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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铁骑在太子完颜瑾的率领下,兵临赤县,距临安不过百里。此时此刻,已经被烧杀抢掠后的赤县一片凄惨,尸横遍野,战火和尘土与血腥味融在了一起,在金兵的铁蹄下,百姓无一人幸免。
金兵帐内,完颜瑾左拥右抱着自己的两个太子妃,明明是中军帐,却歌舞升平,金军将领们都在用美酒庆祝这所谓的杀戮盛宴。
“殿下~再来一杯嘛~”太子妃端着玉杯,不停地往完颜瑾口中递酒。
“爱妃要是喂我喝,那我就再来一杯哈哈哈!”
完颜瑾调戏着怀中自己宠爱的妃子,在众将的哄笑声中一杯又一杯的喝着美酒。
这位太子年仅二十,却在十二岁就杀过奴隶,从小就草芥人命,视百姓如蝼蚁,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残忍。
作为嫡子,仗着皇帝的宠爱,在诸多王子中他心狠手辣,顺从自己的便留为己用,敢有忤逆者都被他用各种理由全部害死。
他鼻梁高挺,唇角微微上扬,看着温文尔雅之气,笑容和眼神中都透露着骇人的杀气,他的发丝乌黑如墨,用宋朝精致玉簪轻轻挽起,年纪轻轻却喜怒无常,就算是手下也不敢妄图猜测他心意。
“太子殿下此番南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仅仅半年就打到了宋朝都城,可谓是我大金的福音啊哈哈哈!”旁坐的将领们附和道,这是他们难得在太子开心的时候巴结的好机会。
“区区宋朝,竟找不出一个能和本太子一决高下的人,你们说可笑不可笑?”他轻蔑的吹了吹侧脸的几缕碎发,拿着酒杯一饮而尽,露出邪魅的笑容。
“那是自然!我们殿下少年英雄嘛~”妃子用玉手轻抚过太子脸颊,同饮下杯中酒。
一旁的军师徒丹斡端起酒杯笑着说:
“太子神武,此番南下奇功已定,臣敬殿下一杯!”
徒丹斡是太子的老师也是军师,受大金皇帝所托成为太子导师,完颜瑾能有今天的的心狠手辣有他一半的功劳。
“老师,依您之见,我们打下临安还需多少时日?”完颜瑾对自己的老师几乎是言听计从,可以说没有徒丹斡的辅佐,他自然也没有今日成就。
“回殿下,打下临安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徒丹斡会心一笑道:
“眼下倒是有一事值得我们多多关注。”
“哦?是为何事?老师请说。”徒丹斡的一番话激起了完颜瑾的兴趣,毕竟他们一路通关无阻,还没有什么事值得自己的老师在庆功宴上提出来的。
徒丹斡放下酒杯说道:“回殿下,宋朝虽然软弱,但其禁军的统领姜长云至今未露面,虽说我们是绕过了他们的沿江边防,但是毕竟我大军十万铁骑,按理来说他不可能不查,臣担心的是他和他手下的五万禁军,此番南下若不能将他一举歼灭,恐日后会生变数...”
完颜瑾听后,瞬间失去了玩乐的兴致,将太子妃推出怀中,示意舞女们全都退下。
“此人是我大金死敌,早年就听父皇提起过,他害我大金损失惨重,可恨至极!如今老师说他未现身,那他可能会出现在哪里?”完颜瑾深思起来,他倒是突然担心自己南下过于顺利,心中不免略过一丝不安。
“报!启禀太子,宋朝方面来信!”军士进帐递上书信。
完颜瑾迫不及待的打开,仔细阅读一番后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贺温说他已借圣旨之名急召姜长云回临安指挥,不日即可在临安将他一网打尽!”
金众将听闻后都互相道喜起来,殊不知贺温小人之心,即便是没有这道圣旨,姜长云也定会赴这趟火海。
“如此甚好,解决了他,往后宋朝便再无跟我大金抗衡的能力!”此时一位将领说道。
只有徒丹斡面色稍带凝重,他思索片刻后,似乎有了新发现:
“将军此言,为时过早。”
完眼瑾听后笑容瞬间消失,他看着老师的表情,似乎也察觉到顾虑之处。
“老师可是担心他手下的五万禁军?”
