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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市地下深处。岩壁上镶嵌的萤石散发着恒定的微光,冰冷地照耀着那条蜿蜒向下,仿佛永无尽头的石阶。
以及那扇屹立于通道尽头的巨大古朴石门。
石门之前。
那位须发皆白,衣衫朴素的老者,依旧保持着靠壁而坐,垂首仿佛沉睡的姿态。
岁月的尘埃似乎都无法在他身上停留。
唯有那股沉寂了太久的沧桑,无声地弥漫。
然而,就在某一刻。
这片死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地下空间。
荡起了细微到极致的涟漪。
老者那低垂了不知多少年的头颅。
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覆盖着厚重老年斑的眼皮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眸。
那眼眸中,没有刚醒来的迷茫。
只有一种.
等待了太久太久,以至于近乎麻木后,重新被一丝极微弱火苗点燃的微光。
几乎就在老者睁眼的同时。
他面前那扇沉寂了同样漫长岁月的石门,表面那些繁复无比,似金非金,似石非石的材质内部。
仿佛有沉睡的星河被唤醒。
无数道细密的金色纹路自石门最深处浮现。
如同拥有生命的血管脉络般迅速流淌汇聚。
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在石门表面中央,凝聚勾勒出一个盘膝而坐,由纯粹金光构成的孩童身影。
这孩童身影模糊,看不清具体五官,只有一个轮廓。
但此刻,这轮廓却在剧烈地波动着。
显示出其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老头!老头!”
金光孩童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那清脆稚嫩的嗓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喜与激动,在这寂静的地下通道中炸开,反复回荡。
“醒了!醒了!你快感应一下!他真的到最后一关的门前了!蜃龙沼泽!是蜃龙沼泽的入口!他进去了!这次你们真的没骗我啊!!!我真的.我真的快要自由了?!!”
孩童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
那是漫长等待终于看到尽头曙光时,难以自抑的情绪宣泄。
守门老人听着孩童那近乎语无伦次的欢呼。
布满深深皱纹的古拙脸上,肌肉微微牵动,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你觉得我会骗你一辈子吗?”
这句话,瞬间让激动万分的金光孩童安静了下来。
那欢腾雀跃的金色光影凝固了一瞬。
随即,孩童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极深的幽怨。
他沉默了足足好几秒,才用带着无尽委屈和控诉的语气,轻声说道:
“当初你们骗我进来,看守这劳什子破墙壁的时候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话音落下。
通道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守门老人脸上那丝刚刚泛起的笑意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丝无法掩饰的尴尬,缓缓消散。
他浑浊的老眼微微低垂。
避开了孩童那即便看不清也仿佛能感受到的幽怨目光。
他没有反驳。
因为无从反驳。
算起来,确实是他,是他们人族
对不起这位自天地初开便诞生。
本应逍遥自在的先天之灵。
用缥缈的希望和看似崇高的理由,将祂束缚于此,守望着这段被截取固化的岁月,以及其中埋葬的,关乎人族的秘密。
一次又一次的期待。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无数被寄予厚望的人族天骄进入原初演武壁。
但绝大多数,甚至连第一个世界的本源都难以完全悟透。
便不得不退出。
能闯过两个世界,拿到两种本源传承,已然是凤毛麟角,足以在外界称尊做祖,被奉为传奇。
这样的成就,自然也让他们心满意足。
不会再苛求更多。
久而久之,外界普遍认为,原初演武壁的最大作用。
便是助人领悟一种乃至两种强大的本源力量。
这已然是逆天的机缘。
但无人知晓。
这绝非原初演武壁的真正价值所在。
这座壁,这片被特殊力量固化的历史轮回,它存在的终极意义.
