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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洞口之外,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赤阳真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在洞口丈许外踱步,每一次落脚都带着化神修士特有的沉重,震得地面碎石簌簌滚落。他那张平日里红光满面的脸此刻绷得死紧,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目光死死锁住那如同巨兽咽喉般不断喷涌着阴寒煞气的洞口。每一次洞窟深处传来沉闷如滚雷的异响,都让他身形一僵,按在剑柄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雪灵儿靠在一块冰冷的巨岩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完全拭去的血迹。她运转着霜华心法,丝丝缕缕的寒雾萦绕周身,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带着阴秽之气的寒煞,但效果甚微。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同样紧盯着洞口,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恐惧。小圣女从未感觉时间如此难熬,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那个总爱缠着她、叫她姐姐的小笨蛋……还有深不可测的玄龙前辈……他们怎么样了?
洞口的寒气越发汹涌,如同白色的怒涛翻滚咆哮,刺骨的寒意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煞之气,逼得两人不得不再次后退。洞壁上凝结的幽蓝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蔓延,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如同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就在赤阳真人几乎按捺不住,周身赤阳真火即将爆发的刹那——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能抚平神魂躁动的低沉嗡鸣,穿透了狂暴的寒煞,从洞窟深处隐隐传来。
紧接着,那翻腾如沸的煞气白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缓缓向两侧退散。
一个墨色的身影,如同劈开混沌的太古磐石,一步,一步,沉稳地从那幽深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正是玄青!
赤阳真人和雪灵儿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随即又猛地凝固,如同被九天玄冰冻住,连思维都出现了刹那的空白!
玄青依旧身姿挺拔,墨袍如夜,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沉凝威压。然而,他此刻的姿态,却足以让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惊掉下巴——他那从不沾染尘埃、足以擎天撼地的右臂弯里,竟然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睡得正香的小娃娃!
欧卫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脸颊还带着一丝惊吓过后的苍白,长长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翼安静地垂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一只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玄青胸前的一缕墨发,另一只小手则软软地垂着,怀里还固执地抱着那个青玉花盆“灰灰”。花盆里的两片玉叶似乎耗尽了力气,光泽有些黯淡,软软地贴在泥土上。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小家伙粉嘟嘟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细微的、带着奶气的鼾声,一缕亮晶晶的口水,正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玄青那价值连城、万年冰蚕丝织就的墨色衣襟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玄青那万年冰封般的俊美面容上,罕见地没有半分不耐或嫌弃,只有一片深沉的凝重。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欧卫苍白的小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似乎蕴藏着某种难以向旁人言说的惊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甚至没有理会衣襟上的口水,只是用空着的左手,极其轻缓地、以一种与他身份和气质完全不符的笨拙姿态,用指尖拂开黏在欧卫额前的一缕汗湿的碎发。
赤阳真人张大了嘴,下巴几乎要脱臼,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做梦般的恍惚:“前、前辈……小师叔他……没事吧?” 他的目光在玄青臂弯里那睡得人事不省的小不点和玄青那凝重异常的脸色之间来回扫视,感觉自己数百年的人生阅历完全不够用了。
雪灵儿更是彻底呆住,清冷的小脸上表情一片空白,樱唇微张,忘了言语。她看着欧卫安然无恙地睡着,甚至还流着口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可眼前这无比诡异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却让她大脑一片混乱。玄龙前辈……抱着流口水的欧卫?这组合怎么看怎么……惊悚中透着一丝荒诞的和谐?
“无碍,力竭昏睡。”玄青言简意赅,声音低沉依旧,却少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寒,反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抱着欧卫的手臂纹丝不动,目光却越过赤阳真人,投向山道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几乎在他抬眼的瞬间——
“咻!咻咻咻!”
破空之声密集如雨,由远及近,裹挟着强大的灵力波动,瞬间撕裂了后山压抑的空气!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遁光如同流星赶月,风驰电掣般划破天际,精准无比地降落在寒潭洞口这片不大的空地上。光芒散去,现出一位位气息渊深、神情肃穆的身影。逍遥宗核心高层,几乎倾巢而至!