徒丹斡点了点头:“回殿下,此乃其一,姜长云练兵有方,他手下的禁军战力不容小觑,即便是没了他,这五万军队仍旧是我们踏平宋朝的阻碍,不得不防。其二,臣日前就听闻梅州有个宋朝的王爷正在招兵买马,欲与我大金抗衡,倘若这五万宋军与梅州的勤王兵马汇合,恐对我大金不利。我大金铁骑虽天下无敌,但是长途跋涉,军马劳顿,战力有所损耗,届时勤王兵马赶到,我们则会进退两难。”
完颜瑾听后面色沉重,随即露出凶狠的表情,挥手拍桌,把酒都震洒了。
“他们若是敢来,来一个我杀一个!”完颜瑾咬牙切齿,他不明白为什么宋朝的朝廷都这么懦弱了,竟然还有死士一般的军队与自己为敌。
“殿下,臣有一计。我大金军马虽万夫莫当,却也万万不能被这些勤王兵马损耗,我们只需攻陷临安后,让贺温以丞相之名,为我们开辟道路,北渡长江必然是通行无阻,他既已投诚我大金,势必会以此机会立功的。”徒丹斡不慌不忙的说道,在他和完颜瑾看来,贺温不过也是利用的一条宋朝走狗,自然要把他的价值利用殆尽。
“哈哈哈老师神算!这个贺温不仅要用,而且要用到极致,一条阉犬都想做这宋朝国主,倒也无妨,他既能助我大军顺利回师,又能在江南当我大金的傀儡,何乐而不为呢?”完颜瑾听后邪魅一笑,放下顾虑了,重新端起了酒杯畅饮。
与此同时姜长云也星夜赶回了临安,随着马蹄在城门急停,守城的将士认出了姜长云,纷纷欣喜若狂的喊道:“是殿帅!殿帅回来了!”
姜长云片刻不敢耽搁,急忙准备前往皇城,然而进城后守城将军带领将士们纷纷上前来参见:
“殿帅!您回来了!”禁军殿前司差使钱德昌拜见道:
“末将是殿前司差使钱德昌,奉命镇守钱塘门,见过殿帅!”
姜长云不惊心头疑惑,此人明明是殿前司主管人事的官吏,为何会亲自镇守钱塘门,自己作为禁军的殿帅竟然全然不知。
“殿前司其他将军呢,他们现在何处?”姜长云问道。
“回禀殿帅,殿帅回来之前,贺丞相和彭枢密便以圣上之名,将殿前司的各路指挥将军都分散到临安周边各县了,说是为了金人攻城时侧援临安,还有一部分将军被派去护送皇上前往越州了。”
“什么?!”姜长云大惊失色,脑海里瞬间各种思绪乱传,头疼欲裂。
“殿帅!您没事吧!”众将赶紧上前搀扶。
姜长云摆摆手,虽然身子还有些摇晃,毕竟这两日他马不停蹄的赶回临安,却还是没识破贺温的诡计,他居然将临安为数不多的禁军力量分散,还劝皇帝出逃,怕是已经坐定他就是内奸的事实,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时间顾及这么多,抓紧布防才是关键。
“传令,如今临安告危,由本帅亲自指挥临安所有禁军,你们马上去城中各营,将三衙四品以上的全部叫来我姜府集合,另外执本帅的帅旗,令皇城内余下的所有禁军全部前往临安城门集合!”
姜长云冷静的布置事宜,随即立刻上马奔回姜府,临安城内的禁军们得知殿帅归来,瞬间都有了主心骨,连夜行动起来。
往日灯火辉煌的临安城,如今仿佛一座军事基地,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繁华都城之风,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到来的黑云压城,姜长云十分清楚,如今他要做的就是让余下的临安百姓和士兵军民一心,统一指挥调度,方能有一线生机。
丞相府中,贺温和枢密使彭祈正在饮酒作乐,密谋这下一步计划。
“贺相,您听说了吗,那姜长云已经回到临安了,忙里忙外的,说是要与金人决一死战呢。”彭祈话中满是讽刺姜长云以卵击石的做法,倒是贺温此时此刻没有作为胜者该有的喜悦。
贺温说道:
“彭相,我本以为他回来第一件事会来我中书省兴师问罪,毕竟彭相行枢密使之权调动了城内的禁军,没曾想他既然集中将军们去他的姜府,哼,那我们倒可以兴师问罪了。”
贺温邪魅一笑,看向彭祈,彭祈瞬间心领神会,笑着回应道:
“还得是贺相啊,果然棋高一着!不论如何都能给姜长云定个死罪哈哈!”