守门老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门,仿佛落在了那第四十九个,也是最初始,从未有人踏足过的世界入口。
他的思绪飘向了极其久远的过去。
飘向了那代代口耳相传。
却无人能证实其真伪的古老盟约。
这是关于
人皇的传承。
究竟是谁最初流传下来的,岁月太过久远,真相早已湮没在时光长河的最深处,难以考证。
守门老人只知道,自他接替这个位置。
从上一任守门人那里听到的唯一绝密,便是此壁,乃第一位人皇伏羲氏,倾尽造化,联手诸多先贤。
于时空之外截取天地初开的一缕本源气机。
融汇万道,最终造就。
其目的,并非简单地留存功法感悟,而是为了筛选,培养出能真正继承最初人皇道统,有资格引领人族面对最终浩劫的
继承人。
这个秘密,太重。
至今,也只剩下他这位行将就木的守门人,以及石门内这位被骗来当了无数年看守的先天之灵小守门神还知晓了。
所以他们一直在等。
等了太久太久。
等一个能闯过前面四十八个世界,汇聚四十八种不同本源感悟于一身。
最终推开那扇最终之门。
去触碰,去继承那最初也是最终力量的人。
唯有如此,原初演武壁。
才算是真正发挥了它被创造出来的最大价值。
而原本方青禹被洪启天那老小子送来时,虽然洪启天拍着胸脯保证此子绝对与众不同,定能功成。
但小守门神早已习惯了这种狼来了的场面话,根本就没抱多大希望。
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痛。
结果
谁能想到?
短短二十年!
对于他们这等存在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
那个名为方青禹的年轻人,竟然真的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一路闯关,势如破竹,已然踏足了第四十八个世界的边缘。
并且闯入了那最为诡异莫测的蜃龙沼泽!
那里,便是通往最终之地。
第四十九个世界的门槛!
一旦他成功穿越沼泽,找到入口,那么距离他触及那最终极的传承,便真的只差最后一步!
而这也同样意味着
小守门神期盼了无数岁月的自由
终于不再是镜花水月,而是触手可及的未来了!
因为哪怕方青禹最终无法拿到第四十九个世界的完整传承。
但只要他能闯入,能证明这条路是通的。
这原初演武壁并非一个绝望的死局或骗局
那就足够了。
那就足以证明,人族的气运未绝,终有一日,会出现彻底圆满的继承者。
而到了那时,他这看守了万古的门神,自然也就能功德圆满,卸下这无穷岁月的重担,重获自由。
小守门神深知,人族.
其实比他自己更渴望能有人拿走最后一个传承。
因为那不仅仅意味着他的自由。
更意味着人族真正的大势,蛰伏了无数年,被压制了无数年后,终于将迎来石破天惊的
正式崛起!
……
原初演武壁内。
蜃龙沼泽。
方青禹化作一道疾驰的雷光,猛地扎入那片水汽氤氲,五彩瘴气弥漫的无边沼泽。
就在他冲过那仿佛无形界线的刹那,一种极其诡异,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笼罩了他全身。
不是攻击,不是威压,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扭曲感。
“不对!”
方青禹的心猛地一沉,疾驰的身影硬生生刹停在半空。
周身缭绕的银色电蛇噼啪作响。
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触目所及,依然是参天的巨大古木,虬结的根系如同黑龙般突出沼泽水面,茂密得不见天日的奇异植被,以及那弥漫在空中,带着淡淡甜腥味的五彩瘴气。
景象似乎与他在沼泽外远眺时并无二致。
但方青禹的心里却在疯狂示警。
那种感觉异常强烈。
之前在外界,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都巨大无比,一草一木一石都大得夸张,那是它们本身体量的巨大。
方青禹身处其中,虽然对比之下显得渺小。
但他自身的体感,对空间的认知是正常的,他知道是东西变大了,而非自己变小。
然而,就在冲入这片沼泽的瞬间。
这种认知被颠倒了!
周围的树木植被看起来依旧巨大,但这种巨大,带给方青禹的不再是“它们很大”的观感,而是“自己变小了”的强烈自我认知!
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错位感。
仿佛有一种无可抗拒的法则力量,在他踏入此地的瞬间,便作用在了他的生命形态上,将他等比例地缩小了!
