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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卫生室浑浊的空气被老中医急促的话语撕开。“邪性!果子下去那样子你们看见了!外伤我能缝,内里那股邪火我这土方子压不住!必须送县医院!现在就走!”
外婆枯槁却强硬的手指紧按着齐武因剧烈抽搐而抖动的肩膀,浑浊的眼睛如同两盏淬了冰的琉璃锐利地扫过赤脚老中医煞白的脸,和屋内几个惊惶不安、帮忙抬人的邻居。
“去叫建国!赶紧让他过来!”外婆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铁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的决断不容拖延。赤脚张医生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果子邪性,内火焚身,村所救不了!
一个腿快的邻居应了一声,顾不得外面细雨,扭头就冲出低矮的门洞,朝着村东头齐家老屋的方向狂奔而去。
“啥?!小武他?!在卫生所?!邪门果子?!”齐建国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沾满了喂猪溅起的潲水污渍和泥点,他刚从猪圈里撑着拐杖艰难地挪出来,准备去帮老婆张罗点柴禾,就被邻居急匆匆带来的消息轰得大脑一片空白!
昨天傍晚老婆李秀梅还强撑着身子,用那破旧手机给小武拨了几次电话,都提示关机!一家人正担心着,以为这退伍回来的儿子又去城里找活路遇到啥事了。谁能想到!人就在村口卫生所?!
“撑着拐快走!”邻居急吼,伸手扶了他一把,“你丈母娘让快点!情况凶险得很!”
“走!快走!”齐建国甚至没顾上拿拐杖,一只略跛的腿也爆发出不符合年龄的速度,心急如焚地拽着邻居,深一脚浅一脚地就往村口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炸开:儿子出事了!
齐建国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拥挤简陋的卫生室。昏暗的光线下,他一眼就看到了硬板床上像条离水鱼般剧烈抽搐、脸色灰败的儿子!赤脚张指着床上,声音尖利:“老齐!你看!娃这样子!吞了个果子就这样了!邪性!必须立刻弄县里去!我这点针和草药压不住!”
“他爹…背上…去医院…”外婆听到动静,猛地回头,嘶哑地道。
“嗯!!”齐建国从喉咙深处滚出一个沉重的、压抑着恐惧和决绝的闷哼。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话问。看到儿子那副样子,作为父亲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他猛地弯腰,不顾自己那条早年当兵摔下山崖落下、常年酸软疼痛的跛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粗糙如松树皮般的大手穿过儿子的腋下和腿弯——
“爸……”齐武在抽搐的痛苦中似乎感受到熟悉的、如同大山般的气息靠近,无意识地从嘴角溢出模糊的音节。
“爹在!挺住!咱这就走!”齐建国咬紧牙关,脸上每一块横肉都绷紧了,腰腹腿脚协同发力,硬是将比自己还高大的儿子猛地扛抱起来!动作间,他那条跛腿似乎无法负担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和姿势失衡,猛地趔趄了一下!膝盖重重顶在床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额头青筋一跳!他却生生扛住,额角的汗珠大颗滚落,将儿子的身体死死箍在背上,用一个别扭却异常稳固的姿态驮住了。一股混合着汗味、泥土味、还有不易察觉的铁锈的味道瞬间将齐武包裹。
“走!”外婆早已颤巍巍地撑着棍子站起来,当先一步踏出了卫生室的门洞,头也不回,冲进门外冰冷的雨幕中,为这对沉重的父子开路。
细雨依旧缠绵,将泥泞山道浸染得如同巨大的沼泽。齐建国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背上儿子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弯了他早已不再挺直的腰。每一次迈步,裹满泥浆的解放鞋都深陷其中,发出沉重的“噗嗤”声。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古铜色的后颈青筋暴起,汗水混着冰冷的雨丝滚落,沾湿了半旧的蓝布外套。
外婆拄着拐棍,佝偻着身子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湿透的白发贴在脸上,雨水顺着皱纹沟壑流淌。她那件洗得发白外套也早已被泥水浸透。沉重的喘息撕扯着她衰弱的肺腑,眼神却执拗地钉在前方儿子和背上外孙的身上。
齐武趴在父亲宽厚却佝偻的背上。长途颠簸牵扯着体内刚刚被血源果狂暴力量强行压制下去的伤势。胸腹间被魔化能量淬炼过的筋骨传来沉重的酸痛钝感,却又被一股初步成型的刚硬意志死死扛住。他意识昏沉,半睡半醒间,只感受到父亲每一次抬脚落地时肌肉绷紧到极致后的微微痉挛,闻到那混杂着浓重烟草味、汗腥气和泥土潮气的熟悉气息。还有外婆紧跟在后那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喘息声。
路途遥远艰难,每一步都刻下煎熬。终于,泥泞小径的尽头,连接上了一条碎石渣铺就的坑洼公路。公路对面,几栋低矮楼房在傍晚灰暗的雨幕中显出轮廓——南坪县城的边缘!
县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冲撞着鼻腔。
齐建国几乎瘫倒在冰凉的金属长椅上,湿透的脊背靠着冰冷的椅背,冻得他一个激灵。他双手不住地搓着因为长期背负而酸痛僵硬的膝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急诊室紧闭的门缝,里面隐约传来仪器的声响和人声。恐惧像藤蔓缠紧了心脏。
外婆紧挨着他坐在长椅另一端,腰背挺得比来时直了些,干瘦的身躯裹在同样湿冷的破旧棉袄里。她的目光同样粘在那扇门上,嘴唇抿成一条刻板的直线。
“吱呀——”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的中年护士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喊:“齐武家属!人去缴费台办手续!送三楼普通病房28床观察!家属去一个跟着!”
“哎!来了!”齐建国像被抽了一鞭子,猛地弹起来,动作太快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外婆也站起来,枯瘦的手按了按儿子的胳膊:“稳住点。我去病房看着。”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排着长队的缴费窗口和缴费单上刺眼的金额,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沉凝的痛楚,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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