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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儿子走后,他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起来,空荡荡的胃拧着劲儿疼。想点个外卖垫垫,摸出手机划了半天,才想起支付软件早绑不了卡,新办的匿名卡又不敢往平台里充钱,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终究还是按灭了屏——没法支付,再香的外卖也只能看不能点。
实在熬不住,他揣上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推开门。外面日头晃得人眼晕,杨明远攥着五十块钱,沿着小镇唯一的主街往前走,裤兜里的手机硌得慌,屏幕裂角戳着大腿,像在嘲笑他连顿热乎饭都得靠两条腿跑出去买。
在外面,他却连掏出来看时间的勇气都没有——支付软件绑着的卡早就注销了,新办的又不是自己实名认证的,当时为了隐蔽还多花了几百块,如今更不敢关联任何账户。
这不到一万块的现金,是他藏在床板下的全部家当,每花一分都像在割肉。”
路边的小饭馆飘出炒辣椒的香味,他咽了口唾沫,盯着玻璃门上“炒面8元”的红贴纸犹豫了半天。
推开门时,油腻的塑料帘扫过胳膊,里头几桌客人抬头看他,眼神里的打量像针一样扎过来。他赶紧低下头,拣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菜单都不敢多看,直接冲老板娘喊:“来碗素面,加个蛋。”
鸡蛋是额外加的两块钱,说出口时他心疼得肉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缝里藏的现金,薄薄一沓,昨天付完房租就去了小半。
老板娘把面端上来时,搪瓷碗沿还沾着没擦净的油星,他头埋得更低,呼噜噜往嘴里扒,不敢抬头看墙上的电视——保不齐哪个台就在播宋婉柔的新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更怕被人认出这张和“杨明远供出宋婉柔”词条里那张模糊照片相似的脸。
面汤喝得精光,他摸出十块钱拍在桌上,硬币在油腻的桌面转了两圈。刚走出饭馆,对面“招工”的红纸板就撞进眼里:“汽修店招学徒,包吃住,月薪三千。”
他顿住脚,手指抠着衣角。三千块不算多,可包吃住能省下一大笔开销。只是……他抬头看了眼店里亮着的监控,又摸了摸自己没刮的胡茬——这种需要登记身份的活儿,能行吗?
万一老板要查身份证,要绑定工资卡,他那些藏了三年的猫腻,会不会顺着这张卡、这个身份,被人挖出来?
风卷着地上的塑料袋滚过脚边,他盯着招工纸板上被太阳晒得发卷的字迹,喉结动了动。
裤兜里的现金又薄了些,刚才那碗面的热气还没散尽,可肚子里的空落和心里的慌,像两只手在扯他——不挣钱,坐吃山空撑不了多久;挣了钱,每一步都可能踩进暴露的陷阱。
他转身往回走,路过煎饼摊时,大爷吆喝的“加肠加蛋五块”让他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停,只是攥着兜里剩下的钱,指节捏得发白。前面巷口贴着张手写的小广告:“工地招力工,日结,现钱。”
这回他没犹豫,快步走了过去。日结,现钱,不用登记,哪怕累点、钱少点,至少能让他在这见不得光的日子里,多撑一天是一天。
只是走进去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工地门口停着辆警车,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把帽檐压得更低了。
杨明远刚踏进工地,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和汗味呛得皱眉。工头叼着烟上下扫他一眼,把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塞过来:“新来的?去那边铲沙子,把堆角的碎石拣干净,别混进去。”
他捏着铁锹把,木头柄被晒得滚烫,掌心的汗一浸,滑得差点脱手。沙子堆得像座小山,太阳直晒下来,每一粒沙都泛着白光,刺得他眼睛疼。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往下铲,铁锹却像生了根,要么铲得太浅带不起多少,要么用力过猛把底下的碎石翻上来,刚拣干净的角落又混进渣子。
“你他妈没吃饭?”工头的吼声劈头盖脸砸过来,“这铲沙子的力道都不会?养头猪都比你顶用!”
周围几个工人停下手里的活,嘻嘻哈哈地看他笑话。杨明远脸涨得通红,咬着牙猛抡铁锹,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沙堆里,嘴里灌进好几口沙,硌得牙龈生疼。
笑声更大了,有人吹着口哨喊:“城里来的娇少爷?这地方可不是你躺平的地儿!”
他爬起来拍身上的沙,裤子膝盖处磨破了洞,火辣辣地疼。刚想继续铲,又被工头拽到水泥搅拌机旁:“那边不行换这个!把水泥袋拆开倒进去,兑水!”