贺温冷冷一笑:“哼,死不死罪的,本相倒是不在乎,他姜长云既然敢回来,就注定死路一条。”
两个奸相相视,笑声漫过丞相府的上空,这黑夜笼罩着恐怖的死亡气息,硝烟和尘土已经让临安这座都城变得朦胧不堪,谁也难料临安之命运。
临安府街头,姜长云一众轻骑疾驰而过,如今的街景破乱不堪,随处可见的断裂木材,以及被拆得所剩无几的酒肆歌楼,大家深知此劫难逃,加上贺温下令封城,为了活命甚至有百姓不惜冲撞关卡,每天城门口都有尸体堆积,曾经繁华无比的灯火临安,如今仿佛成为一座即将掉进地域的魔窟一般压抑,城中百姓们把产业纷纷当作钱米,为的就是金人破城后乞求苟全性命。姜长云一路观望此景,无比揪心的痛楚涌上心头,他恨奸佞祸乱朝纲,恨皇帝昏庸无能,也恨自己身为禁军统帅却无可奈何,他此刻能做的,便是让临安军民上下一心,与临安共存亡。
姜长云勒马急停,他终于回到了姜府,终于得以见到妻女,徐氏听到嘈杂的马蹄和战马嘶吼声,喜出望外,她知道是丈夫回来了,急忙迎门而去,开门的那一刻,夫妻俩心照不宣的抱在了一起,虽然生死难料,但是至少在死前能和自己最牵挂的人在一起,倒也无妨了。
“夫人...我回来了”
两人互相关怀一阵,老夫老妻却像是新婚小别一般不舍。
“欣儿在楼上睡去了,她这几日随我把家中倒置了一番,她向来爱乱蹦跶,这种时候却毫无怨言,长云,我.....”徐氏说着说着早已哭成泪人,她心疼自己的独女,同样也心疼面前这个满是灰尘,头上又多了几缕白丝的丈夫。
长云在夫人面前没有了将帅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为人夫的温和,眼中满是心疼和爱意,徐氏将头深深埋在长云怀中,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温暖。
而后一群身着战甲的将军们马蹄疾驰赶到了姜府。
“启禀殿帅,末将领命前来!”
众将齐刷刷的拜见姜长云,他们对于自己这位殿帅的归来期待已久,若不是彭祈以枢密使的身份威压,他们不可能听从彭的指挥。
众将一并前往了姜家大厅,姜长云令人放置好了临安城的布防地图,随即开始按需分配兵力。
此时此刻楼上的姜欣被动静吵醒,她知道是爹爹回来了,赶忙起床简单梳理一下,虽只有十四岁,但是从小受徐氏和姜长云的教导,比起同龄人来说她似乎心智要成熟不少,只是在父母面前,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调皮小鬼。
她走下楼去,看着大厅突然变成了议事厅,心中莫名的激动:
“爹爹!”
长云抬头一看,自己的闺女开心的奔过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赶忙抱起女儿转了一圈又一圈,众将看到这温馨的一刻,也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姜家有女初长成,如今十四岁的姜欣却看得出是难得的美人坯子,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欣儿乖,爹爹还要议事,欣儿先去找娘亲好不好?”长云知道现在并非疼爱女儿的时候,他需要先支走姜欣,而后完成布防要事。
“我明白爹爹,我也懂兵法!我就在一旁看着,绝不打扰!”姜欣眼里冒着光,她很喜欢议兵的场景,虽身为女儿身,但从小受姜长云熏陶,她心中也想成为父亲这样的大英雄。
长云先是一愣,随后心里五味杂陈,不管是不是她知道现在大难将至,总之是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懂事了,不会像小时候那么闹腾了。
他走到地图前说道:
“如今十万金兵由赤县出发,直逼涌金门,我们全部兵力加起来不到三万,面对数倍于我们的金人铁骑,诸位对于守住涌金门有何上策?”
