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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星辰渐隐。雾气薄薄一层如白色纱帘,笼罩着银都城,为其添上一分静谧,这个时辰,人们都还睡着。
东城主街,一阵杂乱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祥和,眨眼间,祭年司的铁骑冲出晨雾,一路向西疾驰而去,马蹄所过,鸡鸣犬吠,飞沙走石。
马上的苏锦年面色凝重,前额几缕乌发被风吹得猎猎翻飞,眉峰似刀,瞳孔收得极紧,琥珀色的眼珠宛如头顶的星星,坚定地锁住前方,眼角浅淡的伤疤,正随着她咬紧的牙关微微抽动。
前身几乎贴在马背,左手紧握缰绳,虎口薄茧是常年握剑所致,右手下意识地轻鞭催促,肩上刺着的半幅朱雀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她知道马已经跑到最快了,但事情太紧迫,她慢不下来。
约半柱香前,西城衙署急报,户部尚书胡德昌家中发生骇人惨案,三十三人无一活口。
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断了,而且断得干干净净!
更要命的是,经衙署都尉查验,判断此案非人所为。
言外之意,是妖。
于是西城衙署立刻将此消息报给了主理涉妖案的祭年司。
收到消息,离字几人为之一震。
妖,进了城中作案,怎么可能呢?
立刻策马赶去案发现场。
此时此刻,苏锦年心急如焚,只能一边祈祷着事情并没有想的那么糟糕,一边加紧着催促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些。
尚书府门前,苏锦年飞身下马,其余三人紧跟其后。
西城县令和两个随行的衙役小跑上前,远远地深行一礼;官服上的两根结缨只系了一根,衣衫不整,左脚上有鞋子,右脚是光着的,足见其慌张。
他额头沁汗,胆小怕事的脸几乎要耷拉到地上,但那双微微抬起,漏出下眼白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狡黠,他在观察迎面走来的这位官员的神情,心中猜会不会怪罪于自己。
此人名叫曹保,舅父乃当朝都察院左督御史,官从一品,也是借着舅父的关系,半年前才得以调到这西城来当县令,西城富饶,地广人稀,住的尽是达官显贵,这其中银钱人脉的好处自然不必多说,平日里他自然也是一副风光无两的做派,只是好处还没来得及捞,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接到报案时,他简直是从榻上跳下来的,连滚带爬跑到尚书府,大门一开,三魂吓飞了两魂,当时就摊到地上昏死过去,衙役抬出来足扇了半柱香的晨风才缓过神来,嘴里小声地“完了完了”嘀咕不停,还是衙役提醒他才想起来去把消息送到祭年司去。
待苏锦年快要走到跟前,他赶忙又低下眼睛,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大人,这件事可和本官没有干系啊。”
“与你有无干系,不是祭年司要管的”。
两句话干脆利落,声音冷漠的像一块冰,苏锦年带着身后一行人快步经过曹保身边,未做丝毫停留,直奔尚书府大门。
“那后续在定案之时可否请大人为下官美言几句,下官舅父乃是……”
“曹大人!办正事吧”。
苏锦年厉声喝止曹保,这一套,她不吃,且厌恶。
曹保屏息凝神瞬间,又赶忙小跑跟上,结结巴巴地说起院内情况,声音颤得厉害,脚下也是深一脚浅一脚,慌张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大门两旁的刺柏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树间猫头鹰的“咕呜”声,让眼前这座宅院比看上去更加诡秘。
苏锦年突然停住脚步,微微转头,冷冷地给了曹保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刻闭嘴不再言语,频频点头后退两步,看着苏锦年等人进入后,他又想起那院中惨状,身体不禁抽搐两下,转头干呕个不停。
一进府门,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强烈的刺激立刻让上腹躁动不安。
苏锦年腰间的镇魂铃并未响起,这说明府内此时已没有妖了。
刚向前一步,脚下便传来滑腻之感,俯身细看,发现是人腹中的肠衣,尽头还连着三步外地上的尸体。
尸体是趴在地上,伤口贯穿后背,是被硬生生撕裂的,露出半红半白的脊骨,鲜血喷溅的痕迹依稀可见,围着伤口,俯身看去如同一朵暗红色的菊花长在背上。
眼前一幕,纵使是这见惯生死的四人,也纷纷定在原地,脸上的肉止不住的抽动,强忍着才能不让自己吐出来。
苏锦年也是咬紧了牙才勉强定住心神,从手臂勉强完整的衣着上看,死者是府里的下人,临死前双腿尽断,是爬到门口的,右臂拼命向大门方向伸来,再有两步他就能摸到大门。
可惜,那两步最终成了死亡与希望最近的距离。
再向院中走,借着火把的光亮,渐渐看清院中情形,血泊中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尸体,花坛里,凉亭中,连廊间,假山上,伤口触目惊心,死状惨不忍睹。
他们姿态各异,看得出生前想逃,想躲,想要活下来,但失败了。
这场面,确实非人力所能及啊,难道真的是妖?
