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腾起大片浓烈的青黑色妖烟!浓郁的妖气如同被戳破的脓包,轰然溃散!那颗干瘪的妇人头颅在雷光中痛苦地疯狂扭曲,五官移位,赤红肉瘤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急剧黯淡下去!覆盖在它体表的粘稠妖气护罩如同薄纸般被撕碎,惨白的皮肤被灼烧出大片焦黑,散发出刺鼻的焦臭!
然而,这妖魅生于极阴秽之地,性情狡诈凶悍无比!受此重创的瞬间,它并未本能地扑向威胁最大的慧觉禅师,反而借着雷霆光柱那巨大的冲击力,残破的躯体猛地收缩,化作一道惨白中夹杂着粘稠赤红血光的诡异妖风!速度快逾鬼魅,无声无息,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蛇,放弃了即将到口的苏婉蓉生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直扑向旁边刚刚被精神冲击震晕在地的丫鬟柳儿!它竟是要抓一个更易得手的人质,以图脱身或要挟!
“妖孽尔敢!”赵清真早已蓄势待发!归尘剑一声清越龙吟,悍然出鞘!
“离火焚邪,疾!”
剑格处“玉衡廉贞”阳火宝石赤芒暴涨!暗金色的剑身瞬间变得通体赤红,灼热的高温扭曲了周围的空气,剑脊上玄奥的雷纹跳跃起细密的金色电弧!一道凝练如实质、缠绕着熊熊纯阳真火的赤红色剑气,后发先至,速度超越了目光捕捉的极限!如同撕裂夜幕的赤色流星,带着焚尽八荒的决绝意志,精准无比地斩向那道扑向柳儿的惨红妖风!
嗤啦——!!!
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妖魅更加凄厉、饱含痛苦与怨毒的尖嚎响起!赤红剑气如同天罚之刃,狠狠斩入妖风核心!狂暴的纯阳真火瞬间点燃了妖魅污秽的本源!
惨白的妖风被真火剑气强行撕裂、点燃!大股大股粘稠腥臭、如同污血般的黑色液体和焦糊的碎块当空泼洒,落在鹅卵石小径和芭蕉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青烟!
那道妖风被蕴含着破邪真火的剑气斩得倒飞而回,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撞在一株粗壮的芭蕉树干上!“砰”的一声闷响,妖风溃散,显露出里面残破不堪的妖体真形。半边惨白的身躯被真火灼烧得焦黑碳化,皮开肉绽,露出下面蠕动的、冒着黑烟的烂肉。那颗干瘪的妇人头颅更是被凌厉的剑气削去了小半张脸皮和一只耳朵,露出森森白骨和暗红色的肌肉组织,仅剩的一只独眼怨毒地盯着赵清真,几乎要滴出血来!头顶那颗赤红肉瘤也被剑气余波撕裂开一道深深的豁口,粘稠腥臭、如同脓血般的暗红色液体汩汩涌出!
“吼——!!!” 接连遭受佛门雷法与道门真火重创,白头乌鸡魅彻底陷入了疯狂!它残余的独眼死死锁定赵清真,那目光中的怨毒与恨意,几乎凝成实质!它猛地张开那张只剩下半边皮肉的妇人嘴巴,发出无声的尖啸!整个后花园瞬间阴风怒号!
芭蕉林疯狂摇曳,宽大的叶片如同鬼手般拍打!假山缝隙、湿润的泥土、乃至空气中弥漫的草木精气、土壤湿气、月光精华,以及苏婉蓉主仆身上散逸出的恐惧、绝望意念,都被它以一种邪异的秘法疯狂地吸扯过来!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涌入它残破的躯体!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它焦黑的皮肉在灰黑气流的滋养下,如同蠕动的蛆虫般迅速修复、膨胀!断裂的骨骼发出“咔吧”脆响重新接续!那被撕裂的赤红肉瘤也在疯狂搏动,试图弥合伤口!周身溃散的妖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回光返照般暴涨,颜色变得更加深沉粘稠,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带着令人窒息的腥臊与死寂!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森、狂暴的气息弥漫开来,压得周围的芭蕉叶都向下低伏!