其实他心里已知道答案,涌金门和钱塘门,清波门被称为临安西三门,任何一道城门被攻破,其他两处的守军都只能撤退,否则会被围而歼之。目前兵力有限,根本不知道金人会主攻哪一道城门,赌对了也只是权宜之计,赌错了那便是自掘坟墓。
“殿帅,末将认为....西三门都很重要,金人狂妄自大,目空一切,此次领兵的金太子完颜瑾又好大喜功,他定会将全部兵力投入西三门的攻坚。由此可见,我们便集中兵力与金人在西三门决一死战!”此时一名殿前司的统帅说道。
“不可!殿帅,西三门虽重要,但是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想要完全布防,几乎不可能,况且三门连锁,任何一道门被破,我们都将无力回天,到时候怕是损兵折将,再难抗衡!”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意见,姜长云眉头紧皱,他又何尝不知守城艰险,可没有一人提出如何破解之法,难道真将命运交给上天决策吗?
“诸位!”姜长云示意大家先且停下讨论。
“我意,用火药炸毁西三门。”
此言一出,众将纷纷大惊,面面相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帅...炸毁西三门,不就等于自掘坟墓,放金人入城吗...”有人提出了疑问。
“你们说得没错,西三门如要守,是守不住的,就算把我们三万人全搭进去,破城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姜长云望着眼前的地图,一边踱步一边说着:
“但是如果炸毁城门,倒塌的砖墙便是一道天堑,金人的铁骑就无法越过,被迫与我们步战。”
他话锋一转,说出了炸毁城门的目的,众将突然间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爹爹!我有话要说!”
一旁的姜欣突然蹦跶起来,吓了众人一个机灵,长云见女儿如此反常,心中也不免疑惑。
姜欣自信满满的走向地图,看着姜长云说道:
“爹爹,女儿以为,城门可以炸,但是不能操之过急,得等到金人攻城的时候再炸,城墙倒塌的瞬间会让他们损兵折将,同时我们把所有的火器都调往西三门,城门炸毁后金人肯定会蜂拥而入,到时候我们的火器便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之后在临安的大街小巷布满陷阱,且战且退,金人惯用长杆武器和弓箭,他们的武器在我们的巷子中难以作用,而我军的手刀是重头戏,可以依靠错乱的巷子,用我们最厉害最擅长的武器击垮他们!”
姜欣此言一出,众将军瞪大了双眼,纷纷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子说出来的话,姜长云更是呆呆的看着姜欣,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如今居然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心中又惊又喜。
“欣儿...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计策吗”姜长云还是不敢相信的问姜欣。
“当然啊爹爹!你女儿我七岁就读兵书啦,你忘记了嘛难道?”姜欣嘟着嘴说。
“哈哈哈哈,果然是将门虎女啊,姜小姐如此天才,竟说出了堪称完美的防御决策,真乃天佑大宋!”众将回过神来,纷纷夸赞姜欣,姜欣此时此刻也自豪的看着父亲。
“好!那就按此行事!”
姜长云当机立断,他从未想过自己排兵布阵,竟然是自己的乖乖宝贝女儿出来点拨了一二。
众将军纷纷领命出发,姜长云交代好后续事项后,看着一旁的姜欣,蹲下身来,捏了捏姜欣的小脸蛋:
“欣儿,你今天帮了爹爹那么大的忙,等打完仗爹爹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糖葫芦和糖人!”
“真的吗爹爹!娘亲老是不让我吃,爹爹最好啦!”
父女俩温馨的抱在一起,姜长云此刻内心也不免酸楚,虽说姜欣说的已经是最好的守城解法,但是他心里明白,再怎么样恐怕也无法改变临安被破的结局,他站起身来,带着姜欣找到了徐氏。
“夫人...欣儿就交给你了”他语重心长的说。
“欣儿,你帮娘亲去后院找你沈姨,让她给你爹爹煮点汤食。”徐氏支开了姜欣。
姜长云见女儿走远后,便说:
“夫人,如今城门紧闭,我已吩咐了手下十个弟兄,明日天黑便护着你和欣儿从东门出城...”
