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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从破损的屋顶缝隙砸落,在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破败的茅屋内弥漫着浓重的中药苦涩味,混合着湿木头腐朽的气息,令人窒息。墙角堆着几捆半湿的柴火,灶膛冰冷,只有几缕残烟无力地向上飘散,很快便被漏下的雨水打散。林父林大山蜷缩在铺着破旧草席的土炕上,身上盖着几层打满补丁的薄被。他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脸色蜡黄中透着一层不祥的死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咳到极处,殷红的血沫便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肮脏的被头和枕边的破布。
王氏坐在炕沿,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动着。她手里攥着一块同样破旧、被洗得发白的布巾,正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大山嘴角的血迹。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丈夫,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和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绝望与恐惧。眼泪无声地滑过她布满风霜、早已失去光泽的脸颊,滴落在丈夫枯槁的手背上。
“咳咳…咳…丫丫…”林大山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昏暗的屋内茫然地搜寻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丫丫去王婆家了,给她送点野菜…省得…省得在家看着难受…”王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强忍着哽咽,用布巾轻轻沾去丈夫额头的冷汗,“你省点力气…别说话…药…药马上就好了…”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屋角那个用三块石头垒起的简易小泥炉。炉膛里只有几块烧得半透、冒着呛人青烟的湿柴,上面架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药罐。罐子里黑乎乎的药汁翻滚着,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苦涩气味,却几乎看不到什么热气。家里的柴火快没了,这点湿柴还是她今早冒雨去后山沟里捡来的。
林大山似乎耗尽了力气,眼皮又沉重地合上,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屋内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沼,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如同丧钟,猛地打破了茅屋内的死寂!伴随着一个粗嘎嚣张的叫骂声,穿透了哗哗的雨幕,狠狠砸了进来:
“林大山!开门!狗日的别装死!老子知道你在里面!今年的矿税拖了多久了?!还有你儿子在矿上打坏工具得赔钱!今天再不交齐,老子拆了你这狗窝!”
是矿上的税吏!绰号“黑皮狗”的赵三!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皂衣、一脸凶悍的跟班,三人站在简陋的篱笆院外,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眼神却如同饿狼般扫视着破败的茅屋。
王氏浑身一颤,擦拭的动作猛地僵住,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恐。她下意识地看向炕上咳血的丈夫,又看向那扇被砸得砰砰作响、随时可能散架的破木门,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家里的情况她最清楚,别说矿税和赔款,就是给丈夫抓药的铜板,都是她偷偷当了陪嫁的银簪子才勉强凑够的,哪里还有半分余钱?
“咳…咳咳…别…别开…”林大山被剧烈的砸门声刺激,又是一阵猛咳,更多的血沫涌了出来。
王氏心如刀绞,她咬了咬牙,放下布巾,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强撑着站起身。她是这个家的主心骨,男人倒下了,她不能倒。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因为常年劳作而微微佝偻的脊背,走到门边,颤抖着手拉开了门栓。
“吱呀——”
破旧的木门打开一条缝,冰冷的雨水和更加冰冷的三道目光瞬间涌了进来。
“赵…赵爷…”王氏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您行行好…当家的他…他病得快不行了…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呸!”为首的赵三是个满脸横肉、皮肤黝黑的汉子,他一口浓痰啐在泥泞的门槛上,三角眼凶光毕露地扫过王氏憔悴的脸,又透过门缝看向炕上咳血的林大山,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和鄙夷。
“少他娘的给老子装可怜!”赵三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王氏,力道之大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带着两个跟班,蛮横地闯了进来,湿漉漉的草鞋在泥地上留下肮脏的脚印。刺鼻的汗味和劣质烟草味瞬间冲淡了屋内的药味。
“拿不出钱?”赵三目光如同刮骨刀,在破败的茅屋内扫视,最后落在墙角那几捆半湿的柴火上,又扫过王氏身上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狞笑道:“没钱就拿东西抵!这柴火老子拉走抵利钱!你这婆娘身上这破袄也值几个铜板吧?给老子扒下来!”说着,他竟真的伸出手,要去拉扯王氏身上那件单薄的破袄!