“大师!封井!护人!” 赵清真对慧觉禅师疾呼一声,声音斩钉截铁!面对这垂死挣扎、气息暴涨的妖物,他眼中毫无惧色,只有冰寒的杀意!足下青石在沛然巨力下寸寸龟裂,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拖曳着一道赤红的剑光残影,主动迎向那狂扑而来的妖魅!归尘剑赤焰缭绕,剑光暴涨,瞬间化作一片焚天火网,将妖魅笼罩其中!
叮!叮!铛!噗嗤!
金铁剧烈交鸣之声与利刃切割血肉的闷响瞬间爆开!火星四溅!赵清真的剑法精妙绝伦,或刺或削,或撩或抹,每一剑都带着焚江煮海的纯阳真火,灼烧得妖魅体表的污秽妖气“滋滋”作响,黑烟直冒。妖魅虽受重创,但此刻妖力狂暴,速度更是快如鬼魅,残存的利爪带着腥臭的妖毒,每一次扑击撕扯都狠辣刁钻,角度诡异,专攻赵清真必救之处。它借助茂密的芭蕉林和嶙峋的假山阴影不断闪避、突袭,身形飘忽不定,时而隐入黑暗,时而从刁钻角度暴起发难。赤红的真火剑气与粘稠的黑色妖气激烈碰撞,发出沉闷的爆响,蒸腾起大片大片带着焦臭与腥气的白雾,弥漫在战场之中。
慧觉禅师深知轻重缓急。他口诵真言,声如洪钟:“南无阿弥陀佛!”飞身掠至井台旁。他双手紧握降魔金刚杵,高高举起,杵尖对准井口,周身佛光如同燃烧的金色火焰!精纯浩瀚的佛力混合着尚未散尽的雷霆之力,汹涌而出,在井口上方迅速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金光四射的“卍”字佛印!
“封!”
随着慧觉禅师一声断喝,巨大的“卍”字佛印如同金色的山岳,带着镇压万邪的伟力,缓缓压向井口!佛光与井台下方黑牌散发的守护屏障瞬间接触、交融。原本因妖魅作乱、妖气剧烈冲击而变得明灭不定的黑牌屏障,在佛印的加持下迅速稳定下来,光芒大盛,将井口内外气息彻底隔绝,防止激斗的余波和逸散的污秽妖气污染珍贵的净水本源。
同时,慧觉禅师左手结佛门无畏印,遥遥指向被妖魅精神冲击波及、呆立当场的苏婉蓉和晕厥在地的柳儿。一层柔和而坚韧的金色佛光如同温暖的纱帐,瞬间将主仆二人笼罩其中。佛光流转,梵音隐隐,将外界狂暴的杀伐之气、刺耳的魔音、以及那无孔不入的淫.邪魅惑之力尽数隔绝在外。苏婉蓉涣散的眼神微微一震,脸上那诡异的怪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恐与茫然,身体一软,瘫坐在地。柳儿依旧昏迷,但紧蹙的眉头在佛光笼罩下缓缓舒展。
赵清真与白头乌鸡魅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妖魅彻底疯狂,舍弃了所有防御,将吸纳来的驳杂阴气与自身本源妖力不计代价地燃烧!每一次扑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污秽的妖毒利爪撕裂空气,带起道道腥臭的黑风,腐蚀性极强,周围的芭蕉叶被扫中,瞬间枯萎焦黑!它口中更是不时喷吐出大股粘稠腥臭、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毒液,沾着即腐!
赵清真身法如电,“踏斗步罡”施展到极致,在狭小的空间内留下道道残影,避开致命的毒液喷吐。归尘剑真火克制妖邪,每一剑都能在妖魅身上留下焦黑的伤口,但对方恢复力在阴气加持下极其惊人,且悍不畏死。妖魅熟悉地形,不断利用芭蕉树粗壮的树干和假山作为掩体,发起突袭,甚至故意将战场引向佛光护罩,试图干扰慧觉。
“咯咯咯…臭道士…坏我好事…我要你生魂永堕…受尽淫毒蚀骨之苦…”激战中,那妖魅残破的妇人头颅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赵清真,喉咙里挤出诡异笑声,怨毒无比。它似乎察觉到了赵清真对护罩内凡人的在意,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狡诈的凶光!
