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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刀冰冷的断口抵着小腹,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林涛瘫坐在巨大的枯树根下,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左手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豁口,皮肉翻卷,边缘沾满了黑褐色的腐叶泥污和暗红的血痂,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带来一阵钻心的锐痛。右手的虎口同样撕裂,鲜血顺着断刀的刀柄蜿蜒流下,染红了粗糙的木纹。他靠着冰冷潮湿的树干,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怀里的三味草隔着衣物,冰冷地贴着皮肤,像几块沉重的石头。拿到了,终于拿到了。可这胜利的代价如此惨重,而前路…他下意识地望向浓雾深处那若隐若现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鬼见愁悬崖,一股更深的寒意从骨髓里渗出来。蛇涎果,那传说中妖狼看守的邪物,还在那更加凶险的绝地深处等着他。
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他闭上眼,昨夜父亲呕血濒死的景象,那满手的粘稠温热,那刺鼻的血腥气,无比清晰地再次浮现。不能停!父亲还在等着这药引!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被强行碾碎,只剩下冰冷的、名为“必须活下去”的执念。
挣扎着站起身,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异常。他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地形的微弱感知,朝着远离鬼见愁、相对平缓的下坡地带摸索。他需要一处能暂时喘息、处理伤口的地方。
浓雾似乎淡薄了一些,灰白的天光勉强透下来,勾勒出林间扭曲的枝干轮廓。脚下的腐叶层依旧湿滑厚实。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林涛感觉体力快要耗尽,肺部火烧火燎。就在这时,前方浓密的灌木丛后,似乎传来微弱的水流声。
他精神一振,拨开虬结的刺藤和湿漉漉的肥大叶片,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狭窄的山涧出现在眼前。涧水并不深,清澈见底,在布满青黑色鹅卵石的河床上潺潺流淌,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在这死寂阴冷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珍贵。涧边散落着几块巨大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青石。
水!
林涛几乎是扑到涧边,也顾不得冰冷,将鲜血淋漓的左手猛地浸入流动的溪水中!
“嘶——!”刺骨的冰凉激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伤口上污物被冲刷带来的短暂舒适感。暗红的血丝在清澈的水流中迅速晕开、消散。他仔细地清洗着掌心的伤口,看着翻卷的皮肉被冷水激得发白,露出里面森白的骨膜边缘。痛楚尖锐而清晰,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许多。
清洗完左手,他又小心地清洗了右手虎口的裂伤和脸上、脖颈上的擦伤和泥污。冰冷的溪水暂时压下了伤口的灼痛和身体的燥热。他靠在涧边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看着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头发凌乱沾满枯叶和苔藓,脸上血污和泥痕交织,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在疲惫和伤痛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顽强。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怀里的三味草。几株暗红的药草经过刚才的亡命奔逃,叶片有些蔫萎,根须也断了不少,但整体还算完整。他用涧水小心地冲洗掉根茎上残留的泥土,然后找了几片宽大的、坚韧的树叶,将它们仔细地包裹起来,重新贴身藏好。这是父亲唯一的希望了。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落在了被自己丢在脚边的那半截断刀上。
冰冷的断口在涧水的反光下,闪烁着绝望而狰狞的寒光。刀身只剩下不到一尺长,断口参差不齐,像野兽被硬生生撕裂的獠牙。豁口遍布的刀身布满了划痕和锈迹,诉说着它饱经摧残的命运。没有它,别说去鬼见愁深处寻找蛇涎果,就是走出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都难如登天!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紧迫感攫住了林涛的心。他不能没有武器!在这片吃人的山林里,一把刀,哪怕是断刀,也是活下去的依仗!
他挣扎着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涧水冲刷的河滩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他需要石头!坚硬的石头!能让他把这断口重新敲打出一点锋刃的石头!