姜长云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这次回来能见到妻女他已无憾,万不可让妻女和自己葬身于临安城。
“长云,我也交代了张叔,就让张叔带着欣儿出城,我要留下来。”徐氏坚定的看向长云,仿佛她也早已下定了决心。
“夫人,万万不....”
“长云!”
徐氏一把握住长云的双手,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时候开始,你要让我做这弃你而去的负心人了呢?”
徐氏这番话说得姜长云低下了头,她看似在责怪自己的丈夫,话语却格外的温柔。
“你忘了当年我们成婚时发过的誓了吗,不离不弃,此生不渝。”
她望着姜长云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们有欣儿,我已经知足了,有张叔护着欣儿,你我都放心,但是我你肯定是赶不走的。”
她双眼明澈,泪水凝固在眼角打转,她知道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马上就要化为泡影,但是她还是选择对不起女儿,誓死要和丈夫在一起。
“夫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欣儿!”
堂堂七尺男儿的姜长云此刻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压抑,他紧紧搂过徐氏,眼泪一滴一滴的打湿了徐氏的背肩。
“长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呢.....”徐氏也落下了眼泪,与长云久久相拥在一起。
儿女之情作罢,姜长云调整好情绪,同时又拿出手帕给徐氏擦了擦双眼。
“夫人莫怕,我定不会离你而去,待我们打退金贼,再去接欣儿回家!”
夫妻俩人的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或许这就是天生眷侣,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要在一起,死也不离不弃。
夜深了,姜欣在徐氏的连哄带骗下睡了去,长云处理完最后的事宜,上楼来到女儿的房间,坐在她的床边,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抚摸了欣儿的脸颊,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自己的女儿了,即便有万分不舍,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起身离去,只留下欣儿独自沉睡。
第二日午时,临安西三门城外。
黑云压城城欲摧,数不胜数的金军铁骑带着飞扬的尘土朝城门席卷而来,战马的嘶吼,战车轮毂的噪声,以及响彻天际的号角,让整个天地都为之变色。铁骑中间则是一辆装潢奢华的四马战车,完颜瑾独坐正中,手执宝剑,这一天也让他等待了多年,他终于完成了对母后的诺言,率大军建功立业,他双眼紧闭,身上的盔甲鳞片随着战车的前行有节奏的摆动,望着不远处高耸的城墙,他知道自己距离临安仅一步之遥了。
“殿下!前面就是临安了!”军师徒丹斡骑马靠近太子座驾,顶着行军的噪声大声说道。
“临安...”完颜瑾心中默念,随即挥手示意。
徒丹斡心领神会,策马来到传令兵前:
“殿下有令,攻城!”
战号声响彻云霄,这是攻城号角的响起,金军骑兵们听到号角,策马急奔,数以万计的铁骑朝着临安城墙奔去,他们挽弓搭箭,无数剑雨射向临安城楼,瞬间宋军士兵们的盾牌都被箭头扎得和刺猬一般,金军前锋部队手持长矛,身披重甲,步伐整齐划一,护送着攻城器械推进宛如死神的镰刀,誓要将这座坚城劈为两半。
巨大的云梯架向城墙,金兵们奋勇争先,踏着摇晃不定的云梯向上攀登,城头上的大宋禁军毫不畏惧,滚石、檑木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将攀登者一一击落。与此同时,城下的投石车发出轰鸣,巨大的石块划破长空,精准地砸向敌军的密集阵形,每一次命中都伴随着一阵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箭雨倾盆而下,密集如网,城墙上顿时响起了一片金属交击之声和士兵的惨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杀金贼!”