它猛地舍弃赵清真,残躯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化作一道更加凝练、速度更快的赤黑妖风,带着刺耳的尖啸,不再扑向苏婉蓉,而是直扑向保护着她们的金色佛光护罩!双爪之上凝聚起浓郁如墨的污秽妖力,狠狠抓向光罩!显然,它自知不敌,便想拼死打破护罩,抓住人质作为要挟,以求一线生机!
“坤元镇岳!” 赵清真岂能容它得逞!慧觉禅师正全力维持井口封印与佛光护罩,分心乏术!他眼中寒光爆射,归尘剑剑势陡然一变,由焚天烈焰转为不动山岳!剑格处“天璇巨门”(阴土)明黄宝石光芒大放,瞬间压过了赤红火芒!
一股沉浑厚重、承载万物、镇压八荒的大地之力凭空降临!仿佛整座杭州府城的地脉之力被瞬间抽调凝聚于此!无形的力场如同万钧泥沼,骤然笼罩住那飞扑的妖风!
赤黑妖风如同撞入了一堵无形的、坚韧无比的橡胶墙壁,飞扑的身形猛地一滞!速度骤减!那凝练的污秽妖爪距离金色佛光护罩仅有咫尺之遥,却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再难寸进!
就在这妖魅身形凝滞、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之间,赵清真蓄势已久的杀招爆发了!归尘剑剑势再变,由厚重山岳化为破灭锋矢!剑格处“开阳武曲”(阴金)银白色的锋芒如同沉寂万载的寒冰骤然解封,瞬间暴涨!一股凝练到极致、无坚不摧、斩断一切阻碍的庚金锋锐之气透剑而出!
目标,直指妖魅头顶那颗疯狂搏动、散发出核心妖力与淫.邪光晕的赤红肉瘤!
“武曲破障!斩断妖根!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如发丝、却亮得刺眼的银白匹练!这道剑光,舍弃了所有华而不实的火焰与光影,将全部力量集中于一点极致的“破”与“断”!它无视了妖魅体表翻腾的粘稠妖气防御,无视了那坚韧的皮膜和骨骼,如同庖丁解牛般,循着那妖气运转的核心轨迹,精准无比地刺入肉瘤最中央、妖力汇聚的那一点核心!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如同刺破熟透果实般的声响!
银白剑光一闪而逝,没入赤红肉瘤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呃…啊…咕……”
白头乌鸡魅残破的躯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肉,猛地一僵!那疯狂搏动的赤红肉瘤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肉瘤表面那道被赵清真剑气撕裂的豁口猛地炸开!不是鲜血,而是喷涌出大股粘稠腥臭、如同融化沥青般的暗红色浆液!浆液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细小的女子面孔在无声哀嚎!
肉瘤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干瘪、碳化!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那颗残存的妇人头颅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绝望、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般的哀嚎,仅剩的独眼中怨毒的光芒迅速熄灭,整个头颅连同残躯,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迅速枯萎、变黑、崩解,最终化为一滩散发着恶臭的、冒着气泡的浓稠黑水,渗入被妖血污染的鹅卵石缝隙之中,只留下一缕带着腥臊味的青烟袅袅消散。
阴风止歇,妖氛尽散。后花园重新陷入死寂,只有芭蕉叶被剑气削断的几片残叶,打着旋缓缓飘落在地。
赵清真收剑归鞘,气息微有不稳。这妖魅道行深厚,盘踞阴地多年,更在绝境中吸纳了大量驳杂阴气,凶悍异常。若非慧觉禅师以佛门雷法重创其在前,自己又以归尘剑阳火不断消磨其妖力,最后抓住其扑向护罩时露出的破绽,以坤元镇岳阻滞其身法,再以开阳武曲的极致锋锐精准破其核心妖源,这场战斗绝不会如此迅速结束。饶是如此,连续催动归尘剑多重属性,尤其最后那凝聚了全部心神与庚金锋锐的一剑“断”字诀,也消耗了他不少真元。
他快步走到井台边,看向依旧维持着佛印封印的慧觉禅师:“大师,井水如何?”
