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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
众将领面面相觑，将洪齐天所说的要点牢牢记下。
顺从、哄骗、拖延、等待支援、必杀。
听起来逻辑清晰，目标明确。
似乎一切都很简单。
但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是战术本身过于卑躬屈膝带来的屈辱感？
还是将无数民众的安危寄托于对神明的哄骗之上所蕴含的巨大不确定性？
抑或是对五阶强者是否能及时，一定能击杀神明的隐忧？
没人能立刻说清楚这股别扭的源头。
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在楼兰城血淋淋的教训下，这似乎是唯一可行，能最大限度减少伤亡的权宜之计。
他们只能压下心头的复杂，点了点头。
“明白！”
众人整齐的回应。
洪齐天微微颔首，不再纠缠此事。
指尖在桌面光幕上轻点，切换了画面。
“另外，之前跟你们强调过的，关于监控城内神教徒的方式。”
他语气转为严肃，“尺度一定要把握得当！记住，他们是被神性蛊惑，思维受到侵蚀影响，并非本意上就要背叛人类，听从神明的指挥！我们的目标是甄别危险分子，控制事态，防止大规模骚乱和献祭事件，而不是制造恐慌和内部对立！”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位以手段强硬著称的局长：“尤其是你，老吴，清涧那边给我稳着点！别动不动就高压清场，闹出什么宁可错杀一千的笑话来！分清主次矛盾，命鬼和那些真正搞事的神明才是首要敌人！”
被点名的吴宇脸上肌肉一抽，连忙挺直腰板：“是！总局长！保证把握好尺度！”
“其他人也一样！”
洪齐天环视全场，“安抚为主，监控为辅，必要时的雷霆手段必须精准且有充分证据支撑。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捅出大篓子，引发大规模内乱，别怪我洪齐天不讲情面。”
“是！”这一次的回答整齐划一，带着凛然。
洪齐天关闭了光幕投影，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大方向已定，具体细节和应对方案，由各战区，各城市根据自身情况制定执行。神管局赋予你们高度自治权，非遇毁灭性危机或涉及神明本体难以处理，无需事事上报。”
他顿了顿，最后看了一眼下方肃立的将领们。
“散会！”
命令下达，紧绷的气氛稍稍松弛。
沉重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再次响起。
所有人纷纷起身，带着各自的使命和心头沉甸甸的压力，鱼贯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厚重的会议室大门外。
偌大的环形会议室，瞬间空旷下来。
只余下最前方的两排座位。
洪启天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洪齐天下首的位置，静坐不动。
他旁边，是那位金瞳虬髯的巨汉，气息平和的灰袍老者孟姓老者，以及另外几位形态各异，气息渊深的五阶存在。
那位穿着淡紫宫装、容貌精致的少女月牙，也停止了晃荡双腿。
他们都没有动。
洪启天放在桌上的老旧手机屏幕还亮着。
显示着视频通话的界面。
屏幕里，方青禹的身影清晰可见，背景似乎是某个酒店的套房。
他盘膝坐在地毯上，周身星光流转的异象已然收敛。
但那双蕴藏星河的眼眸。
正透过屏幕平静地注视着会议室。
空间，无声地荡漾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
下一秒，一道冰蓝色的身影，如同从水波中凝聚而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会议室中央。
她穿着一袭与北极冰原决战时相似的冰蓝长裙，容颜绝美清冷，气质孤高清绝。
正是本应在最终光辉中化为虚无的洛清涟！
她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惊呼，仿佛理所当然。
“姐姐！”宫装少女月牙第一个跳了起来，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如同乳燕投林般扑了过去，亲昵地抱住了洛清涟的手臂。
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慵懒和不耐。
“你可算回来啦！想死我了！”
洛清涟冰冷的容颜上露出一丝近乎宠溺的无奈，轻轻拍了拍月牙的手背，目光却第一时间投向了主位上的洪齐天，微微颔首致意。
洪齐天也对她点了点头。
桌子上，洪启天手机屏幕里的方青禹，看着突然出现的洛清涟，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得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在骸骨王庭决战结束后，洪启天曾试探性地问过他。
如果洛清涟没死，他能否接受。
他当时的回答是：“她在我这里，已经死了。”
此刻，他正用行动践行着这句话。
无论洛清涟因何存活。
与他方青禹，已无瓜葛。
然而，洛清涟的出现，仅仅是一个开始。
嗡.嗡.嗡.
