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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幽州城中心广场。寒风卷着雪沫子,刮在人脸上刀割一样疼。
可广场上却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挤满了面带菜色、衣衫单薄的饥民。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广场中央搭起的高台。
高台上,十几口巨大的铁锅一字排开,锅下烈火熊熊,浓稠的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香气,对饿了几天的人来说,就是天底下最霸道的毒药。
王氏家主王戎,正身穿一件崭新的锦裘,站在高台最显眼的位置。他身旁,是李、张两家的家主,三人脸上都挂着矜持又慈悲的笑容,享受着下方无数饥民投来的、混杂着渴望与感激的目光。
“王老爷真是活菩萨啊!”
“是啊,王爷府里的粥越来越稀,还是王老爷他们心善,拿出的可是真金白银的粮食!”
人群中,几道刻意拔高的声音响起,引来一阵附和。
王戎听着这些议论,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雍王府的粥棚确实还在开着,但那【猪饲料】熬出的汤水,一天比一天稀薄,早就喂不饱这些饿疯了的灾民。
而他今天,拿出的可是实打实的陈米,熬出的粥都能立住筷子。
两相对比,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百姓心中自然有杆秤。等民心归了他们几家,那个年轻的雍王,就彻底成了个被架空的泥塑菩萨。
“时辰差不多了。”李家主凑过来,低声提醒,“王爷还没到,咱们……还等吗?”
王戎看了一眼天色,唇边泛起一抹冷峭。
“等?为何要等?”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傲慢,“百姓饥肠辘辘,可等不了。雍王殿下公务繁忙,我等理应为他分忧。”
他这是要不等姜恪,直接开棚施粥,把这场戏做成他王家的独角戏。
“王兄高见!”
“就该如此!”
两位家主连声附和。
王戎满意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往前一步,正准备发表一番悲天悯人的演说。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重、整齐的闷响,从广场东侧的街口传来。
那声音很怪,仿佛是一柄千斤巨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让广场上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为之一滞。
“咚!”
又是一声,来自西侧。
“咚!”“咚!”
南侧,北侧。
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广场上的百姓骚动起来,惊恐地望向四周。
高台上的王戎脸色一变,他听出来了,这不是鼓声,这是重甲步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下一刻,黑色的潮水从四个街口同时涌入。
是虎豹骑!
他们没有骑马,而是全员步行,身披玄黑重甲,手持长戟,面覆铁盔,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们迈着完全一致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颤动。
没有口号,没有叫喊,只有死寂的沉默和钢铁碰撞的冰冷声响。
一千名虎豹骑,迅速将整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黑色的铁甲与长戟组成了一道令人绝望的钢铁囚笼。
前一秒还喧嚣热闹的广场,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股扑面而来的杀气震慑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锅里沸腾的米粥,还在“咕嘟”作响,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王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身边的两位家主更是面色惨白,两腿发软。
人群分开一条通路。
姜恪慢步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寻常的王爷常服,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可在这铁与血构成的背景下,他每一步都像踩在王戎等人的心脏上。
他没有看高台上那些脸色大变的老狐狸,而是径直走到了台下,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袋。
“王家主,”他抬起头,声音平静,“这么冷的天,还劳烦你亲自出来施粥,真是辛苦了。”
王戎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为王爷分忧,不辛苦,不辛苦……”
“哦?”姜恪挑了挑眉,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正是从李茂府上搜出的、记录着各种肮脏交易的暗账。
他随手翻开一页,对着满场百姓,朗声念道:
“嘉隆三十四年,冬月,大雪封路。前太守李茂以‘抗灾’为名,从府库调拨赈灾粮三千石,其中两千一百石,于当夜运入王氏西城粮仓。”
轰!
人群炸了。
王戎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嘉隆三十五年,春,青黄不接。李茂再拨‘春抚粮’两千石,其中一千四百石,换作白银八百两,入了王家主的私库。”
姜恪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王戎的脸上,也砸在所有饥民的心里。
“大家喝的粥,吃的饭,都是从你们的救命粮里贪出来的。”姜恪合上账本,目光终于落在了王戎身上,那目光里,再无半分温度。
“王家主,用着本属于百姓的粮食,在这里装菩萨,感觉如何?”
“污蔑!这是血口喷人!”王戎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着姜恪,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王爷!你无凭无据,这是公然污蔑!我王家世代忠良,岂会做这等猪狗不如的勾当!”
他试图用自己的声望和忠良的牌坊做最后的挣扎。
“哦?忠良?”
姜恪笑了,他把账本扔给身后的亲卫,然后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马鞭。
他一步步走上高台。
王戎吓得连连后退,另外两位家主更是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姜恪走到王戎面前,手里的马鞭缓缓抬起,黑色的鞭梢,精准地停在了王戎的鼻尖前,相隔不过一寸。
王戎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鞭梢上传来的、属于姜恪的体温和那股凌厉的杀意。
冰冷的汗水,从他的额角滚落。
“本王今天,给你两条路走。”
姜恪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要么,把你王家、李家、张家,所有粮仓里的粮食,一粒不剩,全都‘捐’出来,给本王赈灾。”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捐”字,充满了戏谑与嘲讽。
“要么……”
姜恪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马鞭往前一递,轻轻抵住了王戎的额头。
“本王现在就亲手帮你抄家!”
“你,选一个。”
广场上,死寂一片。
王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姜恪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又看了看台下那一双双燃着怒火的眼睛,最后瞥了一眼周围那些如同雕塑般、杀气腾腾的虎豹骑。
他知道,自己彻底失算了。
这不是试探,这是绝杀。
从他踏上这个高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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