为首一人,身着绣有云海仙山图案的明黄道袍,头戴七星冠,手持一柄玉柄银丝拂尘,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正是逍遥宗当代掌教,云崖子真人。他落地后拂尘一甩,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洞口喷涌的煞气、龟裂的岩石,最后落在抱着孩子的玄青身上,瞳孔猛地一缩!掌教真人素来沉稳如山,此刻握着拂尘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玉柄拂尘顶端的银丝簌簌抖动,筛糠一般。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只是死死盯着玄青臂弯里那个睡得香甜的小身影,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错愕与茫然。
紧随掌教身后的,是三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如古井的老者。其中一位身着玄黑道袍,面容古朴,眼神开阖间精光四射,正是逍遥宗硕果仅存的太上长老之一,玄诚祖师!这位辈分极高的老祖,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目光触及玄青怀中的欧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一捋长须,结果力道没控制好,竟生生揪断了几根珍贵的白须,疼得他嘴角一抽,老脸瞬间涨红,又惊又痛,好不狼狈。
左侧是一位身着青灰色朴素道袍的老者,面容清矍,手中还下意识地捏着一卷古朴的玉简,正是以博闻强识、掌管宗门典籍秘闻著称的清风子祖师。他落地时还带着探究封印异变的神色,当看清玄青怀中景象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浑身猛地一僵!那双阅尽沧桑、洞悉世情的睿智眼眸瞬间瞪得滚圆,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他捏着古卷的手指一松,“啪嗒”一声轻响,那卷珍贵的古籍直直掉在他穿着云履的脚背上,他都浑然不觉,只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玄……玄龙尊者?……抱……抱娃……出来了?” 每一个字都透着三观崩塌的震撼。
右侧则是一位身形枯瘦、面容冷峻、仿佛万年古树皮的老者,身着深褐色道袍,正是以刚直不阿、铁面无私著称,掌管宗门戒律的枯木长老!他落地时周身还散发着凛冽肃杀之气,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寒潭异状,显然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正准备开口向掌教真人慷慨陈词,提议立刻不惜一切代价加固封印,甚至启动宗门底蕴。然而,他酝酿的气势和话语,在目光触及玄青臂弯里那个睡得口水横流的小娃娃时,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卡壳!
枯木长老那张如同风干橘子皮的老脸瞬间僵住,表情凝固在一种极度的震惊和极度的困惑之间,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不可能、最荒谬绝伦的景象。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呃……呃……”的怪响,枯瘦的手指指着欧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后面那句“封印危殆,当倾全宗之力镇压”的豪言壮语,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噎得他老脸一阵青一阵白。
紧接着,又有数道遁光落下。
执掌宗门丹药、灵植的灵韵真人,一位气质温婉、身着淡绿宫装的美妇人,此刻素手掩着因惊愕而微张的檀口,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什么珍稀无比的天地灵粹突然变成了会飞的烧饼。
执掌宗门对外征伐、护法之责的紫霄真人,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背负巨剑的虬髯大汉,落地时虎目如电,气势汹汹,正待询问凶物动向,目光扫过玄青怀里的欧卫,整个人如同中了定身咒,魁梧的身躯僵在原地,虬髯无风自动,铜铃般的眼睛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那表情活像见了鬼——还是抱着奶娃娃的鬼。
还有负责剑阁传承的玉衡真人、掌管灵兽园的御兽长老……每一位在逍遥宗跺跺脚都能让一方地域震三震的大人物,此刻无一例外,全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当场,目光死死黏在玄青和他臂弯里的欧卫身上。整个寒潭洞口,除了欧卫细微的鼾声和洞内煞气翻滚的呜咽,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充满荒诞感的石化状态。
就在这时,两道稍显黯淡、驾驭得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剑光,如同受惊的鹌鹑,小心翼翼地降落在远处一块巨岩之后,躲躲闪闪。正是今日负责巡守后山区域的低阶弟子,清风和清尘。
两人修为尚浅,被之前那恐怖的龙吟和护宗大阵的惊天异象吓得够呛。此刻见宗门大佬齐聚寒潭,更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清风个子稍高,壮着胆子,从岩石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偷偷朝洞口张望。
“清、清风师兄……你看清了吗?那位……那位就是传说中的玄龙前辈?不是说他老人家一怒之下差点把护宗大阵都掀了吗?怎么……怎么……”清尘缩在后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话都说不利索了。
清风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煞气侵蚀产生了幻觉。他死死盯着玄青臂弯里那一小团,声音飘忽,充满了自我怀疑:“我……我好像看见……玄龙前辈怀里……抱着个……抱着个奶娃娃?还……还流口水?”