会议室内的空间如同被投入了更多的石子。
涟漪的频率陡然加快，范围迅速扩大。
一道、两道、三道……
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又如同光影在空气中凝聚。
一个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会议室空出的座位上。
他们有的穿着古朴的长衫，背负长剑，气质锋锐如出鞘之刃。
有的身披兽皮，肌肉虬结，散发着蛮荒凶戾之气。
有的则笼罩在宽大的斗篷下，气息晦涩不明，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还有的看似普通，如同市井凡人。
短短几个呼吸间，原本空旷的会议室前方。
已悄然多出了近几十道身影。
无一例外，都是五阶！
这突如其来的阵容，让视频另一端的方青禹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他虽然猜到联邦底蕴深厚。
但一次性见到如此多的五阶强者，而且其中许多人的气息风格迥异。
甚至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韵味。
这意味着，接下来要商议的事情，其层级之高。
已然超出了常规城市防御和命鬼清剿的范畴。
是只有人间最顶尖战力才有资格参与的密议。
洪齐天看到人员到齐，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直接开口，声音沉稳而带着紧迫感：“诸位，时间都很紧急，就不多客套了。直接开始，说说各自负责目标的最新情况。”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一位坐在角落，面容枯槁，瞎了一只眼睛的老者。
那老者见状立刻沙哑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我盯的‘凶神凿齿’，目前正在西太平洋区域游荡，状态相对稳定。我已设法将其引向命鬼聚集的骸骨大陆方向，目前两者已有小规模接触，互相牵制。危险等级，暂时评估为：1级。”
“好。”
洪齐天微微颔首，目光移向下一位。
那是一位气息阴冷，脸色苍白如纸的中年妇人。
妇人平静地说道：“‘疟鬼’，位于南疆大山深处。此獠降临后便试图散播瘟疫瘴气，侵蚀山林村庄，被我数次击退其爪牙。但其本体狡猾，不断尝试变换方向向人口密集区域靠近，需持续压制。危险等级：2级。”
接着，一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背负一柄门板般巨斧的壮汉瓮声瓮气地接道。“‘五通神’，盘踞在江南水网地带，危险等级：3级。”
听到3级，洪齐天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他没有任何犹豫。
立刻在面前的纸张上重重标记下五通神的名字。
随后示意往下说。
汇报继续。
“麻阳大王，藏身北地草原，暂时未有大规模危害举动。危险等级：1级。”
“山魈姥姥，潜伏西南原始丛林，驱使精怪想要骚扰村落，劫掠血食，但被当地山神牵制。危险等级：2级。”
“疫病之母，分身曾在东海岸城市出现。危险等级：1级。”
“血河老祖”
“九子鬼母.”
