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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丙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跳跃的烛火枯坐了一整夜。窗外天色渐明。
他眼中的挣扎、憋屈、绝望……最终都沉淀为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
罢了!烂命一条,就是干!
初六的计划,无形之中,将原本属于薛映雪的势力拉到东方即白的阵营之中。
剧情偏了又像是没有偏,原本谢家就是被利用,如今依旧被利用。
翌日清晨,微凉的雾气尚未散尽。
时丙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吏部尚书府气派威严的朱漆大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铜门环。
“笃、笃、笃……”
声音在清晨寂静的街道显得格外清晰。
门房揉着眼开门,露出缝隙。
“学生时丙,特来拜会谢兄谢归鸿,取回昨夜匆忙落下的私物,劳烦通禀一声。”时丙微微躬身,声音清澈温润,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门房认得他是昨晚被二少爷带回来、又捆起来的那位客人,虽纳闷他竟还敢来,但礼数周全,连忙侧身引他入内。
清雅的小院里,晨露还未干透。
时丙站在廊下,看着那扇紧闭的雕花隔扇门,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时丙”该有的清澈温驯。
“二少爷,您的同窗时公子来找您了。”小厮压低声音通禀。
房内,谢归鸿猛地睁开眼。
冷汗浸透衣背的冰凉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昨夜那个充满刀光剑影的诡谲梦境,如同毒蛇再次缠上心头——而那如芒刺背的危险预感,正来自门外那看似温顺的身影。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悸与警惕,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晨光下,时丙果然垂首立于廊下,身形瘦削,姿态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低眉顺眼。
若非谢归鸿曾亲眼见过此人手段,几乎又要被这幅无害模样欺骗。
“跟我来。”谢归鸿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心中却已绷紧。
他带着时丙来到昨夜那间紧邻的书房外。
门开着。
时丙的脚步没有丝毫犹疑,径直走了进去。
就在他踏入房中的瞬间——
“咔嗒!”
身后的谢归鸿猛地关上房门,并以快速落下了门闩,沉重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你做什么?”时丙猛地转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身体却因惯性收势不及,“咚”地一声,整个身体结实地撞进了谢归鸿宽厚温热的怀中。
一股清冽的皂角混合着淡淡墨香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道清晰可闻的、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时丙迅速躲开,去拿自己的包袱。
谢归鸿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目光紧锁在正收拾包袱的时丙身上:“昨夜……我做了个噩梦。”
“做梦?”时丙头也不抬,语气不耐,“与我何干!”他只想快些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时丙,我昨日所说都是真的……”
“我还有要务在身,没空听公子细说!告辞!”他动作飞快地抄起包袱。
“时丙,你就当我昨日是发疯,但我不希望你逃避我。”谢归鸿的肩膀耷拉着,像是被霜打了茄子。
时丙动作猝然僵住,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惊,这幅模样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谢家公子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时丙强作镇定,撇开视线,加快速度捆好包袱,特意将桌上那支紫竹狼毫推远——“你的东西,还你。”抓起包袱便欲走。
“别急着走!”谢归鸿身形一动,已牢牢挡住门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还有最后一句话,你这辈子都是谢归鸿要保护的小师弟。”
“不用你保护,让开!”时丙皱眉去推他。
纹丝不动!
四目相对,谢归鸿近乎祈求的看着时丙,时丙躲开炙热的视线,微微点头。
谢归鸿眼睛明亮,像是被接回来的小狗一般,瞬间支棱起了尾巴,“那你以后住在我的院子中,我们一同温书,有我教你,定让你金榜题名。”
时丙点头,“谢谢师兄。”
房中,两三盏油灯下,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桌案上,放着厚厚几沓誊录精细的历年秋闱真题墨卷。
谢归鸿端坐在书案前,背脊如松。
烛光映着他英挺的侧脸,桌案上是摊开的《通鉴》,他正在细细总结这本书中的精华。
角落里,另设一张较小的杉木书案。
时丙便坐在那里。
他的姿势与谢归鸿的从容截然不同。
他一只脚翘在桌子上,手中拿着一颗苹果咔嚓咔嚓的吃着。
像是被强行按在了书桌前。
他面前摊开的并非典籍,而是一本朱批详尽的《秋闱策论破题指南》,书页边缘已磨损翻卷。
这是谢归鸿给他现成的答案,只需要背熟即可。
时丙看了几眼后,就将书合起来了,他开口道,“谢归鸿,这个《论盐铁》,好深奥,我看不懂。”
谢归鸿头也不抬的回道,“那就背会。”
时丙撇嘴,他要是能背下来也行啊,他这不是背不下来吗?
那些字他都认识,但是那些华丽铺陈、引经据典的架势让他感到无比的焦躁与隔阂。
他知道如何拆人关节,如何设下陷阱,如何在最危险的环境中活下来……却不懂如何在一场关乎无数平民学子命运的公平较量中,用笔端去“征服”那些戴着方巾的老学究。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直接趴在桌子上,看着谢归鸿的背影。
有谢归鸿的相助,他定能榜上有名。
寂静中,只有更漏滴答、书页翻动与笔尖在纸面摩擦的细微声响。
炭盆在角落里发出微弱的红光,却驱不散空气里沉甸甸的、属于科举的压力。
“啪嗒。”一滴凝聚的烛泪从灯台滚落,滴在铜质底座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时丙的笔尖应声一顿,宣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像一块抹不掉的污点。
他烦躁地蹙眉,几乎是立刻从砚海中蘸饱浓墨,用近乎刻板的力气在砚台边缘狠狠刮了几下,试图覆盖那个败笔。
动作粗重,带着行伍中人难以自抑的力道,与书房本该有的宁和格格不入。
谢归鸿的目光终于从自己面前的策论上移开,落到了角落里那个几乎要与书案融为一体的紧绷身影上。
火光跳跃,映着时丙紧抿的嘴角和额角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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