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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银光流转,不再聚焦于惊心动魄的单场战役,而是如同翻动书页般,快速掠过建文元年末至二年春的北地烽烟。画面碎片般闪现:
风雪漫卷的大同城下,燕军铁骑呼啸而过,城头守军惊惶张望,却不见攻城,唯有烟尘滚滚。
【燕军佯攻大同!】
保定城垣之外,箭雨如蝗,喊杀震天,燕军攻势如潮又倏然退去,留下满地狼藉。
【激战保定!】
燕军旗帜在河北、山西的城池关隘间飘忽游走,忽东忽西,搅得南军疲于奔命,后方粮道屡遭袭扰。
【数月间,燕王朱棣以攻代守,疲敌扰敌,南军顾此失彼,疲态尽显。】
画面流转加速,时间之河奔涌至建文二年四月。
镜头猛地拉高,俯瞰辽阔的华北平原。
大地之上,无数旌旗招展,营帐连绵,刀枪的寒光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金属海洋!规模之宏大,竟丝毫不逊于去年围攻北平之时!
一面巨大的“李”字帅旗,在如林的旗海中,格外刺眼地矗立在中军位置!
冰冷的文字,伴随着中军帅旗下那个熟悉(对洪武朝众人而言)又令人生出无限荒诞感的身影,砸落天幕:
【建文二年四月,建文帝再集六十万大军!命曹国公李景隆为帅,二次北伐,进剿燕藩!】
“李”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李景隆一身崭新帅铠,端坐骏马之上,面容肃穆(至少表面如此),接受着三军将士的(稀稀拉拉?)的参拜。那画面,充满了某种宿命轮回般的黑色幽默。
“允炆——吾儿——!!!”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极致惊怒与绝望的嘶喊,如同裂帛,骤然刺破了奉天殿偏殿的寂静!
那声音是如此失控,如此失仪,竟穿透了殿门的阻隔,清晰地传入了正殿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见太子继妃吕氏,这位向来以温婉端庄示人的未来皇太后(自认),此刻竟霍然从绣墩上站起!她头上的九翚四凤金钗因剧烈的动作而歪斜,珠翠摇晃,脸上精心维持的雍容彻底碎裂,只剩下扭曲的惊怒和难以置信的苍白!
她手指颤抖地指着天幕上那面刺眼的“李”字帅旗和李景隆的身影,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调、嘶哑:
“你傻了吗?!你疯了吗?!你怎么还敢!怎么还敢把六十万大军交给李景隆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内鬼?!你是嫌败家败得不够快?!嫌江山丢得不够彻底?!还是嫌你母后我活得太长,要生生把我气死在这洪武朝吗?!李景隆!李景隆!他就是朱棣插在你心窝子里的一把刀啊!!”
吕氏状若疯魔,胸脯剧烈起伏,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怨毒和一种被至亲背叛般的绝望。
她精心算计、苦心维护的未来,眼看就要再次毁在这个草包加内奸手里!
巨大的刺激让她彻底撕下了平日的伪装,将内心最刻毒的诅咒和最深沉的恐惧,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啪嗒!” 她因激动而挥舞的手臂,不慎将案几上一个青玉茶盏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如同她此刻碎裂的“皇太后”美梦。
吕氏那失控的尖叫和茶盏碎裂的脆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让整个奉天正殿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偏殿方向,眼神复杂难明,有对吕氏失仪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茫然和荒诞感。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疲惫的叹息。
马皇后眉头紧锁,眼中是浓浓的忧虑和对未来那个孙子允炆决策的深深不解。
太子朱标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被身边的侍从慌忙扶住。
他看看天幕上那六十万大军和李景隆的帅旗,又看看偏殿方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勋贵大臣们更是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惊愕、茫然、哭笑不得、匪夷所思……种种情绪交织。
“这…这……” 李文忠本人更是如同被雷劈中,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儿子被未来皇后(他视角的吕氏)如此当众唾骂诅咒,他这个当爹的,真是羞愤欲死,却又……无言以对!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如同蚊蚋般的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充满荒诞感的声浪:
“还…还用李景隆?”
“六十万!又是六十万!建文皇帝…这是…送钱送粮送人送江山上瘾了?”
“一次不够,还要梅开二度?生怕他四叔家底不够厚?”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难道真如太子妃所言…是嫌败家太慢?”
“燕王殿下怕是要笑醒了吧?这哪是讨逆?分明是亲侄子千里送江山,礼重情更重啊!”
一种“建文帝是不是脑子有坑”的集体错愕感,弥漫在整个奉天殿。吕氏那失态的尖叫,竟诡异地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在一片荒诞的议论声中,魏国公徐达那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冷水浇头,让殿内稍稍安静下来。
“陛下,娘娘,诸位,” 徐达出列,对着御座和众人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老将特有的无奈和洞察,“太子妃殿下之言虽…激烈了些,却也是关心则乱,情有可原。”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天幕上那庞大的军阵和李景隆的身影,语气沉重:
“然则,我等在此,是以天幕为眼,洞悉前后因果,自然觉得用李景隆荒谬绝伦。可那建文朝中的允炆陛下呢?他身在南京深宫,所能看到的,恐怕只有前线一份份语焉不详、甚至可能被文过饰非的战报!”
徐达微微摇头:
“郑村坝大败,丧师十余万,丢尽军资。这份罪责,总得有人来背。李景隆逃回德州,他是如何上报的?是将败因归于燕逆狡诈、天时不利、将士畏寒?还是…归于瞿能等将领贪功冒进、不听帅令?甚至是归于朝廷粮草不济、援兵不至?”
他的分析,直指古代战争中信息传递的模糊和主帅推卸责任的可能。
“允炆陛下,一个长于深宫、未经战阵的年轻人,他如何能分辨其中真伪?他所能倚重的,除了身边齐泰、黄子澄这些同样纸上谈兵的文臣,还能有谁?” 徐达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
“至于换将?” 他苦笑一声,目光扫过殿内勋贵,尤其在李文忠身上停留一瞬,带着深意,“耿炳文已败,老将凋零。剩下的…谁堪大任?难道用我儿允恭?”
提到自己儿子,徐达语气更是无奈:
“允恭他…是燕王妃的亲弟弟!是朱棣嫡亲的小舅子!建文陛下敢用吗?他敢把六十万大军,交给燕王的至亲统领吗?他敢赌徐家的忠心,能压过骨肉亲情吗?”
徐达的话,如同冰冷的现实之锤,敲碎了殿内弥漫的荒诞感。
无人可用!猜忌深重!信息壁垒!这才是建文朝堂血淋淋的现实!
用李景隆,不是建文帝傻,而是在那个扭曲而绝望的时局下,这竟成了一个看似最不坏、或者说唯一看似“可靠”(至少家世显赫、与皇室关系近)的选择!
“所以,” 徐达最后长叹一声,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非景隆不可?非景隆不可也!此乃…建文朝廷之悲,亦是天下之悲!”
他这句沉痛的总结,为这场荒诞的“景隆再挂帅”风波,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令人窒息的无奈与宿命感。
偏殿内,吕氏似乎也被徐达这冷静到残酷的分析所触动,那歇斯底里的尖叫终于停歇,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啜泣。
而正殿之上,朱元璋面沉似水,眼中寒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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