“啥?!奶娃娃?”清尘惊得差点从飞剑上栽下去,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也忍不住探头偷看。这一看,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结结巴巴道:“真……真的!我的天!玄龙前辈抱着娃从寒潭里出来了?这……这比寒潭底下蹦出条真龙还吓人啊!这娃……难道是那凶物的崽?被玄龙前辈俘虏了?” 他脑洞大开,越想越觉得惊悚。
“别瞎说!”清风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脸色发白,“小心被长老们听见!不过……”他再次看向那诡异又莫名和谐的画面,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感觉……感觉玄龙前辈抱娃的姿势……还挺……嗯……挺熟练?” 这念头一出,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
寒潭洞口,死寂终于被打破。
掌教真人云崖子不愧是执掌一宗的领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率先稳住了心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飘忽,朝着玄青郑重稽首,姿态放得极低:“晚辈逍遥宗掌教云崖子,携宗门长老,拜见玄龙前辈!前辈安然无恙,实乃我宗之幸,苍生之福!” 他刻意避开了“怀中小友”这个烫手山芋,目光却忍不住又瞟了一眼睡得香甜的欧卫。
玄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这一众表情精彩纷呈的逍遥宗高层,声音听不出喜怒:“此地非谈话之所。”
“是!前辈所言极是!”云崖子立刻会意,连忙侧身让开道路,“请前辈移驾问天台!那里清净,视野开阔,正适合前辈俯瞰宗门,详谈要事!” 他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煞气弥漫之地,找个开阔地方好好捋一捋眼前这离奇状况。
玄青不再多言,抱着欧卫,迈步便走。他步履沉稳,仿佛怀中不是个流口水的小娃,而是托着一方世界。所过之处,众位长老如同被无形之力分开的潮水,下意识地纷纷后退,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无法从玄青和他臂弯里的欧卫身上移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敬畏、困惑、好奇、荒谬……种种情绪交织。
赤阳真人和雪灵儿见状,连忙快步跟上。赤阳真人经过枯木长老身边时,还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枯木师兄,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语气带着一丝促狭。
枯木长老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此刻精彩纷呈,青白交加,闻言更是狠狠瞪了赤阳一眼,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跟上,只是那脚步略显凌乱。
清风子祖师弯腰捡起掉在脚背上的古卷,心疼地拂去尘土,看着玄青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怀中古卷,摇头苦笑:“典籍浩瀚,包罗万象,可也未曾记载过此等奇观啊……玄龙抱娃……这……这该归入《异闻篇》还是《育儿篇》?” 他感觉自己毕生所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灵韵真人美眸流转,看着欧卫沉睡的小脸,身为丹道大家的敏锐让她察觉到一丝异样,低声道:“这孩子气息虚浮,似耗力过度,但生机本源却异常……磅礴?怪哉……” 她心中好奇更甚。
紫霄真人挠了挠自己钢针般的虬髯,瓮声瓮气地对旁边的玉衡真人道:“玉衡师弟,你管着剑阁,见识广。你说……这玄龙前辈抱娃的姿势,像不像……像不像咱们灵兽园里那些刚当了娘的母云纹豹抱崽?” 他试图找个参照物理解眼前这幕。
玉衡真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紫霄一眼:“紫霄师兄慎言!前辈风姿,岂是云纹豹可比?这……这叫返璞归真!对,返璞归真!” 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牵强无比。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跟在玄青身后,浩浩荡荡,却又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沉默,朝着宗门核心区域的问天台飞去。