他手忙脚乱扯开水泥袋,粉尘“噗”地扬起来,呛得他直咳嗽,眼睛里进了沙,涩得睁不开。好不容易把水泥倒进去,又忘了问比例,水放多了,稀得像泥浆。
工头一脚踹在搅拌机上,震得他手麻:“你是猪脑子?这么稀怎么用?重新拌!浪费的料从你工钱里扣!”
他蹲在地上拆新的水泥袋,指尖被粗糙的纸袋磨得发红,混着水泥灰,又痒又疼。旁边搬砖的大叔路过,故意把砖垛子摞得震天响:“连这点活都干不利索,还敢来工地混饭吃?”
太阳爬到头顶时,他已经被换了三个地方——搬砖砸了脚,推车撞了墙,连递个铁锹都能错递给正在和水泥的师傅。骂声像苍蝇似的围着他转,“废物”“吃干饭的”“城里来的软蛋”,每句都往他心窝里戳。
他攥着铁锹的手在抖,不是累的,是气的。想当年在宋氏,他也是穿西装打领带的部门主管,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可现在,他连回嘴的资格都没有——身份证不敢亮,过去不能提,只能像条丧家犬似的被人指着鼻子骂。
中午收工时,他拖着灌了铅的腿去找工头结钱,工头数都没数,从兜里掏出两张十块、三张一块,扔在他脚边:“就这破烂活儿,本来给五十都嫌多,浪费两袋水泥,扣你二十七,拿着滚蛋,别再来了。”
二十三块钱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绿票子被风吹得打旋。杨明远盯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钱,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就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像筛糠。周围的嘲笑声还在飘,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被刚才那堆沙子活活埋了——
他躲了三天,藏了三天,总以为床板下那几份合同是救命的浮木,攥着宋婉柔的把柄,就攥着最后一点跟命运讨价还价的底气。
结果呢?
烈日底下挥不动一把铁锹,半天苦力换不来一顿饱饭,二十三块钱扔在地上,他得像条狗似的蹲下去捡。
那些藏在牙缝里的恨、憋在胸腔里的傲,遇上一句“废物”就碎成了渣——他连抬头瞪人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任由唾沫星子溅在脸上,混着汗珠子往下淌。
原来他手里攥着的哪是什么筹码,不过是张写满笑话的废纸,连换个挺直腰杆的资格都不够。
这二十三块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那点可怜的自尊抽得粉碎。他抓起钱塞进裤兜,转身往外走,路过工地门口的警车时,第一次没低头——阴影大到连恐惧都装不下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绝望,爬满了每根骨头缝。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沉舟的车停在“晚风裁缝店”门口时,苏晚刚锁好门。
玻璃橱窗里挂着她新做的几件旗袍,月白色的缎面在夕阳下泛着柔光,衬得她身上的棉麻连衣裙格外素净。
“等很久了?”她拉开车门,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雪松香,是他惯用的车载香氛。
“刚到。”顾沉舟替她系好安全带,目光落在她指尖沾着的线头,“在赶工?”
“嗯,上周一家婚庆公司订的婚服要改尺寸。”
苏晚笑了笑,转头看见后座放着个粉色书包,“咦,晴晴去哪了?”
“中午吃饭的任多,我让她先去餐厅占位置了,说要选靠窗的座。”
顾沉舟发动车子,平稳汇入车流,“对了,晴晴转学的材料我让助理整理好了,等会吃完饭给你过目一下。”
一刻钟后,餐厅在顶楼,落地窗外能看见半个城市的晚霞。苏晴正趴在窗边数路灯,看见他们进来,立刻举着菜单挥手:“姐!顾大哥!这里有芝士焗龙虾!”
顾沉舟自然地接过菜单,点了苏晚爱吃的香煎鹅肝,又加了两份苏晴念叨了几天的焦糖布丁,最后才看向苏晚和苏晴:“还要两份奶油蘑菇汤?”
苏晚点头时,他已经让服务员记下了。这些细微的默契像温水,慢慢漫过她心底——前世她总觉得顾沉舟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即便大火里他抱着她冲出来,她也只当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伪装。
直到被杨明远和宋婉柔逼到绝路,临死前听他们亲口戳破,她才惊觉这座冰山底下,竟藏着只对她一人汹涌的滚烫。
“晴晴的转学手续基本没问题。”顾沉舟把文件袋推过来,抽出其中几张,“海城国际学院的大三课程表,我让他们按她原来的专业调整过,学分能衔接上。”
苏晴扒着文件看,手指点在“艺术设计系”几个字上,眼睛亮得像落了星:“真的可以学插画?”
“嗯,系主任是我朋友,打过招呼了。”顾沉舟递给她一杯果汁,“不过有个小要求——需要监护人签字再次确认一下。”他说着,把笔和一份表格推到苏晚面前,指尖在“监护人”三个字上轻轻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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