城头上的指挥官徐龙挥剑下令,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怒吼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首悲壮的战歌。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城墙上下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金军凭借人数优势登上城楼,与顽强抵抗的宋军展开殊死搏斗,盾牌与剑刃相撞,发出金属交击的铿锵之声,响彻云霄。身穿铁甲的宋军将士,或手持长枪,或挥舞大刀,在这狭窄的城楼上展开了一场肉搏战。有的士兵力大无穷,一戟挥出,便能将敌人劈为两半;有的则身手敏捷,于刀光剑影中穿梭,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城楼上,每一块砖石都见证了无数次的碰撞与搏杀,仿佛也在颤抖,诉说着这场战役的惨烈。
双方兵马在城楼上厮杀了将近一个时辰,宋军指挥徐龙战死。城楼还是久攻不下,数十里开外的金军中军,军师徒丹斡见此情景,不免眉头一皱,来到太子战车之前。
“殿下!城楼久攻不下,看样子宋军的精锐全都在这了。”他一边和完颜瑾汇报,一边望着远处城楼。
“传我军令,不惜一切代价,要在半个时辰内拿下城楼!”完颜瑾拔出腰间宝剑怒视城楼,他没想到软弱的宋朝军队居然抵抗如此顽强。
徒丹斡策马来到距离城楼更近的地方查看,他突然发现了端倪,城楼上的宋军明明人数不多,但是却个个以一敌百,不畏生死的与金人搏斗,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能退了回去。
临安城内姜府,士兵们忙前忙外的探报,姜长云面色凝重的顶着城防图,根据战报不停地摆放军队位置。
“报!”一个士兵冲了进来。
“启禀殿帅!前沿来报!钱塘门死伤惨重,快要失守了!”
姜长云瞬间精神抖擞,他知道机会来了。
“传令!城楼点火!所有禁军撤回城内!”
他似乎还放心不下,又叫来了左右吩咐道:
“让城内火炮做好准备,见到金人就开火!”
说罢,他拿着宝剑欲出门上马,却被身旁的将领拦了下来。
“殿帅!您这是要去哪?”
姜长云不顾阻拦披挂上马,拔出宝剑说:
“将军府所有剩余兵马!随我出发!”
他带着余数不多的兵马往前线开去,没有谁比他更想亲临战场了,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杀贼时刻。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黑火药爆炸声,西三门的城墙瞬间石屑四溅,尘土飞扬,城墙的一角在轰鸣声中颤抖,古老的砖石开始松动,仿佛历史的脊梁在重负之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终于,连续的爆破后,西三门的城墙再也承受不住重压,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土与碎石的巨浪。城墙的崩塌,如同历史的断章,瞬间将过往的辉煌与坚守埋葬于瓦砾之下,西三门的城墙连同金兵一起沦为废墟。
爆炸声和城墙倒塌让城外的金兵傻了眼,完颜瑾和徒丹斡更是不敢置信眼前这一幕,如此高耸的城墙在他们面前倒塌,城墙下欲攻城的金兵死伤一片,惨不忍睹。
完颜瑾咬牙切齿的握着手里的剑,此时此刻的他愤怒至极,他万万没有想到宋军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守卫都城,做这些无畏的殊死抵抗。
“殿下!宋...宋军用火药炸毁了城墙.....”
徒丹斡这时才回过神来看着完颜瑾说道,很显然他这个军师也没有料到宋军会出此奇招。
“给我杀进去,一个不留!”完颜瑾恼羞成怒的一声令下,金兵们大喝着朝废墟冲去。
城内的禁军火炮指挥官此时此刻心悬到了嗓子眼,当他在废墟烟烬中看到一边大喊一边冲杀过来的金兵时,他拔剑怒吼:
“开火!”
就这一瞬之间,所有的火炮火铳一并齐发,震耳欲聋,冲在最前沿的金人士兵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便被扑面而来的炮弹化为灰烬。
“开火!给我开火!”
随着指挥一遍又一遍的命令,金军死伤惨重,终于在耗尽了最后的黑火药之后,仍有黑压压一片的金军死士冲上前来,指挥官自知任务已经完成,下令全军后撤。
与此同时,姜长云也率军赶到了前沿,他左手宝剑右手长枪,仿佛战神附体一般,剑刃枪头划过,无数金兵应声倒下,战马践踏着金人的尸体,他身上也溅满了金人的鲜血。
“殿帅!我们的火药已经用完了,金人正在朝街道冲来!”左右来报。
“按计行事!所有人撤进巷子!”
