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沉木牌 > 第十七章 药渣当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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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雨云,吝啬地洒进榆钱巷,却驱不散林家茅屋内的阴冷和绝望。雨势虽已转小,但连绵不绝的寒雨依旧在茅屋顶上敲打着令人心烦意乱的节奏,顺着破漏处滴落,在泥地上汇成一小洼一小洼浑浊的水。

    林大山的病情急转直下。

    他彻底陷入了昏迷,蜡黄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膛的起伏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拉风箱般的、令人心悸的“嗬嗬”声。咳血变成了渗血,暗红的血丝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了王氏手中那块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破布巾。

    王氏守在炕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目光呆滞而绝望。她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丈夫嘴角不断渗出的血丝,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悲伤和无边的恐惧。丫丫被王婆暂时接走了,茅屋内只剩下绝望的寂静和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林涛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背靠着冰冷的泥墙,坐在灶膛前的小木墩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灶膛里那最后一点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暗红余烬。

    寒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泥地、透过单薄的草鞋,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更侵袭着他的心。父亲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而他能做的,却只有眼睁睁看着。

    护心镜!《粗铁锻法》残篇中那核心传承的淡金图文,关于蕴灵护心、温养续命的描述,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在他脑海中疯狂翻腾!玄铁斧蕴含一丝天雷之力,是绝佳的灵材!沉木牌能调和煞气!三味草是父亲唯一的药引!只要熔铸成功,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熔铸需要火!需要持续、稳定、足够猛烈的炉火!

    家里的柴火…早已告罄!

    昨夜吓退赵三后,林涛不顾伤痛和疲惫,冒着小雨在泥泞的后山搜寻了半夜,也只捡回几捆湿漉漉的、根本点不着的枯枝败叶。此刻,它们就堆在墙角,散发着阴冷的潮气。

    没有炭!没有煤!没有钱去买任何燃料!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扼住了林涛的咽喉。他看着炕上气若游丝的父亲,又看看灶膛里那点随时会熄灭的余烬,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和无力感在胸腔中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火…火…”王氏沙哑的呢喃打破了死寂。她像是突然惊醒,呆滞的目光猛地转向墙角那堆小山般的、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渣——那是林大山这些时日喝药后积攒下来的残渣,被王氏仔细地收集在一个破簸箕里,原本是打算晒干了当柴引子用的。

    那药渣黑乎乎、黏腻腻的,混杂着各种草根树皮烧焦后的残骸,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苦涩和某种腐败气息的怪味。

    王氏的眼中,陡然亮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火…药渣…能烧…能烧!”她猛地从炕沿上弹起,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踉跄着扑向墙角那堆药渣!

    “娘?!”林涛被母亲的举动吓了一跳。

    王氏充耳不闻。她一把抱起那沉重的、散发着浓烈异味的破簸箕,里面的药渣因为潮湿黏连成块。她踉跄着冲到灶台边,将那堆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苦涩怪味的药渣,一股脑地倒进了冰冷的灶膛里!倒在了那仅存的、微弱的暗红余烬之上!

    “娘!这…这烧不着的!全是湿气!”林涛急忙上前阻止。

    “能烧!一定能烧!”王氏的声音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她枯瘦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拼命地将药渣往余烬上压,“你爹…你爹等不了了!镜…那镜子…得炼出来…救他命!”

    她说着,又从墙角抱起最后几根半湿的、细小的柴枝,胡乱地塞进被药渣填满的灶膛里。然后,她抓起灶台旁的火镰和燧石,不顾一切地对着灶膛里的药渣和湿柴,疯狂地敲击起来!

    “嚓!嚓嚓!”

    冰冷的燧石撞击出零星的火星,溅落在潮湿黏腻的药渣上,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点微弱的青烟。

    “嚓!嚓嚓!嚓嚓嚓!”王氏如同疯魔,手臂挥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火星不断溅落,又在潮湿的药渣上不断湮灭。汗水混合着泪水,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滚落,滴在灶膛里。

    “娘!别这样!”林涛心如刀绞,上前想夺过火镰。

    “滚开!”王氏猛地甩开林涛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儿子,嘶吼道:“别管我!去…去准备你的斧头!准备你的镜子!火…火我来生!你爹…你爹等着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执拗。

    林涛被母亲眼中的疯狂和绝望震住了。他默默退开一步,看着母亲如同着了魔般,一次又一次地、徒劳地敲击着燧石。火星明灭,青烟袅袅,灶膛里那堆潮湿苦涩的药渣,如同冰冷的坟墓,拒绝着火焰的拥抱。

    时间在绝望的敲击声中一点点流逝。屋外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些,但屋内的寒气却越来越重。林大山的呼吸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王氏的力气终于耗尽。敲击的频率慢了下来,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汗水浸透了她的破袄,额前的碎发黏在惨白的脸上。她颓然地靠在冰冷的灶台上,看着灶膛里那堆毫无生气的药渣和最后一点彻底熄灭的余烬,眼中的疯狂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无边的空洞。

    “…没用…都没用…”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彻底的心死,“救不活…谁也救不活他…”

    林涛看着母亲瞬间垮下去的背影,看着灶膛里冰冷的绝望,又看向炕上生机渺茫的父亲,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胸腔中爆发!