事情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太多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明白一点,这场景,绝不可被传出去分毫。
“封……封锁消息……”。
苏锦年的声音很小,像是硬被嗓子挤出来的,三人还未听清她说什么,身后的大门突然地被打开,陈年老木那阴森厚重又锐利的吱呀声,几乎是刺进耳膜,让人后脊发寒。
惊得四人回头,这才发现院墙上,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多出几个身着夜行衣的影子,腰间挎着刀,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
除了风吹动点点衣襟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在夜色的掩护下甚至看不见他们的眼睛,但苏锦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正望向自己这边,而且投来的眼神极其冰冷。
猫头鹰的叫声并没有因为这些黑影的出现而停下,反倒好像叫得更加凄厉起来,乘着开门声,让后脊的寒意瞬间爬到心底。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开门声才戛然而止,空气也已经被那寒意冻结。
墙上两个黑影跃下,立在大门两边,虽再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却几乎让院中四人的心跳停了半拍,后脚挪了挪,颤抖的手缓缓握向刀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进攻之势。
刀身出鞘,寒光乍现。
“苏大人,不必惊慌”。
男人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听上去有种懒懒的,此时却如晨间炊烟,飘进几人耳朵里,让他们心里暖了一下,周围的寒意也慢慢消散,空气又活了起来。
随着话音,那人闲庭信步般地走入府中,他身高约八尺,头无发髻,长发披肩而下,手帕轻轻掩住口鼻,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视若无睹地绕过,眼神中不见分毫失措的神色,径直向苏锦年走来。
随着靠近火把,那人的面部轮廓逐渐清晰,棱角分明,眉开眼展,皮肤白皙干净,没什么岁月的痕迹,俨然一副养尊处优大少爷的面相,双眼却出奇的有神,此时火把的光芒投进去,泛起淡淡金光,如树上猫头鹰的眼睛一样,像两颗干净的琉璃珠。
宽大的黑色外袍内搭深灰色素衣,领口微敞显得有些慵懒,倒是和他的声音很契合。
腰间佩一把银色宝剑,剑鞘上刻奈落河水纹,鞘口处镶着一朵红宝石雕的桃花,剑格以玄铁铸作饕餮吞云状,剑柄以银丝交相缠绕,宛若蛇纹,剑头玉雕盘龙,正中间刻着一个“岳”字,剑锋虽未出鞘,但却难掩咄咄逼人的寒意。
同为习剑之人,苏锦年一眼认出此剑乃是岳祖生前所铸的十二把名剑之首,名曰“寒夜”,那眼前之人,定然就是枭卫指挥使黎一了。
苏锦年赶忙收回握在刀柄上的手,行了个官礼。
“祭年司,离字,苏锦年,参见黎大人。”
身后的三人闻听此言先是一惊,紧接着立刻回过神来,也跟着行了礼。
“免礼”。
黎一扫视着院中满目疮痍问道。
“苏大人,情况如何啊。”
“下官也是才入院中,还未来及细查,从衣着上看,院中死者身份大多是常驻府中的杂役,根据死者身上的伤口判断,确实非人力所为,其余信息,还要细细勘验现场,下官才能给出结论”。
说话间苏锦年的声音已经重回冷静。
“苏大人不必以下官自称,祭年司与监梦司皆不在六部之内,你我自然也没有上下级之分,更何况令尊还是太医院卿,平日里我们受伤也没少麻烦过他,都是自己人,你这一句下官,岂不是把这许多情分都给叫没了”。
黎一笑得很稀松平常,声音依然懒懒的,听上去更多出几分温和,语气宛如长辈在与小辈说笑,又如簌簌春雨,若是旁人听了,不自觉便会神情放松。