方青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看去。
手掌依旧修长有力,皮肤纹理清晰,看不出任何变化。
但他就是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变小了。
这种变小并非视觉上的误差,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定义。
他之前在外界,身高体长是固定数值,而进入这里后,这个数值被这里的天地规则强行修改了。
虽然看起来还是一个人形,但其内在都被压缩了。
“糟了.”
方青禹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这两种情况看似结果相同,但本质截然不同。
带来的影响更是天差地别。
如果是外界物体变大,而自身保持原样,那么他的实力都是恒定的,不会有丝毫衰减,他面对巨大敌人时心里有底。
无非是需要攻击更多次才能造成有效伤害。
但如果是自身被规则强行缩小.
那意味着他的一切都被等比例压缩了。
他的力量上限,气血总量,气劲储量,神识范围,甚至包括“清浊”一刀斩出的刀芒规模,“御霆枢”雷遁一次能跨越的实际距离.
可能全都跟着他的身体一起.缩水了!
他之前赖以越阶战斗,横扫十方的恐怖实力基础,在这里很可能大打折扣!
鬼知道这诡异的规则到底将他缩小了多少倍?
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
在这种完全未知的情况下,之前能一刀腰斩鬼王的威力,现在还能不能劈开眼前一株看似普通的沼泽水草?
方青禹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世界的凶险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个。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方青禹试图冷静下来,仔细感知自身变化,评估实力受损程度的瞬间
咚!咚!咚!
那熟悉的,如同擂动巨鼓般的沉重脚步声。
再次从身后不远处轰然传来,并且迅速逼近。
大地在震颤,沼泽的水面荡起剧烈的波纹。
那两个夸父族的巨人,竟然也跟着冲进了这片诡异的沼泽。
他们庞大的身躯挤开浓密的瘴气和植被,猩红的眼眸瞬间就锁定了悬停在半空中的方青禹。
“小子!你逃不掉!”
怒吼声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
震得方青禹周身灵气一阵紊乱。
显然,这片沼泽的诡异规则,似乎对这两个本土生长的巨人影响相对较小,或者他们早已习惯。
他们的速度依旧恐怖,巨大的骨棒带着碾碎一切的恶风,直接朝着方青禹横扫而来!
范围之大,几乎覆盖了方青禹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方青禹瞳孔骤缩,来不及再多想。
“御霆枢!”
雷光再次爆闪,他如同一道曲折的银色闪电,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巨大的骨棒边缘遁了出去。
轰!!!
骨棒砸落,大片沼泽地被恐怖的力量掀飞,泥浆混合着破碎的植被冲上高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
方青禹虽然避开了正面冲击。
但那带起的恐怖风压和能量余波,依旧震得他气血翻腾,护体罡气明灭不定。
“力量.真的被削弱了!”
方青禹清晰地感觉到,刚才那一下闪避。
消耗的气血和心神远比外界要大!
而对方的力量,似乎并未减少多少!
此消彼长,处境瞬间变得极其危险。
于是方青禹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化作雷光,朝着沼泽更深处玩命疾驰。
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必须先摆脱这两个致命的追兵。
两个夸父巨人见方青禹再次逃窜,怒吼着迈开大步紧追不舍。
巨大的脚掌踩在沼泽中,溅起冲天的泥浪。
然而,追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随着越来越深入沼泽,周围五彩的瘴气变得愈发浓郁,几乎化为实质,视线严重受阻。
甚至连神识探查范围都被极大压制。
方青禹的身影在瘴气中若隐若现,越来越难以捕捉。
更重要的是。
两个巨人开始感觉到一种明显的不适。
他们的动作似乎变得有些迟缓?或者说别扭?
就仿佛自身的协调性出现了一丝问题,有种意识发出的指令,与身体实际做出的动作产生了细微偏差的脱节感。
其中一位巨人猛地停下脚步,巨大的眉头紧紧皱起,瓮声瓮气地对同伴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不对劲!这里的‘蜃乱’法则越来越强了!我感觉有点掌控不好力气了!”