他在鹅卵石滩上仔细搜寻、翻找着。大多数石头都过于圆润,不适合敲打。终于,在靠近山涧上游水流稍急的地方,他发现了几块棱角相对分明、质地异常坚硬沉重的青黑色石块。他费力地搬起一块人头大小、形状还算趁手的,抱到刚才休息的大青石旁。
接着,他需要砧板!一个稳固的支撑面!他的目光落在大青石中央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林涛将那半截断刀放在青石平整处,断口朝外。他左手伤得太重,根本无法用力,只能用相对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那块沉重的青黑色棱角石。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记忆中村里铁匠打铁时那简单粗暴的动作——高高举起石块,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断刀的断口处狠狠砸下去!
“铛——!”
一声刺耳、沉闷、完全不似金铁交鸣的巨响在寂静的山涧旁猛然炸开!巨大的反震力顺着棱角石传来,震得林涛右臂发麻,虎口刚刚清洗过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再次涌出!断刀在青石上猛地一跳,断口处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歪歪扭扭的白痕,连一点卷边都没敲打出来!
不行!力量太分散了!角度也不对!而且没有稳固的支撑,刀身乱跳,根本没法着力!
林涛喘着粗气,额角青筋跳动。他看着那几乎毫发无损的断口,一股烦躁涌上心头。他再次举起沉重的石块,调整角度,用棱角更尖锐的部位,对着断口边缘狠狠砸下!
“铛!”“铛!”“铛!”
单调而沉闷的敲击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在山涧旁回荡。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手臂剧烈的酸麻和虎口伤口的撕裂疼痛。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他的额角、手臂不断滴落。断刀在青石上被砸得不断跳动、滑动,断口边缘只是多了一些凌乱、细小的崩缺和卷曲,距离形成哪怕一点点粗糙的刃口都遥遥无期。
“该死!”林涛低吼一声,猛地将沉重的棱角石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微微颤抖的右手,又看看那几乎毫无进展的断刀,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绝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时间在流逝,父亲的喘息如同催命的鼓点在他脑海中回响,而他却在这里徒劳地敲打着一块顽铁!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胸口那枚紧贴肌肤的沉木牌,忽然传来一阵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温热感!那暖意仿佛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穿透冰冷的衣物和皮肉,缓缓熨帖着他焦躁狂乱的心绪。
沉木牌…
林涛猛地想起父亲将它塞给自己时的郑重眼神。他下意识地将它从怀里掏了出来。黝黑的木牌入手温润,细密的纹理在灰蒙蒙的天光下仿佛有暗流涌动。它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涛混乱的脑海!
他低头看看手中温润的沉木牌,又看看青石上那冰冷绝望的断刀,再看看旁边棱角狰狞的沉重石块。一个近乎疯狂的设想在他心中成型。
他不再犹豫,将沉木牌小心翼翼地放在青石上,紧挨着断刀的刀背根部,让木牌那温润的表面充当一个“垫子”。然后,他再次用染血的右手,死死攥紧了那块沉重的棱角石。
这一次,他不再用蛮力去砸那坚硬的断口。他将目标对准了靠近断口、相对完好的刀身部分!他要先砸平那些碍事的豁口和卷刃,让刀身能更稳固地贴合“砧板”!
“铛!”
沉重的棱角石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在刀身一处最深的豁口边缘!这一次,有了沉木牌在下方垫着,刀身没有像之前那样剧烈跳动滑开,而是被牢牢地“吸”在了青石和沉木牌之间!撞击的声音不再是刺耳的闷响,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敲击某种硬木般的“笃”声!
更让林涛震惊的是,当棱角石砸落在刀身上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紧贴着刀背的沉木牌,似乎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柔韧的反弹之力!这股力量恰到好处地抵消了部分冲击力,让刀身承受的力道更加集中,同时又不至于像直接砸在青石上那样容易崩裂!
“笃!”
又是一下!林涛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到了变化!那处深陷的豁口边缘,在沉重而集中的敲击下,竟然真的开始向内挤压、变形!虽然极其缓慢,但确确实实有了变化!而且,刀身不再乱跳,每一次敲击都结结实实地传递到需要锻打的位置!
“笃!笃!笃!笃!”