“下官不敢”。
虽然他们却无上下级之分,但苏锦年并没有顺着他这坡下驴,依然秉持着礼貌克制。
虽然她与这位指挥使大人素未谋过面,但其手下枭卫,在银都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为官者更是对他们畏之如虎,这样的人,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苏大人还是太见外,罢了,我便只是进来看看,并无要事,诸位忙吧,我不多做打扰了”。
黎一挂着笑脸转身离开。
“送黎大人,待府内情况查明,再向您禀报”。
“不必,妖是你们祭年司的事儿,人才是我们枭卫的事儿”。
黎一头也没回,轻飘飘几句留下,出了门去,院墙上的几个黑影也随之消失。
枭卫之名早有耳闻,但亲眼见到,确实是第一次,果然比传闻中还要吓人。
其余三人赶忙凑到苏锦年身边,不可思议地低声议论着枭卫来此有何目的,三两句之后就变得八卦味儿十足,内容不乏是对于刚刚离开之人身份的不可置信,怎么看他也不像是那位“四十多岁”“满腹城府”“阴狠暴虐”的指挥使大人啊,要说他是哪个富贵王爷倒是更可信些。
“几位,这是话桑麻的地方吗?刚才还不够丢人啊”。
此言一出,三人纷纷略带羞愧地低下头,妖都没怕,却被人吓得动都不敢动,确实太丢人了,于是都不再言语,回去各干各的正事儿了。
里里外外查验一遍,确认死亡人数为三十三人。
其中除包括户部尚书胡德昌,长公子胡霖及其妻胡刘氏,其子胡志明,二公子胡润,及府中下人,胡霖和一个下人的尸体在后堂发现,房间内有冲撞打斗的痕迹,应是有过反抗,前者脑袋被打掉了半个,当场暴毙,后者张着嘴,目眦尽裂,看样子是被吓死的。
胡刘氏母子和一个女婢死在偏门,胡润及其余尸体均皆在院中,正门一个,前院九个,后院十六个,死状皆或躲或逃;院中假山碎裂树干折断,说明行凶之物,不论身形还是力量皆远胜于这些死者。
较为不同的是胡德昌,其余人身上的伤口都是参差不齐,或是受了重击或是被直接撕开,只有他身上的伤口是整整齐齐的,横穿前胸,更像是野兽利爪所为。
这就说明,行凶之物,不止一个,最少有两个,一个体型庞大,一个手生利爪。
难道是昨日有漏网的狼妖?不可能啊。
这种事,本是绝不可能在银都城内发生的。
因为银都城,被降神珠的光芒所笼罩。
如果要具体比喻这降神珠发出的光芒,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半球体结界,将整个银都城包围其中,绝大部分的妖魔鬼怪等魔法赋予生命的族类,一旦进入这结界之中,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
当然,也不乏会有昨日狼妖一类,修为高于这结界的魔物,可以抗住结界的伤害,但它们只要进入,降神珠立刻便能发现,同时令祭年司中对应魔物方向的铜钟便会响起。
在城墙与结界边缘,留有百余里距离的荒野,人们将这块地称之为荒土,苏锦年等人昨日便是在此消灭的狼妖。
祭年司的存在,便是及时处理这些闯入结界的妖,将他们消灭在荒土之中,保城内百姓安全。
自新王登基到今日,十五年来,妖闯入结界的事情,发生了大小数千起,但除了被活捉的,从来没有一只妖,能活着穿过荒土闯入城内。
换而言之,今日之事,若真的是妖闯入城中而未被降神珠发现,往小了说,会让全城百姓恐慌,对祭年司多年的信任也将荡然无存,往大了说,这关系到十五个城百姓的生死存亡。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痕迹,门窗墙体皆未留下任何线索,真是除了死人毛都没留下一根。”
说完,副手武阳皱着眉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其余两人也是面面相觑没再说什么。
但眼前的一幕一幕,却让苏锦年突然想到了什么。
昨日面带黑记之人所留下的那个字。
“妖”字被框住,妖,在框中,框中,有妖;四四方方的框,恰似四面城墙。
难道他想说的是……
城中有妖!