    不!不能放弃!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

    沉木牌!他猛地想起怀中那块温润的木牌!它能滋养身体,能否…也能引燃这绝望的冰冷?!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他不再犹豫,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块温润的沉木牌!入手温热的暖意让他濒临崩溃的心神稍定。他集中全部意念,疯狂催动沉木牌!

    “嗡!”

    沉木牌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强烈的意志和眼前绝望的处境,散发的温润光晕瞬间变得明亮而急促!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磅礴、精纯的深黄暖流汹涌而出!

    林涛不再犹豫,右手紧握沉木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散发着深黄光晕的木牌,按进了灶膛深处那堆冰冷、潮湿、散发着苦涩怪味的药渣之中!

    “嗤——!”

    深黄暖流与冰冷潮湿的药渣接触的瞬间,并未像接触紫电或煞气那样爆发冲突,反而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浸透油脂的棉絮上!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千百种药材烧焦后最苦涩精华的、难以形容的古怪青烟,猛地从药渣堆中蒸腾而起!这股烟浓稠得如同实质,带着刺鼻的焦糊味、浓烈的药苦味,还有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沉郁气息!

    “咳咳咳!”猝不及防的林涛和王氏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瞬间涌出!

    然而,就在这浓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青烟之中!

    “噗!”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橘黄色火苗,如同黑暗深渊中的一点星火,猛地从药渣堆的最深处,在沉木牌光芒笼罩的核心位置,艰难地跳跃了出来!

    那火苗极小,只有黄豆大小,在浓烈的青烟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扑灭。但它却异常坚韧,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煅烧灵魂的穿透力!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噗!噗噗!”

    如同燎原的星火,无数点微弱的橘黄火苗,在沉木牌磅礴暖流的持续注入和那股奇异青烟的“滋养”下,从冰冷潮湿的药渣堆中接连不断地跳跃而出!它们贪婪地舔舐着周围一切可以燃烧的物质——那些半湿的柴枝、那些蕴含了草药最后精粹的药渣!

    浓烈的青烟变得更加汹涌,如同一条条翻滚的毒龙,充满了整个灶膛,甚至从灶口、从屋顶的破洞中滚滚涌出!那气味刺鼻、苦涩、令人作呕,熏得人头晕目眩!茅屋内瞬间被这浓烟和刺鼻的气味填满,如同一个巨大的药罐被架在了火上煎熬!

    王氏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剧烈地咳嗽着,但她却死死地盯着灶膛!当看到那点点橘黄的火苗在浓烟中顽强地跳跃、汇聚时,她死灰般的眼中,再次燃起了微弱的光芒!她挣扎着爬起,不顾浓烟熏呛,拿起灶台旁一个破旧的蒲扇,对着灶膛口,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扇动起来!

    “呼…呼…”

    微弱的气流送入灶膛,非但没有扇灭那脆弱的火苗,反而如同送入了新鲜的空气!点点橘黄的火苗在浓烟的包裹和蒲扇的微风下,猛地一窜!迅速汇聚、壮大!

    “轰!”

    一声沉闷的轻响!

    一股青紫色的火焰,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地火,猛地从灶膛深处那堆燃烧的药渣中喷涌而出!这火焰颜色诡异,外层是翻滚的浓烈青烟,内焰却是深沉、粘稠、如同熔融琉璃般的紫色!火焰升腾跳跃,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高温!这高温并非纯粹的灼热,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煅烧杂质、萃取精华的穿透力!灶膛内那些原本潮湿黏腻的药渣,在这青紫色火焰的舔舐下,迅速变得焦黑、干燥,然后猛烈地燃烧起来!

    地炉初焰!以药渣为薪,以沉木为引,点燃的绝境之火!

    青紫色的火焰在灶膛内稳定地燃烧起来,散发出滚滚热浪和更加浓烈刺鼻的古怪药烟。整个茅屋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浪混合着苦烟,熏得人几乎窒息,但林涛和王氏的脸上,却同时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混合着希望与痛苦的神色。

    火!终于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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