林涛精神大振,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他忘记了手臂的酸痛和虎口的剧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和远处的危机,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原始的、笨拙的、却在此刻充满希望的修复之中!
沉重的棱角石一次次举起,又一次次带着全身的力量精准落下!敲击声不再杂乱刺耳,而是形成了一种带着某种原始韵律的节奏!汗水如雨般洒落,混合着掌心的鲜血,滴落在冰冷的青石上、黝黑的沉木牌上、布满伤痕的断刀上。
每一次敲击,沉木牌都忠实地传递着那股柔韧的反弹之力,保护着脆弱的刀身,也让力量更加集中有效。林涛甚至能感觉到,那沉木牌在不断的撞击下,似乎也在微微发热,表面的纹理仿佛活了过来,有极其微弱的暗金色流光在纹理深处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
他专注地锻打着,调整着角度和力度。一处豁口被艰难地砸平、压实!又一处卷刃被砸得卷了回去,勉强形成一道歪歪扭扭的、极其粗糙的刃线!虽然断口依旧狰狞,但靠近断口的那一小段刀身,在无数次的蛮力锻打下,竟然真的被强行“整”出了一点形状!不再是纯粹的断茬,而是勉强形成了一个参差不齐、布满锤痕、却带着原始锋锐感的斜面!
就在林涛全神贯注于最后一次砸平断口附近最后一个小豁口时——
“笃!”
棱角石狠狠砸落!这一次,力量似乎稍大了一些。下方的沉木牌猛地一震!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热流瞬间从木牌中涌出!同时,那黝黑的木质纹理深处,一道极其纤细、如同发丝般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如同闪电般沿着刀背与木牌接触的缝隙,瞬间窜过断刀的刀身!
“嗡——!”
断刀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整个刀身仿佛被这道暗金流光瞬间“激活”了一下!原本灰暗粗糙的刀身表面,似乎掠过一层极其短暂、难以察觉的微光!
林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手一抖,棱角石差点脱手!他定睛看去,只见沉木牌表面的暗金流光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那温润感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而断刀…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刚才那声嗡鸣和微光,难道只是错觉?是过度疲惫下的幻觉?
他疑惑地拿起断刀。入手依旧是冰冷沉重的铁块感。但当他仔细看向刚才被暗金流光掠过的那一小段刀身时,瞳孔猛地一缩!
在靠近断口、刚刚被他反复锻打出的那个粗糙斜面的边缘,原本灰扑扑、布满锈迹和锤痕的铁质,竟然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异样光泽!那光泽并非金属的亮白,也非打磨后的光滑,而是一种内敛的、仿佛经过某种神秘淬炼后沉淀下来的暗沉光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意,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而且,刀身握在手中,那股刺骨的、属于生铁的冰冷死寂感,似乎也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润感?这温润感,竟与怀中的沉木牌隐隐呼应!
林涛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那抹微弱的紫晕,又看看青石上那枚恢复黝黑平静的沉木牌。这不是错觉!这木牌…这断刀…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
然而,没等他从这震撼的发现中回过神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异响,伴随着某种冰冷锐利的破空感,陡然从山涧上游的雾气中传来!
林涛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上游十几丈外,靠近涧水中央的一处浅滩上,一块半露出水面的、形状奇特的黑色巨石边缘,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灰蒙蒙的天光下,一道狭长、弯曲的、闪烁着冰冷紫铜色寒芒的金属轮廓,在潺潺流水的冲刷下若隐若现!那寒光锐利得刺眼,仿佛能切开浓雾!形状…像是一段巨大的、崩裂的斧刃!刃口处布满了锯齿般的巨大豁口,却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斩断过无数硬物的凶悍气息!
是金属!而且看那形状和大小,绝非凡铁!
林涛的呼吸瞬间停滞!他握紧了手中刚刚修复出一点粗糙刃口、还带着一丝奇异温润感的断刀,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抹破开水雾、惊鸿一瞥的紫铜寒光!
山涧的流水声,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冰冷的金属轮廓,在雾气与水光中,散发着无声的诱惑与致命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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