慧觉禅师缓缓撤去笼罩井口的巨大“卍”字佛印和护持苏婉蓉主仆的金光。金刚杵的光芒也黯淡下来。他指向井壁,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肃然:“道长请看,妖魅伏诛,邪秽之气被真火佛光涤荡一空,封印之宝似乎也安稳了许多。”
赵清真神念再次探入。果然,随着妖魅的彻底消亡,那股缠绕在封印缝隙上的污秽妖气也随之消散。那枚镶嵌在井壁深处的黑色令牌,表面流转的符文光华似乎比之前明亮、稳定了一丝,底部那道细微的缝隙边缘,正有极其微弱的土黄色灵光流转,如同大地在缓慢地自我愈合伤口,虽然缓慢,但屏障之力确实更加稳固纯净了。井水散发出的生机也似乎更加活泼清冽。
“此物,必是当年天童寺前辈高僧,以无上佛法降服那‘猪婆龙’后,取其妖丹或本源精粹,辅以佛门秘宝及大地精金炼制而成的封印之宝!”慧觉禅师语气笃定,带着对先辈的敬仰,“此宝镇压地脉水眼,锁妖镇邪,更守护这一方净水之源,功德无量。那妖魅盘踞于此,处心积虑以秽气污染水源,更妄图坏此根基,其心险恶,其行当诛!”
赵清真点头,目光却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地投向令牌更深处那幽暗的地脉:“此宝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然城外水脉污染源仍在,蛟蛇妖毒与尸毒疫气肆虐,此井之水仅供一时之需,救不得千万灾黎。炼制解药,已是刻不容缓。且…” 他想起狗子白日里那惊恐的描述——城东甜水井黑气如墨!以及那流传甚广的“猪婆龙”传说。“此令牌所镇压的‘猪婆龙’妖丹本体,恐怕就在那黑气最为浓郁、邪气最为深重的城东水脉深处!妖魅虽除,然其盘踞于此,日夜窥探封印缝隙,绝非无因!那根源之患,‘猪婆龙’的妖丹本体,恐因近日水脉剧变而躁动异常!炼制解药之时,贫道需分神探查,若妖丹封印真有剧烈松动之兆,恐需你我合力,重新加固封印,否则一旦破封,妖力反噬水脉,杭州府恐将沦为真正的死域!”
就在这时,花园月洞门外传来一片嘈杂!急促的脚步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甲叶摩擦的哗啦声,伴随着护卫们紧张的呼喝,如同潮水般涌来!
“有刺客!保护小姐!”
“在后花园!快!”
“好强的妖气!刚才那雷光…是妖法吗?”
灯笼火把的光芒瞬间将月洞门外照得通明,人影幢幢,刀枪的寒光闪烁不定。
赵清真与慧觉禅师对视一眼,此地已不可久留。慧觉禅师对着瘫坐在地、兀自惊魂未定、眼神迷茫的苏婉蓉合十深深一礼,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女施主受惊了。妖物邪魅已为贫僧与这位道长诛灭,此井水可放心取用洗涤。妖秽已除,此地安矣。贫僧等告退。” 说罢,与赵清真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青烟,瞬间隐入芭蕉林更为浓密的阴影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苏婉蓉呆坐在地,茫然地看着地上那滩散发着恶臭、正缓缓渗入地下的黑水,又看看完好无损的井台,最后目光投向赵清真二人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劫后余生的茫然。匆匆赶来的护卫们冲进花园,只看到一片狼藉的打斗痕迹、昏厥的丫鬟、呆坐的小姐,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焦臭、檀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锋锐气息,却再也找不到任何“刺客”或“妖物”的踪影。
夜色如墨,更深更沉。知府衙门的惊魂一幕暂时落下帷幕,净水之源得以保全。然而,城东水脉深处那被重重黑气包裹的恐怖妖丹,如同沉睡在杭州城心脏地带的定时炸弹,其不安的躁动,已通过大地的脉搏隐隐传来。赵清真与慧觉禅师带着从城北老井和知府井中取来的珍贵净水,以及济世堂掌柜拼尽全力搜罗来的部分药材,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轻风,悄然返回城外那片被死亡与希望交织笼罩的临时药棚区。炉火亟待点燃,解药刻不容缓。而关于“猪婆龙”妖丹的真相,也必须在瘟疫彻底吞噬这座古城前,被彻底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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