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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痛苦。还有绝望。”罗素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非常浓烈……很多……很多生命，正在消散。”聂维扬一言不发，率先向那条通道走去。越往下走，空气中就越发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坑洞，入口处被粗糙的铁栅栏封住。
而坑洞之下……是地狱般的景象。
数十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像牲畜一样挤在坑底，他们大多目光呆滞，身上带着各种伤痕和溃烂。有些人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无人清理，角落里堆积着排泄物和呕吐物，恶臭冲天。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声在坑洞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都是赵德明的‘奴隶’。在他们仓皇撤离时，这些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财产，被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这里，自生自灭，甚至……他们大概，是被故意用来拖延追兵的弃子。
这是一个电车难题。
聂维扬的速度太快，他不可能带普通人手进行长途追杀，但如果只有他自己或零星几个人，他必然被这一幕拖延前进的步伐。
此刻，聂维扬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罗素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发出沉闷响声，他异色双眼里燃烧着同样的怒火：“妈的！那帮杂碎！”
坑底那些麻木的人们被声响惊动，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洞口站着的两个陌生身影。
一道高大强壮的身影，怒火燃烧如虎狼。一道身披微光的身影，双眼是令人惊怖的猩红。
人们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微弱的、习惯性的恐惧，随即又迅速被更深的绝望所淹没。
聂维扬的目光扫过这片人间惨剧，最终定格在那些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
他缓缓抬手，抓住栅栏，轻而易举地把它们掰断扔开。
“把他们带上去。”他说着走下去，感觉牙根发痒，手也发痒，“传信给最近的城市，让他们来接人。”
“行。”罗素深吸一口气，又被那腥臭冲了个倒仰，只得转身冲上去传信。
聂维扬走下人群之中。
刺鼻的恶臭和浓烈的绝望几乎凝成实质。他猩红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一张张麻木或痛苦的脸，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的老妇人身上。
她年纪很大了，头发灰白稀疏，半边身子有着可怕的溃烂，气息微弱，眼神空洞地望着岩顶，仿佛早已放弃了生存的念头。
聂维扬在她面前蹲下身，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老人轻得吓人，像一捆枯柴。腐烂皮肉的气味扑面而来，但聂维扬的动作稳定而轻柔。
他手中泛起纯净的白光，无温度可言的治愈能量缓缓注入老妇人体内，却暂时稳住了她急剧恶化的生机，也稍稍缓解了她的痛苦。
终于，老人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茫然。
聂维扬抱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离开这个肮脏的死亡坑洞，将她安置在之前赵德明居住的主洞里，这里干净宽敞，适合安置伤患。
老人茫然地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持续治疗了片刻，直到确认她暂时脱离即刻死亡的危险。
然后，他转身再次走向那个地狱般的坑洞。
罗素已经传讯完毕回来，脸色铁青，也开始帮忙。
两人沉默而高效地将那些虚弱不堪、无法自行行动的人一个个搬运上来。他们将所有幸存者都安置好，拿出清水和食物，仔细地为每个人清洗伤口，用治愈技能和随身携带的药物进行治疗。
聂维扬的圣光温暖而具有强大的净化效果，罗素的自然之力则更能滋养枯竭的生机。他们的动作尽可能轻柔，语气也放缓，试图安抚这些受尽折磨的灵魂。
最初的惊惧过后，幸存者们麻木的眼神中渐渐有了一丝人气。
他们看着这两个强大的陌生人做着这些事，听着他们温和的询问，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一个脸上有着可怕疤痕的年轻女孩，在罗素为她处理手臂上的溃烂时，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血月上行之后……聚居地散了，我逃难的时候碰见了他们……”她断断续续地诉说，声音嘶哑，“他说带我们做生意，带我们吃饱饭……我们想着，这里有‘银环’这种货币，就有经济体系，就能活……他女儿最开始对我可好了，给我吃的，还说我漂亮……”
她的眼泪混着脓血流下：“他们说要让我们在新世界也能活到老……他骗了我们……骗了我们所有人……”
她不敢看旁边的聂维扬，只是下意识蜷缩在看起来更无害的罗素身边。
最初被聂维扬抱上来的那个老妇人，终于回过神来。
经过治疗，她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但目光依旧空洞，望着溶洞顶壁，喃喃自语：
“我没想到……我都这么老了，操劳一辈子，还不能得个善终。”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让我死吧……小伙子，求求你，让我死吧……太疼了……太难受了……我都这么老了，怎么还不能死呢？”
聂维扬走到她床边，垂眼看着她苍老而布满痛苦的脸。
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没有安慰，也没有鼓励，只是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
“人不是老了才会死的。”他说，“人是随时可能死。世事从来如此。”
这话语如此冷酷，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宽容与温和。
老人慢慢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我就想死……现在就想……”
聂维扬伸出手，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老人花白稀疏的头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刚才的话语简直有着某种诡异的反差。
“人总会死的。”他的声音低沉，“死亡就在那里，不必急于求成。”
他微微俯身，靠近老人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问：
“你不想看看吗？”
“不想看看那些把你们变成这样的人……比你们死得更早吗？”
老人的呼吸骤然急促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颤动起来。
聂维直起身，不再说话，只是继续释放技能，舒缓着她的痛苦。
溶洞里，只剩下幸存者们压抑的哭泣声和痛苦的呻吟。
救援的信息已经发出，但等待的过程，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依然是煎熬。
赵德明的算计成功了，聂维扬和罗素的确被这一幕牢牢地牵绊住了脚步……
聂维扬扫视洞内众人，又与罗素对视片刻，很快，两人各自收回目光。
——但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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