想到此处,她不禁毛骨悚然。
这四个字,放在昨天说出来,都会被当成疯言,但眼前种种,却又都在告诉苏锦年,城中有妖,就是他答案。
她不是不肯相信,而是不敢,也不愿相信,但好像又不得不信。
苏锦年微微仰头,注视着天边正缓缓披上金色光辉的云彩,脑子里快速地捋着府中所有信息。
“管家呢?谁看到他的尸体了。”
“管……哦!那个!小胡子那个!”
迟疑了一下,武阳也恍然大悟,这位管家,他们昨日抓胡润的时候见过。
于是,带着其余人又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确认了其中确实没有他的尸体。
天边金辉刺破云彩,发出几缕耀眼光芒,太阳要出来了。
苏锦年又和几位细勘一遍尚书府,以确认没漏下什么细枝末节,约着一炷香之后才出门来。
此时黎一正和县令曹保并排而站,后者脸上堆满了笑,衣着也整理了,腰也挺起来了,侃侃而谈,神采奕奕,与刚刚颤颤巍巍的曹保简直判若两人,看样子他二位相谈甚欢。
其身后还蹲坐着一人,神情呆滞,双目黯淡无光,皮肤黝黑衣着粗陋,与身前二位形成鲜明对比,应该是早些时候报案之人,来时太过急切,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黎一看到苏锦年出来,忙招手唤她,指着那蹲坐之人道。
“这个就是早前报案之人,菜农,清早来府上送菜,推开偏门看到三具尸体,报了案,现在言辞混沌,已然吓傻,问不出什么了”。
转过头,又笑着介绍起身边的县令。
“这位,西城县令曹保,舅父乃当朝都察院左督御史,官从一品,国师身边的大红人,我今朝来此,亦与其舅父颇有干系,苏大人若是想要问他什么,要注意言辞,态度温和些,不然差可能就要当到头儿了”。
说完与身旁的曹保相视大笑。
撑腰的来了,曹大人自然神采奕奕。
“玩笑话玩笑话,苏大人办此大案乃是重中之重,有什么话不必顾虑,但问无妨”。
“那先多谢二位大人了”。
苏锦年拱手做礼,又继续道。
“我想知道户部尚书胡德昌家中人员的细况”。
“这……西城居住的都是当朝官员,他们府中的户籍卷宗都封存在大理寺,不在县衙啊。”
曹保看看黎一,显得有些无奈。
“要不我托舅父将卷宗调过来,苏大人晚些时候再来查看?”。
“不必”。
不等苏锦年说话,黎一便出言打断,左手一挥,随即一枭卫上前道。
“户部尚书府,共三十三人登记在册,胡德昌,年五十七,上无高堂,旁无妻妾,长子胡霖,年三十七,官任吏部侍郎,其妻胡刘氏,年二六,孙胡志明,年八岁;次子胡润,年三十,无官无职;府中在册管家一人,名胡路,与尚书胡德昌同乡,伴其左右三十余年,大小家事皆有他办,杂役共十七人,来府中均十余年上,平日鲜少出府;不在册打手十人,颇有武艺,常伴胡润左右,平日无所事事,干的都是些……”。
“好了”。
黎一轻挥挥手,枭卫退下。
身旁的曹保却听得触目惊心,二品大员家中底细了解的如此清楚,甚至平日里出门做什么都知道,他突然觉得身旁这位指挥使大人有些可怕,幸好是舅父的人……
确为胡府一共就只有三十三人,那就不对了,三十三人尸体都在这里,但却没有管家胡路的尸体。
也就是说,管家失踪了,并且还多出了一个人的尸体,那多出来的那人是谁呢,管家又哪去了,逃走了?还是被妖吃了?苏锦年正心中思忖。
“苏大人?”
黎一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
“太阳快出来了,时辰不早了,趁着人都在这儿,把想问的都问了,省得日后麻烦”。
曹保也陪着笑,连说好几个“对”。
一缕阳光洒在二人温和的笑脸上,黎一眯起眼睛,扬手遮挡,后退两步到阴影里,确认苏锦年说没有什么要问的后,说了句。
“那我就收尾了?”