问天台,位于逍遥宗主峰之巅,是一座由整块巨大无比的星辰陨铁构筑而成的古朴圆台。圆台平整如镜,光可鉴人,边缘矗立着九根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岳图案的蟠龙石柱,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站在台上,整个逍遥宗核心区域的壮丽景象尽收眼底,层峦叠翠的殿宇楼阁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灵气氤氲,仙鹤翱翔,一派仙家气象。此地既是宗门举行重大仪式、推演天机之地,也是接待最尊贵客人的场所。
当玄青抱着欧卫,踏着虚空,一步步稳稳落在问天台中央时,平台上早已聚集的人群瞬间如同被施了集体定身术。
除了掌教云崖子等核心高层紧随其后落下,问天台上原本还有不少闻讯而来、或好奇或担忧的宗门执事、精英弟子。他们大多只听闻寒潭异变、护宗大阵激发、玄龙前辈驾临等惊天消息,却并未亲眼见到寒潭洞口那颠覆认知的一幕。
此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玄青身上——那深不可测的龙威,那睥睨天地的气度,让人心生无限敬畏。然而,当他们的视线下移,看到玄青臂弯里那个穿着小小道袍、抱着个花盆、睡得小脸红扑扑、嘴角还挂着一缕晶莹水痕的奶娃娃时……
“嘶——!”
“嗬!”
“天……!”
倒吸冷气的声音、喉咙被扼住的怪响、无意识的惊呼,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压抑的声浪。
整个问天台,陷入了一种比寒潭洞口更甚的、极度震撼的石化状态!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似乎停滞了。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表情呆滞,眼神发直,大脑一片空白。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落差,足以让任何道心坚定之辈心神摇曳。
负责守卫问天台入口的两名金丹期执事,手中的法器“哐当”、“哐当”两声,直接脱手掉在了坚硬的陨铁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无人理会。一位正在擦拭石柱的女弟子,手中的软布滑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玄青怀里的欧卫,仿佛看到了什么超出理解范畴的域外天魔。
玄青对四周那无数道石化般的目光视若无睹,仿佛那些惊愕、茫然、好奇的视线都只是拂面清风。他抱着欧卫,径直走向圆台中央一处视野最为开阔之地。那里早已有眼疾手快的执事,在云崖子真人的眼神示意下,以最快的速度搬来了一张宽大舒适、铺着厚厚雪白灵兽皮毛的……太师椅?
玄青脚步微顿,瞥了一眼那张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甚至透着一丝“育儿”气息的太师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低头看了看怀里依旧睡得深沉、对外界惊天巨变毫无所觉的欧卫,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动作依旧沉稳,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家伙,在那柔软的兽皮椅上坐了下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欧卫能更舒服地窝在自己怀里。
这无比自然、带着一丝呵护意味的动作,再次让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掌教云崖子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掌教的威严,挥了挥手。那些呆若木鸡的执事和弟子们如梦初醒,连忙低着头,屏着呼吸,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问天台范围,只留下核心的几位长老。但即便退到了远处,那些目光依旧如同探照灯般,时不时地偷瞄过来。
赤阳真人和雪灵儿则侍立在玄青身后两侧。赤阳真人看着周围长老们那副想靠近又不敢、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憋闷样子,心里莫名地有点暗爽。雪灵儿则悄悄松了口气,至少在这里,欧卫安全了。
“前辈……”云崖子真人上前一步,再次恭敬行礼,目光复杂地扫过欧卫,“寒潭异变,惊天动地,护宗大阵失控,皆因我宗失察,惊扰前辈仙驾,晚辈代逍遥宗上下,向前辈请罪!” 他姿态放得极低,同时点出了关键,“不知潭底……究竟是何变故?那声龙吟……”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忍不住落在了欧卫身上,意思不言而喻——还有这位小友,又是怎么回事?