一个个神明名号被报出，伴随着简洁的危险等级评估。
大部分集中在1级和2级。
低威胁，可控，和中等威胁，需警惕。
只有一个五通神达到3级。
高威胁。
可以差不多对其准备动手了。
接着便只剩下最后两位没有汇报。
倒数第二位是一名年轻人。
见状，平淡地说道：“波旬，危险等级5，再不出手，我拦不住他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向他看去。
有人忍不住问道：“李白前辈，波旬这么活跃吗！？”
那年轻男子听着，平静地点点头。
“他降临了之后，似乎了解到了一些关于佛教的真相，现在有点想把自己当正统的意思了，必须立刻，出手！”
说完，最上方的洪齐天立刻严肃地接过话。
没有任何废话。
目光扫过月牙和另外两位五阶强者。
“月牙、老熊、铁山，等下会议结束，你们跟我走一趟。”
被点名的三人立刻肃然点头。
说行动就行动。
压根没有半点犹豫。
接下来便只剩下最后一位。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过去。
那是一位看起来极为邋遢的糟老头子。
头发花白油腻，如同乱草窝，脸上皱纹堆垒，饱经风霜。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满油渍的破旧道袍，腰间挂着一个油光锃亮的黄皮酒葫芦。
半眯着眼，似乎还沉浸在宿醉之中。
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洪齐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糟老头子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慢悠悠地摘下酒葫芦，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劣质的烧刀子，辛辣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他咂了咂嘴，这才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沙哑嗓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共工，等级：0级。”
“0级？！”
这话一出来。
原本已经起身准备去处理波旬的洪齐天，月牙等人，动作猛地顿住。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齐刷刷地重新坐直了身体。
目光灼灼地盯向那个糟老头子。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灰袍老者孟姓老者。
也霍然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一闪。
共工，上古传说中撞倒不周山的水神共工。
其凶名赫赫，亘古流传。
在之前的监视记录中，这位暴躁的水神危险等级从未低于过2级。
经常在3级和4级之间徘徊。
是让所有监视者都头疼不已的高危钉子户。
突然降到0级。
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不可思议。
洪齐天紧紧盯着糟老头子，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老酒鬼，你确定？共工那傻大个最近这么安分？！你没喝多眼花吧？”
老酒鬼对众人这激烈的反应毫不意外，仿佛早就料到。
他又灌了一口酒，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因为烛龙出现了，最近那傻大个在疯狂找她呢，压根没时间搞事情。”
这话一出.
让原本一直在当吃瓜群众的方青禹，在酒店房间里听着忍不住一愣。
烛龙也降临到这个世界了！？？
“烛龙？！”
而其他人听到这，神色也立刻严肃起来。
连洪启天都收起了那副惫懒模样，坐直了身体。
洪齐天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老酒鬼：“烛龙？！这还是她第一次降临此世，她的态度怎么样？”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烛龙的位格和力量，远非苗宏，五通神之流可比。
她的态度足以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向。
老酒鬼被洪齐天这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直挠他那鸡窝似的头发，脸上露出极其无奈又带着点滑稽的委屈表情：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他又灌了一大口酒，仿佛要压压惊。
“那烛龙是什么位格的神明？你们又不是心里没点数。”
“我就跟共工那傻大个就只看到了一眼，人就不见了。”
会议室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烛龙现身，去向不明，意图不明。
未知，往往比已知的敌人更令人心悸。
洪齐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
他知道现在纠结无益。
于是看向老酒鬼，郑重地点点头：“明白了，老酒鬼，麻烦你务必继续紧盯共工动向，同时尽可能留意任何与烛龙相关的蛛丝马迹，一有确切消息，无论何时何地，立刻最高等级汇报！”
“得嘞！老头子我省得！”
老酒鬼拍拍胸脯，又灌了口酒。
“好！”洪齐天不再犹豫，霍然起身，“走吧，先去解决波旬。”
“行动！”
“走！”
“……”
命令下达的瞬间。
洪齐天四人身影瞬间模糊。
紧接着其他几位负责高威胁等级目标的五阶强者，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会议室中。
奔赴各自的战场。
洛清涟对着留下的几位五阶微微颔首，冰蓝身影一闪，也融入虚空。
不知去往何方。
那位宫装少女月牙在消失前。
还特意回头对着洛清涟消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转瞬之间，喧嚣散尽。
刚刚还济济一堂，汇聚了人间近半巅峰战力的会议室。
变得无比空旷寂寥。
洪启天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阵噼啪轻响。
他拿起桌上那部屏幕依旧亮着的旧手机。
屏幕上，方青禹的身影清晰依旧。
“喂，小子，会开完了，热闹看够了吧？”
洪启天咧着嘴，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混不吝的笑容，对着屏幕里的方青禹说道，“有啥想问的没？趁老头子我心情好，给你解解惑。”
清涧市。
酒店顶层套房内。
方青禹依旧盘膝坐在地毯上，身侧放着那个装着神秘锈刀的长条盒子。
他看着屏幕上洪启天那张老脸，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第一个疑惑：
“刚才最后汇报的那位，叫李白是真的那一位？”
洪启天拿着手机，一边慢悠悠地朝着会议室大门外溜达，一边嘿嘿笑道：“是。”
他晃了晃脑袋，似乎在组织语言：“就是你想象中的那一位，不过呢，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你说他还是纯粹的人吧，他身上沾染的神性气息和积累的力量，早就超越了凡俗的极限。但你要说他是神吧？他从未背弃过脚下这片土地，从未背弃过人这个身份。”
洪启天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郑重和感慨：“更何况，现在，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那他就是人。”
方青禹了然地点点头。
就没再问李白为什么能活那么久了。
这种问题没有太多意义。
“那后面突然出现的那几十位.”