又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说着伸出手,接过属下递来的状纸,清了清嗓念道。
“今查得,户部尚书胡德昌父子,勾结西城县令曹保,深夜密会谋反,被枭卫识破后,殊死抵抗,就地格杀”。
说话之人波澜不惊,语气相比刚才甚至更加轻松,好像在说终于能结束了。
纸上潦潦草草几句话,给县令曹保定了一个天大的罪名,不等在场众人有一丝反应,枭卫手已起刀已落,县令,衙役,还有墙角蹲坐的报案之人,性命已到黄泉。
没有惊恐,没有尖叫,有的,是依然稀松如常的枭卫指挥使,和再次傻在原地的苏锦年几人。
良久。
“指挥使大人,这是何意啊”。
苏锦年一字一句的质问道。
“封锁消息啊”。
黎大人一字一句地回应道,脸上依然是不显一丝波澜。
“今日之事,不论是不是妖做的,都不可张扬,若是消息泄露分毫,后果想必苏大人也是斟酌过的,如今知道这件事始末的就只剩下在场诸位了,所以我再多说一句,都有一家老小,谨言慎行才好”。
黎一语气依然是那般温和,笑如春风,却令人胆寒。
银都城内,枭卫的暗桩数量之多,无法估量,情报网更如蚁穴一般,四通八达深不见底;他们能知道户部尚书家的底细,便能知道在场所有人的底细,这最后一句,便是在赤裸裸的威胁。
“哦,当然了,祭年司管事儿的几位大人还是有必要知道的,我亲自去说,就不劳几位费心了,还请苏大人这次也要尽心查案,不论是人是妖,都要早日找出真凶”。
祭年司的这四个人自然不能现在就草草除掉,这涉妖案还是要查的,至于查清之后……黎一心中思忖着。
苏锦年牙关紧咬,牵动眼角微微抽动,眼中的怒意简直要溢出来。
“黎大人这般私自定罪滥杀无辜,当真是不怕都察院的弹劾啊”。
她知道自己说的这是句废话,他自然不怕,但她此时必须要说些什么,不用嘴说就得用剑说。
风轻轻吹起,树叶沙沙作响,声音不大,却是聒噪又刺耳。
苏锦年真恨不得立刻拔剑砍了他,但她不能。
“你是说他那位官从一品的舅父大人?”。
黎一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曹保,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说笑一般,言辞间丝毫没有把那位高官放在眼里。
“他是国师的眼前红人,借着这阵东风,安个幕后主使的罪名,一并就处理干净了”。
黎一风轻云淡地说道,对于污蔑朝臣的行为丝毫不做掩饰,没必要,枭卫所办之事,无人敢问真伪,若问,便是同罪。
国师与皇帝,明争暗斗多年,都察院只知道帮着国师和稀泥,朝中大臣亦如墙头野草;皇帝早想杀鸡儆猴,给那些已经投靠国师的官员一个警告,只是迟迟挑不出这只合适的鸡来,直到今日。
但黎一也并非专程为这只鸡而来,他来此的目的,本是为了封锁消息,自然也包括处理这些可能会泄露消息的人,至于那位左都御史,搂草打兔子罢了。
早在县令曹保安睡时,黎一就已经接到消息,之所以那么晚才露面,就是在等曹保过来;身为西城县令,他一定会来,他来了,谋反的罪名才能安到他的身上,自然,才能把他的舅父扯出来。
然后再由枭卫定案,张贴告示,这样,既能让户部尚书胡德昌及府中之人,消失得合情合理,不让百姓恐慌;又能让人不敢再过问今晚一字,封锁了消息;还能捎带脚为皇帝杀鸡儆猴,可谓一石三鸟。
说完黎一转身就要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又转回头来,看着苏锦年的眼睛说道。
“哦对了,听说苏太医也常去国师府啊”。
说话间他的眼神里流露几分贪婪,像是野兽正盯着自己的猎物。
常人见到他,眼皮都不敢抬,而面前这丫头居然敢怒目而视,甚至想拔剑砍自己,这让黎一觉得她颇有些意思,愈发想戏弄她,他倒想看看,眼前这小姑娘敢不敢真的拔剑砍他。
“皇后娘娘也常去国师府,不如黎大人也去查查?或是直接将国师抓了吧,省得挨个去查”。
当朝皇后,是国师的亲妹妹。
苏锦年看着黎一,眼神依然坚定,没有丝毫胆怯,稍作停顿,又学着他刚才的样子道。
“哦对了,你不敢”。
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轻轻拱手,挑衅般做了个礼,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这回留黎一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了,眼中三分震惊七分兴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发出笑声,拍手大笑,极尽癫狂。
“这位苏大人,还真是很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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