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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地冻,寒霜不封流水,远处飞瀑隆隆。

    星月下,一道黑影破风而来,身形如掠空玄鸟,足尖点过结冰的河滩,带起细碎冰碴,三两下便掠过浅水滩,直往山林深处疾掠而去。

    山林中林木幽深,光影暗绰,黑影掠入林际时,抬手轻振,黑袍内闪出一道粉白暖光——正是那只名为“蝶灵”的灵蝶,振翅急飞,为前方照出一片朦胧暖域。

    “蝶灵”发光来源在翅膀上,翅膀背面无光,光来自翅膀内面,因此擅动翅膀时,光线辐射范围忽大忽小,有忽明忽暗感,停落收翅时完全可以当照明灯来用。

    “蝶灵”一路领路在前照明,黑影足尖连点树干,借势纵跃如飞。唐策望着“蝶灵”振翅的轨迹,喉间泛起苦涩——这只他驯养了十年的灵蝶,今日竟成了他独归山门的见证者。那些本该跟在身后的弟子们,此刻都化作了山风里的残念,连块像样的骸骨都没能带回来。他想起小徒弟阿青总爱揪着“蝶灵”的翅膀问“师傅,它为什么叫小月呀”,想起大师兄李砚在暴雨夜为护他挡下的那一剑……此刻山风灌进衣领,他突然觉得冷,冷得骨头缝都在疼。

    前方林中忽逸出一道流光拦在了路中,又是一只发光的蝴蝶。

    唐策急收身形,足尖在碗口粗的树干上碾出深痕,引路的“蝶灵”闪回他的跟前。他掀开斗篷露出面容,清矍老者三缕花白长须,两眼有神,随手扔出一枚令牌。

    潜伏在树上的人影接了令牌查看过后,将令牌扔回,阻拦的发光蝴蝶迅速收回,隐没在了黑暗中。唐策望着树影里若隐若现的同门标记,心头一沉——连山门暗桩都如此警惕,可见近日来上清宗外的风波,比他想象中更烈。暗桩弟子隐去前,他瞥见对方红着眼眶,喉结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一声低低的“掌门”。

    黑影再次腾起,足尖点枝掠叶,追着“蝶灵”的光痕没入山林深处。

    皓月生辉,山林深处是一钟灵毓秀之地,奇峰峭崖林立,山崖之上有殿宇宫楼,可见通明灯火,此地正是修行界上清宗宗门所在之地。

    唐策掠至一处山崖下,足尖在崖壁凸石上连点七次,身形如鹞子翻身跃上崖顶,黑色斗篷被山风卷起,露出染血的衣摆。

    一名弟子刚转过廊角,便见掌门从崖下破空而来,惊得慌忙见礼:“掌门!”声音发颤,眼底泛着水光——他是上个月才入门的小弟子,曾被唐策亲手纠正过三次剑式。

    唐策摆了摆手,未作停留,沿着崖壁上“之”字型回转的石阶快速闪身而上,脚下几个点落纵跃便飘落在了崖顶,已经来到山上巍巍宫殿之外,继续快步前行。

    飞檐屋宇下,一青螺发髻披纱的女子静立。

    眉黛如细长柳叶,一双凤眼,明眸黑玉宝石般,瑶鼻娇美,樱唇如绽放花蕊,面若芙蓉,又略带端庄冷艳,肤白娇嫩如细瓷,胸隆饱满,身段婉约,一袭灰色笼纱长裙,气质出尘如仙。

    正是唐策的女儿唐瑶,举头望月,寂寥之夜独自孤立赏月。月光漫过她的发梢,在裙裾上染出银边,却掩不住眼底那丝孤寂——自母亲故去后,她总爱站在这里,仿佛能从月光里寻到些旧年的温度。此刻她望着“蝶灵”的光痕,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也是这样踏着月色归来,怀里揣着用荷叶包的桂花糖,说“瑶瑶,这是山外最甜的糖”。

    发光蝴蝶引人注目,虽然一到崖顶就被收了,却还是被唐瑶发现了。

    唐瑶回头看了眼,略显诧异,走向了台阶那边迎接,看了看父亲身后,不见其他人,不禁有些奇怪地对登上台阶的唐策问道:“爹,师兄他们没一起回来吗?”

    谁知唐策身形一晃,分心之下居然被脚下台阶给绊的摔倒在了台阶上,同时噗一声呛出一口血来。

    唐瑶大吃一惊,凭父亲的修为怎么可能这样,迅速闪身而去相扶。她的指尖刚触到父亲的衣袖,便被那浸透的湿冷惊得一颤——这哪是寻常血渍?分明是混着黑紫色淤血的伤,怕是中了阴毒。“爹!”她扑过去时撞得发簪松动,乌发如瀑散落,却顾不上整理,只死死托住父亲的背,“您别吓我,您别吓我……”

    靠近后闻到了父亲身上不轻的血腥味,触手袖臂发现是湿的,还有点黏糊糊,抬手借着屋檐下的灯光一看,才发现是血迹,不由大惊失色道:“爹,你受伤了?”

