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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的日子,像一口烧干了的铁锅,把整个江城都放在上面炙烤。空气粘稠得化不开,蝉鸣都带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绝望。
这种天气,不适合开庭,更不适合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市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
冰冷的空调费力地与室外的热浪对抗,却依然压不住那股从人心底里冒出来的燥热。
公诉席,辩护席,旁听席,所有人都已就位。
袁钟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坐在被告席上,双手紧张地搓着裤缝,脸色苍白。
他对面,原告席上的张知,画着精致的妆,眼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哀伤。
韩清面无表情地整理着面前的卷宗,每一页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林默坐在她身旁,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这空调制冷效果不行啊,回头得跟法院提个意见。】
审判长李法官拿起法槌,环视一圈,重重敲下。
“咚——”
一声闷响,压下了所有人的心跳。
“现在开庭。”
一个年轻的书记员站起来,开始用一种没有感情的语调宣读法庭纪律。
“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审判员入庭。请坐下。现在宣布法庭纪律。根据《龙国人民法院法庭规则》第六条的规定,到庭的所有人员,都必须遵守法庭纪律,服从审判人员的指挥。当事人、诉讼参与人发言或提问,必须经审判长许可。旁听人员不得录音、录像和摄影,不得随意走动和进入审判区,不得发言、提问,不得鼓掌、喧哗、哄闹和实施其他妨害审判活动的行为。对违反法庭纪令的人,审判长可以予以训诫,责令退出法庭或者经院长批准,予以罚款、拘留。对哄闹、冲击法庭,侮辱、诽谤、威胁、殴打审判人员,严重扰乱法庭秩序的人,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在庭审中,当事人、诉讼参与人、旁听人员需要发言的,应当举手示意,获得许可后,方可发言。当事人、诉讼参与人在法庭上发言时,应当起立。是否听清了?”
漫长而枯燥的宣告,像催眠曲。
庭审正式开始。
李法官看向公诉席。
“现在,由公诉方宣读起诉书。”
公诉人站起身,扶了扶眼镜,拿起一份文件。
“被告人袁钟,于今年五月二十日晚,在楼梯间进行拉扯……”
每吐出一个字,袁钟的身子就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他想抬头,想反驳,可那股无形的气场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球鞋。
“……违背被害人张知女士的意志,采用暴力、胁迫手段,强行与其发生性关系!”
话音落下,原告席上的张知肩膀开始轻轻耸动,她抬起手,用指尖按住眼角,仿佛在竭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旁听席上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和同情的议论。
林默侧过头,压低声音对韩清说:“演技不错,情绪很到位。”
韩清的目光没有离开公诉人,只是手里的笔在卷宗上某个词下面重重画了一道横线。“看卷宗,找漏洞。”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手术刀一样冷静。
公诉人很满意自己制造出的效果,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其行为已触犯《龙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之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强奸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他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袁钟,抛出了最关键的证据。
“案发后,警方在被害人张知女士主动提交的床单证物上,提取到了属于被告人袁钟的精斑。提请法院依法判处。”
“嗡”的一声,袁钟的脑子彻底炸开。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张知。
张知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只是将脸埋进手掌,瘦削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
公诉人坐下,整理了一下领带,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平静。
整个法庭,只有辩护席这边,韩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翻过一页卷宗,笔尖在“主动提交”四个字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李法官的目光转向辩护席。
“被告方,现在可以就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进行陈述,并提出无罪、罪轻的辩解。”
韩清站了起来。
整个法庭的焦点,瞬间聚集在她身上。
“审判长,我方对公诉人所陈述的‘事实’部分,持有根本性异议。”
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公诉方指控我方当事人犯有强奸罪,其核心证据,是那张床单上的精斑。”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公诉人。
“但是,床单上的精斑,在法律上,只能证明我方当事人袁钟与原告张知女士,在床上发生过能产生该痕迹的生理行为。”
“它完全无法证明,该行为是否违背了张知女士的意志。”
“公诉方用一个行为的结果,去推导行为的过程,这是逻辑上的谬误,也是证据链上的重大缺失。请公诉方就‘违背意志’这一点,进行补充证明。”
几句话,直接釜底抽薪,将皮球狠狠地踢了回去。
公诉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韩清坐下,动作干脆利落。
她侧过头,对李法官平静地开口。
“审判长,关于我方对本案事实的完整陈述,以及对我方当事人为何不构成强奸罪、反而应以诈骗罪追诉原告张知的辩解,将由我的助理,林默先生,向法庭进行说明。”
整个法庭的空气,似乎都在韩清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从这位帝都律界有名的女强人身上,齐刷刷地转移到了她身旁那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助理身上。
林默。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
被告席上的袁钟,双手绞得更紧了,手心全是汗。他求助般地看向韩清,却发现韩清连一个安抚的表情都欠奉,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林默才是这场官司的主角。
原告席上,张知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讥笑。
让一个毛头小子来陈述?这个姓韩的,是黔驴技穷了吗?
【很好,轻视,愤怒,不屑……所有我需要的情绪,都已就位。那么,演出开始了。】
林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不存在褶皱的衬衫袖口,走到了辩护席的中央。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环视了一圈。
他的目光扫过公诉人、审判长,最后,落在了原告席的张知脸上。
他甚至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像是在打一个礼貌的招呼。
“审判长,各位法官,公诉方。”
他的声音很平静,与刚才韩清的犀利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娓-娓-道-来的从容。
“在开始我的陈述之前,我想先请大家思考一个问题。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识,相恋,谈婚论嫁,期间发生经济往来,最后因为矛盾分手。这是一个爱情故事,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没有等任何人回答。
“公诉方刚才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一个单纯的女性,被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用暴力手段侵犯了。”
“现在,请允许我,为大家讲述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林默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A4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表格。
“今年一月,我方当事人袁钟,通过l邻里认识了原告张知女士。二月初,两人确定恋爱关系。”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张知女士以‘考验诚意’为由,要求袁钟转账52000元,并声称这笔钱将用于两人‘未来婚礼的梦想基金’。袁钟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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