另一位巨人也停了下来,铜铃大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环视周围浓郁得化不开的五彩瘴气,沉声道:“不能再深追了。族规严令,特殊时期允许进入外围追缉已是极限,胆敢闯入内围者格杀勿论!你我若再追下去,即便抓到那小子,回去也难逃重罚!”
最先开口的巨人脸上露出不甘之色,看着方青禹消失的方向,恨恨道:“难道就让他这么跑了?他可是窃取了一丝圣山本源!”
“哼!跑?”另一个巨人冷笑一声,“闯入蜃龙沼泽内围,还需要我们动手吗?那里的‘大小如意’乱序法则足以让任何闯入者迷失自我,最终真灵溃散,化为沼泽的养分!就算他有点特殊,侥幸不死,也绝无可能再出来!”
他顿了顿,做出决定:“回去!立刻将此事禀告族里,由长老和族长定夺!此子诡异,竟能引动圣山本源,此事.远比追回一丝本源之气更重要!”
两位巨人达成共识,不再犹豫。
仿佛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立刻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快速朝着来路退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浓郁的瘴气之外。
冲出沼泽范围,重新呼吸到外面“正常”空气的瞬间。
两位巨人都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呼这鬼地方,真不是巨人能待的!”
一位巨人甩了甩脑袋,仿佛要甩掉那种不适感。
“谁说不是呢?”另一位巨人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死寂的沼泽,“大小颠倒,真灵蒙尘,待久了怕是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也不知道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偏偏主要针对我们这些体型巨大的生灵.”
“快走吧,回去禀告要紧!”
两位巨人不再多言,迈开大步,朝着族群聚居地的方向,轰隆隆地快速离去。
……
海上长城,A7战区。
不义之城核心,指挥大楼顶层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椭圆形的会议长桌旁,坐满了人。
韦半梦,楚狂澜、林康、苏晚晴、小玖、江琪.
破晓军团及不义之城的所有核心高层,此刻悉数在座。
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眉头紧锁,眼神中交织着焦虑,担忧,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长达两年的战争,即便捷报频传。
但作为最高决策层,他们承受的压力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兵员的补充、资源的调配、战局的推演、强敌的应对
每一个决策都关乎成千上万战士的生死。
而比这些更沉重的是.
来自内部日益高涨的质疑声。
会议的议题早已结束,但无人离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会议室那扇紧闭的大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
咔哒一声轻响。
会议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一道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一袭素雅的白裙,赤着双足,肌肤莹白如玉,绝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清冷表情。
红宝石般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不起丝毫波澜。
正是姜薇。
她的到来,瞬间让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她身上。
韦半梦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她的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和压力而显得有些干涩:“小姜,你来了。”
姜薇微微颔首,步履轻盈地走到留给她的主位旁,却没有立刻坐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仿佛在等待他们发问。
小玖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直接开门见山,问出了所有人心底压抑了太久太久,几乎要成为执念的问题:“女魃大人,今天这里没有外人,都是最初跟着青禹从清涧市,从北极一路杀出来的老兄弟老姐妹。我们只想知道一句实话.青子他,到底去哪了?他还好吗?”
这个问题,如同打开了闸门。
楚狂澜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他双手按在会议桌上,身体前倾,声音沙哑而急切:“是啊!姜姐,青子他到底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这都两年了!整整两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就算再绝密的任务,也该有个时限吧?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们是不信,但.但心里没底啊!”
林康相对冷静,但紧握的拳头也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沉声道:“女魃大人.”
“这两年来,尤其是北极破晓之城那边,还有后来迁移过去的民众,询问的频率越来越高,情绪也.”
“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安抚他们的说法。”
苏晚晴也轻声补充道:“哪怕,哪怕只是告诉我们他还安全,让我们有个盼头也好。”
压力,无形地压向了姜薇。
所有的质疑,担忧,期盼,最终都汇聚到她这里。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连她都不知道方青禹的下落,那恐怕就真的
在众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
姜薇沉默了片刻。
她那绝美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红色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然后,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清冷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
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我不知道。”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只有众人陡然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连她也不知道?
方青禹,仿佛真的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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