玄青端坐于太师椅中,墨袍铺展,怀中抱着熟睡的稚子。这画面本应无比违和,却因他那渊渟岳峙的气度,奇异地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围拢在前的逍遥宗众长老,那眼神深邃如古潭,无波无澜,却让云崖子、玄诚祖师等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答案。
“潭底之物,”玄青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头,“乃吾族遗脉。”
轰!
短短六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万钧巨石!
“吾族遗脉?!”玄诚祖师失声惊呼,雪白的长须无风自动,眼中精光爆射,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前辈是说……那寒潭深处封印的……也是一条……真龙?!” 他之前虽有猜测,但被玄青亲口证实,冲击力依旧无与伦比。一条玄龙已是亘古奇闻,这寒潭之下竟还沉睡着另一条?逍遥宗万载基业,竟建立在两条真龙的头顶?!这消息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的认知!
枯木长老那张如同老树皮的脸瞬间绷紧,失声道:“这不可能!护宗大阵乃开派祖师所立,乾坤周天锁灵阵!其核心阵眼之一便是镇压寒潭!祖师手札中从未提及潭底是……是真龙!” 他掌管戒律,对宗门历史秘闻也多有涉猎,此刻三观遭受剧烈冲击。
清风子祖师则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宗门秘藏的《地脉志异》残篇中,有‘渊下有鳞,其息如狱’的模糊记载!历代先贤只道是形容寒潭阴煞之凶戾,谁曾想……竟是指真龙蛰伏!” 他看向玄青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探究。
云崖子掌教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他立刻联想到护宗大阵对玄青那恐怖的敌意锁定!这绝非偶然!他强压震撼,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莫非我宗护宗大阵,与前辈您……或者说,与潭底那位……有所渊源?” 他问得极其委婉,但意思已然明了。
玄青的目光掠过问天台边缘那九根蟠龙石柱,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万载之前的景象。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远岁月沉淀下的漠然:“此阵,曾伤吾身,亦困其魂。”
轰隆!
又是一记无形的惊雷在众长老心头炸开!
曾伤吾身!亦困其魂!
八个字,道尽了万载恩怨!
难怪!难怪玄龙前辈甫一接近逍遥宗地界,那传承万载的护宗大阵乾坤周天锁灵阵会如同被触动了逆鳞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敌意和攻击性!那是刻印在阵法核心深处的、源自开派祖师时代的古老敌意!是阵法对曾经重创过的“目标”的本能反应!
而潭底那条龙……竟是被这大阵,连同祖师的力量,联手封印、囚困了万载岁月?!
这个认知让所有长老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头皮发麻!逍遥宗引以为傲的护宗大阵,其力量根源之一,竟是建立在对一条太古真龙的镇压与囚禁之上!这因果,何其之大!何其之重!
枯木长老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玄青身上那浩瀚如渊的龙威和此刻平静话语下蕴含的冰冷事实,让他所有的质疑都显得苍白无力。
玄诚祖师长长叹息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对着玄青深深一揖:“前辈……万载恩怨,晚辈等后学无知,竟承袭此阵……实乃罪过。前辈若有任何差遣,逍遥宗上下,万死不辞!” 他明白了玄青没有在护宗大阵激发时直接拆了逍遥宗,已是极大的克制。这份因果,逍遥宗必须承担。
云崖子掌教也立刻表态,姿态放得更低:“前辈息怒!此间因果,逍遥宗绝不敢推诿!前辈但有吩咐,晚辈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前辈指明一条化解之路,平息潭底那位……那位龙尊的怨怒,免生灵涂炭!” 他此刻最忧心的便是潭底那条陷入疯狂的龙。那可是真龙之怒!一旦破封,逍遥宗首当其冲,必将化为齑粉!
一时间,所有长老的目光都充满了紧张和恳求,聚焦在玄青身上。化解万载仇怨,平息真龙怒火,这担子重如万钧,却也是逍遥宗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这气氛凝重到极点、关乎宗门存亡的关键时刻——
“唔……嗯……”
一声细微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嘤咛,打破了问天台死寂般的沉重。
是玄青怀里的欧卫!