    唐策微微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他望着女儿眼底的慌乱,喉间泛起钝痛——十年前妻子咽气时,这双眼睛也是这样红的。如今他要把这双眼睛再推进风波里,当真是……“瑶瑶,”他抬起染血的手,想摸摸女儿的脸,却在半空垂了下去,“爹没事,只是……只是走得急了些。”

    外面天寒地冻,山上气温更冷,但屋内却是温暖如春,一个硕大的铜炉,类似炼丹炉的东西镇在厅内中央,人站在炉下需要仰望,里面全是燃烧的炭火,靠近能感受到炙热,将整个屋内烘烤的暖烘烘,热气直通内部的各间里屋,敞开着大门也难减屋内暖意。

    将父亲扶入内坐下,唐瑶一脸焦虑,要给父亲检查伤势。她的手指刚要按上父亲的脉门,却被唐策攥住手腕——那掌心的温度凉得惊人,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玉。“别费力气,”他轻声道,“爹自己知道。”

    唐策抬手阻止,沉声道:“立刻通知三位长老和内门弟子前来见我,我有要事宣布!”

    唐瑶着急:“爹,您的伤…”

    唐策喝声打断,“快去!快!”

    唐瑶银牙咬唇,明眸中泛起泪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不得不旋转长裙,快闪而去。她跑过走廊时,裙角扫过廊柱上的铜灯,映出自己颤抖的影子——父亲的伤重得反常,连护体真气都压不住,难道是遇上了传说中的“千蛛蚀心毒”?她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全身血液发黑,最后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没多久,有数名内门弟子快跑着先到了,见到唐策的样子皆震惊,灯光下明显能看出唐策是受了重伤。

    弟子们迅速上前查看,尤其是唐策的亲传大弟子魏厚,更是急的不行,“师…师傅…您…怎么伤…伤成这样了…弟子为您…疗…疗伤!”他是个天生的结巴。魏厚跪在地上,手指攥得发白——他想起昨日清晨还跟师傅讨教剑法,如今师傅却成了这副模样,自己空有一身修为,连个伤都治不了,算什么亲传大弟子?他颤抖着摸出怀里的金疮药,那是他上个月在药谷千辛万苦采来的,本想等师傅生辰时献宝,此刻却只能攥着药瓶,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师…傅…您…您喝药…喝药就…就好了…”

    唐策摆手,示意退开,不让他们管,一脸憨厚的魏厚急得跪在了一旁不起。

    唐策闭眼,似乎已无精力跟他多说什么。他能听见魏厚抽鼻子的声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这孩子跟了他十二年,从街边讨饭的小叫花子,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内门大弟子,可他终究……不是那块当掌门的料啊。“厚儿,”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去把我案头那本《剑谱》拿来,爹…爹想再看看。”魏厚猛地抬头,眼泪糊了满脸,却拼命点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他知道,师傅这是在跟他告别。

    稍等了会儿,上清宗居于后山的三位长老飞落门外,联袂而入,两男一女。

    三人分别名叫罗元勋、苏锐、唐清,皆显年迈,苍老度胜过掌门唐策,本都是唐策的师叔,唐策接掌上清宗后,三人便退居长老之位。

    尽管三人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了唐策的状况还是吃惊不小,三人上前一起动手检查。

    不比下面弟子,唐策不好拒绝,只好任由。罗元勋的指尖刚贴上唐策的后心,便倒抽一口冷气——掌门的任督二脉全断了,像被人用钝器生生砸烂的琴弦。苏锐的掌心覆在唐策丹田,只觉那里空得像个冰窟窿,连半丝真气都留不住。唐清的眼泪当场就落了下来——她分明摸到了唐策肋骨间的凹痕,那是被人用掌力生生捏碎的。“阿策,”她颤抖着捧住唐策的脸,“是谁…是谁下的狠手?”

    三人施法为其检查过后,脸色都显得极为凝重,知道了唐策不让救治的原因,因为救不了了,伤的太重,五脏六腑毁的差不多了,全靠一口真气吊着不倒。

    三人大概也猜到了唐策急招大家来是要宣布什么。

    “谁干的?”唐清有些愤怒地问了声,她是唐策的亲姑姑,当年唐策进入上清宗也是她一手引荐进来的,后唐策能坐上这个掌门的位置她亦出力不小,自己的侄子成了这样,叫她如何能不怒。唐清望着唐策苍白的脸,想起他小时候被同门欺负,哭着跑到她房里的样子。那时她摸着他的头说“阿策要变强”,如今他强到能当掌门了,却被人伤成这样……“你说啊!”她摇晃着唐策的肩膀,“你说出来,姑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你讨回公道!”

    唐策徐徐道:“等人到齐!”

    众人只好等着。

    直到唐瑶回来,将上清宗留在的内门几十名弟子全部唤来了,在厅内尊卑有序站了几排后,唐策双手抓着扶手坐直了身子,声音清晰有力道:“我因身体原因,无法再执掌上清宗,今内门弟子皆在,听我法旨,人人为证,我正式将上清宗掌门之位传于师弟东郭浩渊,听令者不得有欺,上有门规,违者严惩不贷!”