“不!不要!”王氏惊恐地后退,死死护住衣襟,眼中充满了屈辱和绝望。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赵三眼中凶光一闪,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朝着王氏脸上扇去!
“住手!”
一声冰冷沙哑、如同金铁摩擦的低吼,猛地从门口传来!这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棱,瞬间冻结了屋内的空气!
赵三扬起的手僵在半空,连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扭头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浑身湿透、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身影,如同标枪般矗立在破败的篱笆院门口。他身上的破袄被撕裂多处,沾满了泥泞和暗红色的血污,脸颊上带着几道新鲜的划痕,还在渗着血丝。左臂被简陋的布条包扎着,布条早已被雨水和血水浸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倒拖着一把沉重无比、通体黝黑、斧刃处却隐隐流转着暗蓝与紫色交织光晕的巨斧!斧柄末端,一个古朴的“林”字在昏暗的天光下清晰可见!
正是林涛!
他一路跋山涉水,拖着伤体,终于在暴雨将歇的黄昏赶回了榆钱巷。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撞见这令人发指的一幕!
冰冷的雨水顺着林涛的头发、脸颊不断滑落,冲刷着他身上的泥污和血迹。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钉在赵三那张横肉扭曲的脸上。一路奔波的疲惫、伤口的剧痛、矿洞中的生死搏杀、天雷下的惊魂一刻…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杀意,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拖着那把吸收了天雷余威、此刻正散发着无形寒芒的玄铁巨斧,一步一步,踏着泥泞的院落,朝着茅屋走来。沉重的斧头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沟痕,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如同死神的脚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泥泞、冰冷雨水以及…某种如同太古凶兽苏醒般的沉重威压,随着他的脚步,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茅屋!
赵三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脸上的凶横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凶兽!
尤其是那把黝黑的巨斧!斧刃上流转的暗蓝紫芒虽然内敛,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寒意!仿佛多看几眼,自己的骨头都会被冻僵、被劈开!赵三感觉自己握着鞭子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起了矿上流传的、关于这把林家祖传玄铁斧的古老传说…据说它曾饮过修士之血…
“林…林涛?你…你没死?”赵三的声音干涩发颤,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林涛没有回答。他走到茅屋门口,冰冷的视线扫过屋内的狼藉,扫过母亲惊恐屈辱的脸庞,最后落在炕上咳血不止的父亲身上。一股更加浓烈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暴怒和杀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中翻涌!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再次锁定赵三!手中的玄铁巨斧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沸腾的杀意,斧身之上,那暗蓝的天然纹理骤然亮了一瞬,一股更加凛冽、如同实质般的森寒之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轰然扩散开来!
“滚!”
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受伤猛虎的怒吼,从林涛喉咙里迸发!
赵三三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浑身汗毛倒竖!那股森寒的杀意和斧头上传来的恐怖威压,让他们瞬间崩溃!
“鬼…鬼啊!”一个跟班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出茅屋,一头扎进雨幕中。
另一个跟班也两股战战,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连滚带爬地跟着逃了出去。
赵三也想跑,但林涛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钉子般将他钉在原地!他双腿发软,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骚臭味弥漫开来。
“我…我滚…我这就滚…”赵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不敢再看林涛和那把斧头,手脚并用地爬出茅屋,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雨幕中,连掉在地上的鞭子都顾不上捡。
茅屋内,死寂无声。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林大柱撕心裂肺的咳嗽。
王氏怔怔地看着门口如同煞神般的儿子,看着他手中那把散发着无形寒芒的玄铁巨斧,又看看被吓破胆逃走的税吏,眼泪如同决堤般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更是无法言说的心酸。
林涛眼中的暴怒和杀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痛楚。他丢下沉重的巨斧,“哐当”一声砸在泥地上。他踉跄着走到炕边,看着父亲蜡黄呕血的脸庞,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爹…娘…我回来了…”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哽咽。
王氏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浑身湿透、冰冷刺骨的儿子,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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