小家伙似乎被周围过于压抑的气氛干扰,在玄青臂弯里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小身子。他那只一直紧紧攥着玄青墨发的小手终于松开了,转而无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粉嘟嘟的嘴唇不满地嘟囔了两下,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位被玄龙前辈抱在怀里的、来历不明却又似乎至关重要的“小友”。
只见欧卫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挣扎着想要睁开,但沉重的困意显然占了上风。他小脑袋在玄青胸口那柔软的墨袍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小嘴吧嗒了两下,像是在回味什么美味。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在逍遥宗所有核心高层紧张到近乎窒息的注视下,欧卫小嘴一张,吐出一串清晰无比、却又石破天惊的梦呓:
“大龙……乖……不痛痛了哦……”
“卫卫……给你……”
“……骑大马……驾!驾!”
最后两个“驾”字,小家伙喊得还挺有气势,小短腿还在玄青腿上无意识地蹬了两下,仿佛真的在策马扬鞭。
整个问天台,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石化都要彻底的、真空般的死寂。
风,停了。
云,凝了。
时间,彻底凝固了。
玄诚祖师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死死盯着欧卫那还在微微嘟囔的小嘴。
枯木长老那张老树皮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嘴唇哆嗦得如同风中残烛,指着欧卫的手指抖得快要抽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他刚才还在想着如何加固封印、如何应对真龙之怒这等关乎宗门存亡的惊天大事,结果……结果这被玄龙前辈抱在怀里的奶娃娃,梦里居然要拿那寒潭底下被囚万载、怨毒滔天的太古凶龙……当大马骑?!还“驾驾驾”?!
这强烈的反差和荒谬感,如同万钧巨锤,狠狠砸在了枯木长老那刚直不阿、信奉规矩方圆的世界观上,砸得他神魂离体,三观稀碎!
清风子祖师刚刚捡起不久的古卷,“啪嗒”一声,再次从手中滑落,掉在脚边。他浑然不觉,只是失魂落魄地喃喃重复:“骑……骑大马?……骑……潭底那位……龙尊?……”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这过于离谱的信息了。
灵韵真人掩着檀口,美眸圆睁,看看欧卫天真无邪的睡颜,又看看玄青那依旧没什么表情却抱着娃的侧脸,再看看周围长老们那副集体灵魂出窍的呆滞模样,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难道……玄龙前辈此番前来,主要目的不是寻仇……而是……带娃来串门认亲顺便……骑大龙?!
紫霄真人使劲晃了晃自己那颗如同被重锤砸过的脑袋,虬髯根根竖起,瓮声瓮气地对着同样一脸空白的玉衡真人低吼,声音都变了调:“玉衡师弟!你……你听见没?!骑大马?!他……他要把寒潭底下那条祖宗……当马骑?!我紫霄活了七百岁……今天算是开眼了!开大眼了!” 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神经快要绷断了。
掌教云崖子真人手中的拂尘抖得更加厉害,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失控,混杂着极度的震撼、茫然、荒谬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张着嘴,看着玄青怀里那个还在睡梦中咂嘴的小不点,又看看玄青那深不可测的侧脸,生平第一次,对“化解恩怨”、“平息龙怒”这等关乎宗门存亡的大事……产生了一种极其不靠谱的、荒诞的联想。
玄青端坐于太师椅中,墨色的衣袍衬得他面色如玉。怀中欧卫那石破天惊的梦呓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他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覆盖在眸子上,掩去了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极其复杂的光芒——无奈?纵容?亦或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他并未看怀中惹下“滔天大祸”犹不自知的小东西,只是缓缓抬起头,深邃如寒潭的目光再次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一张张依旧处于石化状态、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的逍遥宗高层老脸。
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打破了问天台那真空般的死寂,听不出半分波澜,仿佛欧卫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他,可解此局。”
话音落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了一瓢冰水。
“噗通!”
枯木长老再也承受不住这连番的、远超他承受极限的刺激,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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