    一群弟子还好,只是互相看了眼,三位长老却是吃惊不小,传位于东郭浩渊?

    按照上清宗的门规,上清宗掌门只能由内门弟子担任,由上任掌门来指定,若掌门出了什么意外不能指定的话,则从其弟子中选一人出来继承掌门的位置,由所有内门弟子来推选。除非掌门连弟子都没有,才会从旁系来选择。

    东郭浩渊是唐策的师弟,自然算是内门弟子,也符合掌门指定的接掌人选,可从唐策这一系来说,却是选了旁系的人来接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从某种角度而言,东郭浩渊并非合适人选。

    唐清第一个绷不住了,厉声道:“还请掌门三思,东郭浩渊和宁王商立眉来眼去已久,商立异想天开,惹得天下修士不满,正是介于此,师兄当年欲传位于东郭浩渊时才被师伯师叔们拦了下来而传位于你,如今你又绕了回去,岂不知东郭浩渊一旦上位会给上清宗惹来灭门之祸,如此大事岂能儿戏!”唐清越说越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想起二十年前东郭浩渊为讨好商立,差点把宗门秘典送给宁王的事,这等心性,如何能掌得上清宗?说到最后,她突然哽咽起来,“阿策,你是不是…是不是撑不住了?你告诉姑姑,咱们不传位,咱们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总能……总能……”

    唐策平静道:“来的路上我已听到消息,商立遇刺身亡,所以商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商立死了?宁王商立可是燕国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大司马,统领燕国兵马大权,能征善战,真正的位高权重,居然遇刺身亡了,这得是多大的事,这边居然没收到消息?

    仪态老迈的唐清抬头挺胸道:“我反对!”

    唐策斜目视之,问:“为何反对?可曾有违门规?”

    唐清:“不曾有违,但上清宗自建立以来,掌门之位按惯例都是传于亲传弟子,还没有传于旁系的先例,掌门座下弟子中并非无人,何故传于旁系,总得有个理由吧?”

    唐策闭目叹道:“此番跟随我外出的弟子皆已罹难。”

    众人略默,见到唐策伤成这样回来,又不见其他随行弟子,心中大概就有了猜测,如今得到证实,一个个不禁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

    唐清又指向魏厚:“魏厚是你大弟子,掌门岂可无视?”

    唐策无动于衷道:“魏厚忠厚老实,可为贤辅,不适为主,担不起掌门重任。”

    这个说辞倒也没人反对,加上魏厚结巴,做掌门的话的确有损上清宗形象,就连魏厚自己闻言都低下了头。他抠着青石板上的缝隙,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师傅说的对,他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哪能当掌门?可他更想问:“师傅,是不是因为我太笨,所以您才不要我?”

    唐清又指向唐瑶:“唐瑶呢,上清宗可没有女子不能做掌门的道理。”

    唐策:“唐瑶是我女儿,上清宗又不是我家私产,我身为上清宗掌门岂能暗藏私心自家代代传?”

    唐清大声道:“举贤不避亲,谁敢不服?”

    唐策淡然道:“不妥!”

    唐清怒了,“说到底,掌门就是想将掌门的位置传给东郭浩渊,究竟是为什么,可有见不得人的企图?”

    唐策霍然睁眼,目光扫去,语气中带了几分严厉,“上清宗的门规对唐长老来说,是不是可有可无?”

    “……”唐清凝噎无语,双拳紧握,气得瑟瑟发抖,没想到自己至亲的侄子居然会当众这样说她,头回对她如此强硬,当着众弟子的面令她颜面无存。她望着唐策染血的衣襟,突然想起他方才咳血时,手心里紧攥着半块碎玉——那是东郭浩渊当年送他的生辰礼。“你这个傻子,”她背过身去抹眼泪,“你这个傻子……”

    “我意已决!”唐策摸出了掌门令牌,递向就近的罗元勋,“师弟东郭浩渊不在场,按门规,掌门令牌由几位长老联合代为保管,师弟回来后,掌门之位正式转由东郭浩渊接掌,上清宗上下弟子为见证,不得有误!”

    殿外的“蝶灵”突然振翅,粉白光晕扫过唐策的脸。他望着令牌上斑驳的纹路,想起东郭浩渊临走前说的那句话:“若我死了,便传位于你;若你死了,便传位于我。”如今他重伤将死,东郭浩渊却还活着——这大概就是他们师兄弟间,最后一场未说破的约定。

    唐瑶突然扑进父亲怀里,哭声压抑得像抽噎:“爹,我不要什么掌门之位,我只要您活着……”唐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最后一丝力气散在她的发间。

    魏厚捧着《剑谱》冲进来时,正看见师傅的手从唐瑶肩上滑落,他踉跄着跪在地上,《剑谱》啪嗒摔在地上,封皮上“亲传弟子魏厚”六个字被眼泪晕开,模糊成一片。

    罗元勋背过身去,用袖子抹了把眼睛;苏锐攥着胡须,指节发白;唐清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着:“阿策,阿策……”

    殿外的月光突然暗了暗,仿佛连月亮都在为这一场离别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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