方青禹指的是后来无声无息降临会议室的那些人。
“都差不多。”
洪启天推开会议室大门，走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声音通过手机清晰地传来，“都是些老古董了。有上古先贤的嫡系传人，靠着血脉和秘法活下来的，有像李白那样，在漫长岁月和与神明的对抗中，自身发生了某种升华蜕变的。”
“也有本身就是极其古老强大的存在，因缘际会站在了人类一方，情况各异，但共同点是都活得很久，实力够强，而且愿意为守护这片土地出力。”
“他们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你刚才听到的，盯梢。”
“盯住那些有潜在巨大危害的神明本体，评估威胁，及时预警，必要时刻雷霆一击！”
方青禹默默听着。
洪启天的描述与他从会议中观察到的信息完全吻合。
这些人的任务。
就是监控着人间最顶层的威胁。
沉默片刻，方青禹问出了关于神明的疑惑：“神明的等级划分，我刚刚听他们提到了祖灵级，后面是什么？”
“哦，这个啊。”
洪启天脚步不停，语气变得像是在讲解常识。
“其实跟神明武装的划分差不多，只有前面三个不同，神明的前面分为祖灵，山河，玄鼎。”
“后面两个其实一样，叫元墟，太初。”
“像刚刚李白提到的那一位波旬就是玄鼎级神明，很棘手。所以他们这才火急火燎去淦死他。”
方青禹听着若有所思点点头。
波旬这个名字他不认识，但他刚刚在听的时候，顺手查了一下网络。
波旬，其实就是大自在菩萨，又称魔波旬，是佛教典籍中欲界第六天他化自在天之主。
这样一对比。
大概就知道玄鼎级的这个含金量有多高了。
更别说上面的元墟和太初。
“至于杀死神明.”
洪启天似乎提前猜到了方青禹的疑虑，嗤笑一声。
“之前我说过，为什么从古至今没人想过灭绝，其实关键在于信仰。”
他加重了语气：“只要他们在人间的信仰根基没有断绝，那么他们就能无限复生。”
“但是吧”
洪启天话锋一转。
“打死他们也不是毫无意义，因为一旦他们真身死了，复生也需要时间。”
“这个时间，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甚至几十年。”
“我们争取到的，就是这段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
听到这方青禹算是彻底明白了。
心中的疑惑基本解开。
他看着屏幕上洪启天已经溜达到了总部大楼的出口。
外面天光微亮。
“还有问题没？没有老头子我可要挂电话补觉去了，跟这群老家伙开会比种十亩地还累！”
洪启天打了个哈欠。
“暂时没了。”
方青禹摇头。
“行！”
洪启天停下脚步，站在晨光熹微的门口。
看着手机屏幕里方青禹。
忽然咧嘴一笑。
“你小子也快了，你别听什么元墟，太初的神明很牛，其实，其实也只不过是五阶的范畴里而已。”
“我等你四阶的时候，去给他们上一课。”
话音刚落。
洪启天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视频通话。
嘟.嘟.嘟.
忙音响起。
清涧市，酒店顶层套房内。
方青禹看着手中瞬间黑屏的手机。
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老头子.对我还真是有信心啊。”
方青禹低声自语。
以四阶斩五阶神明真身？
这种事。
呃.
别说，好像还真可以试试！？
方青禹摇摇头，将杂念压下。
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继续收割技能点。
神明真身的实力。
距离自己有点太远了。
于是方青禹起身，准备前往下一个城市。
然而，就在他身体刚站直的一刹那
一股熟悉的淡淡幽香，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弥漫开来。
这香气.有点熟悉？
与此同时，一个宛若冰珠落玉盘，却又蕴含着威严的女声，在他背后咫尺之处响起：
“.我妹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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