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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维扬几乎是弹起来的。“你干什么？！”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扶贺康，“快起来！”
贺康却执意完成了这个郑重的跪谢，才借着聂维扬的力道站起身。这位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的指挥官，脸上还带着濒死过后的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沉稳。
“救命之恩，不是一句谢谢就能带过的。”贺康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十分清晰，“如果没有你，我活不下来。”
聂维扬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这是我该做的”之类的客套话，贺康却抢先一步，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
“拿着吧。”贺康的语气不容拒绝，“不是多极品的东西，但应该适合你。属性是‘坚固’和‘精准’，附带一个中短距离能量弹的小技能，冷却时间长了点，但关键时刻或许有用。”
聂维扬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哑黑色的金属丝编织手套，触感冰凉，隐隐有能量流动的微光。
他看了一眼属性，确实实用。
因此他沉默了一下，没有推辞，干脆利落地将手套收下。
“谢了。”他说道。
人做了好事，可以不主动索求回报，但如果对方真心实意地给予，绝不能断然拒绝。
否则，不仅是驳了对方面子，更是堵死了后来者表达谢意的路，等于把以后所有想做点好事的人都架在火上烤。
见他收下，贺康脸上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放松，甚至极轻微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你应得的。这东西我还嫌不够呢，但我确实没什么好东西……”他顿了顿，又道：“讯山这边基本肃清了，大部队会继续向外推进清扫。你……好好休息。”
贺康说完点了点头，转身向帐篷外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带着军人的利落，但就在他伸手即将撩开门帘的瞬间，动作却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你……”贺康的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些，他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心，“……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聂维迎着他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一天以来，他总是能听到贺康在惦记他儿子‘贺羽’。听起来，那孩子在莲河一高上学，高考考得很不错，马上要去读地质，现在则在故市学空气动力学，想研究适用于新世界的飞行器……
贺康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包袱，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短暂倾吐的缺口。
他抬手搓了把脸，再放下时，神情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着为人父者谈及孩子时特有的微光。
“那小子……以前在莲河一高念书。”贺康的声音不高，像是在陈述一件既遥远又清晰的事实，“脑子还行，高考考得不错，本来录取通知书都快到了，是地质系。”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没什么笑意，更像是对命运无常的嘲弄：“世道变了，什么都没了。现在好在故市也没闲着，跟着几个老专家，鼓捣那些……嗯，空气动力，机械设计？说是要搞出能在这天上飞的东西。”
他说这些话时，目光并没有完全聚焦在聂维扬身上，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梳理着内心翻涌的思绪。最后，他的视线重新凝聚，落在聂维扬脸上，那目光沉重而真诚。
“我刚才就在想……”他缓缓道，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如果他以后，能有你一半的沉稳、担当，遇事能像你这样……冷静，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不是一句客套的恭维，而是一个父亲最深切的期望和最高的认可。
说完这番话，贺康像是终于扔下了什么包袱，他肩背更挺直了些，再次对聂维扬点了点头，这次再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利落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帐篷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聂维扬一人。
他沉默地坐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幽界水晶·仿星石型表面划过。
他并不喜欢成为别人教育子女的榜样，这条路太过沉重和血腥。但那份沉重的期望，他确实收到了。
故市，空气动力学，新的飞行器……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产生关联。
只是人类来到这里还不到一年，如今还没什么能靠得住的工业基础——矿都还在开采阶段呢……
而现在，休息完毕的他，要继续前进了。
聂维扬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手套，将其装备上。冰凉的触感贴合着皮肤，某种微小的能量场与他的精神力产生了一丝共鸣。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新装备带来的力量变化，然后继续坐下，重新拿出了那块泛着蓝紫色幽光的[幽界水晶·仿星石型]，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灵智体……”
这个词指的显然就是‘灵魂’。
当初金天主的[大型灵光核心1型]，也就是那个‘量产型自适应文明灭绝系统核心’，它将生物组织视为一种材料。而它遵循的，是‘第5930版[星际文明道德规范]’。
如今他手里这块仿星石幽界水晶，更是直接将智慧生物的灵魂视为一种资源，而它遵循的，是第4105版[星际文明道德规范]。
显然，至少在这接近两千版修订中，这所谓的道德规范毫无长进，甚至可能时刻退步着……
聂维扬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沉重。
——星空中有些东西，甚至附近星空中某个公共话语权执掌者，并不将仍停留在星球表面的生命视作应存活、应保护的对象。
技术的发展不等于道德的发展，这在地球早已被无数次验证，而现在，地球人成为了这套规则下的弱势一方。
这次的石头里写着‘请通过■■■■■联系■■■■■■■■’，混沌避难所的灵光塔核心则写着‘如有疑虑，请通过■■■■■■■联系■■■■■■■■’。
此处的……‘八个框’，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玩意儿看上去甚至像是某种售后客服联系方式之类的东西……
难道在近2000版道德规范更新之后，这些东西还是有着同一个售后客服吗？亦或者，那其实是一个……统一的商业行为管理者？
“商业……”
聂维扬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将水晶收回背包，目光投向帐篷外透进来的天光，沉吟片刻之后，猛地站起来，走出帐篷，招手向两个队友示意。
易简和寒江雪正在和魏澜等人一起吃饭，看到他之后迅速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接触过‘贩罪者’或者和他们有关系的人吗？”聂维扬问。
两人立刻回答：“接触过。”
“你们呢？”聂维扬又看向跟过来的魏澜。
魏澜若有所思：“如果你说的是一群新世界资本家……接触过。”
聂维扬的目光又扫向周边所有人，他们纷纷沉思，又回答：“接触过。”“确实接触过。”“他们跟任何人都可以合作和贸易啊，当然接触过。”“偶尔接触。”“接触过一次……”
最终询问完毕后，聂维扬心中一冷。
加上当初被他杀死的‘月主’——
这里一百五十人，竟然有足足八十人接触过贩罪者相关人员，这甚至超过了50%！
要知道，贩罪者在新世界的总人数，只有区区五百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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