他率领着余下的军士,一步一步的将金兵诱至巷战。
这场史无前例的残酷战争从午时打到了夜晚,临安城如预想一般,没有一片砖瓦是完整的,街上全是士兵的尸体,金兵人数众多,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占领了大小街巷,余下的禁军则全部退守皇城。
“殿下,据各营来报,我们阵亡了铁骑八千,步弓手伤亡三万,共计折损了近四万人马...”
徒丹斡向完颜瑾汇报着这触目惊心的战损,完颜瑾此时已经被愤怒占领了头脑,竟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的凌厉让军师徒丹斡都感到害怕。
“好啊,我十万大军,竟被一个姜长云折损近半,此人不杀,难解我心头之恨!”完颜瑾咬牙切齿。
“传令,给我杀进皇城,敢有抵抗者就地斩杀,其余的不管男女老幼给我全部抓起来!”他下了这最后一道命令,意味着宋朝最后的尊严也即将化为乌有。
此时姜长云正率领部分禁军仍在街巷苦战,接近4个时辰的厮杀,他早已筋疲力尽,浑身上下皆是战伤与敌人的鲜血,他手中的宝剑也卷了刃,在杀掉最后一股金兵后,他体力不支,用剑撑地,身旁的军士们见了赶紧过来搀扶。
“殿帅!您没事吧?”一个小军士问道。
姜长云气喘吁吁的看着他,随后又扫了一下身边,不足十人,他强忍着痛楚和劳累,艰难的站起来
“呼...呼...我们....还有....多....少人”他一字一顿的问。
“回殿帅...我们将军府跟您冲杀出来的,就我们这八人了...”小军士言语中充满了沮丧和无奈,说话声音也极小。
“百姓们...都出城了吗....”他用最后的力气问小军士。
原来开战之后,他得知金军倾巢出动攻杀西三门,他便令小军士前往东门打开城门,放城中的百姓出城逃命,期间不少皇亲国戚,文物大臣见此情形,也跟着人流逃了出去,余下的禁军都躲进了皇城,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大部分百姓在我们炮击金兵的时候都逃出城去了,不过我回来时看见丞相骑马朝皇宫而去...”小军士答道。
姜长云闭着眼,用短暂的休息养神来让自己恢复体力,他突然眼睛一睁,察觉到了什么,便和身边的战士们说:
“各位兄弟...你们赶紧...往东门....出城,不要去.....皇城!”
“殿帅,那您呢,我们哪都不去,我们要保护您!”其中一个军士抽泣着说道。
“对!我们再去杀几个金贼,死了不亏!”几个军士跟着附和。
姜长云摆了摆手,他环顾了一下身边这几人,年纪都不大,其中还有一个小军士,他不想让他们跟着这个没有意义的皇城陪葬,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是...我最后....的命令,现在...马上....从东门撤!”
他用尽了力气,尽管话语没有了力度,但是威严仍在,军士们纷纷落泪,他们知道姜长云抱死的决心,实在不忍离去。
随着姜长云用力的一声大喝,军士们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如今,只剩他一人。
但他知道,还有人在等他。
他缓慢的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坐骑应声而来,他支撑起自己,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马背,朝着家中方向奔去。
整个临安的街巷几乎完全沦陷,姜府也不例外。
徐氏和为数不多的护院做着最后的抵抗,但是奈何金兵人数众多,很快姜家前院便被占领。
“夫人莫怕!长云来也!”
远处一声荡气回肠的声音,徐氏听到后喜出望外,眼神坚定的握紧沾满鲜血的宝剑。
姜长云挥舞着战剑,在战马的加持下连斩数人,冲进前院门,金兵们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他终于体力不支从马上摔了下来,徐氏见状马上冲过去把他的头挽到腿上,看着遍体鳞伤的丈夫,她已经欲哭无泪,干涸的嘴唇颤抖着,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抚摸长云。
“夫....人...”长云露出笑容,看着徐氏,手颤抖着,慢慢的抚摸妻子的脸庞,温柔的说:
“我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夫妻俩人用头互相抵着,似乎在做最后的道别。
在旁的一名金兵见状,料定此二人已无反抗的能力,竟偷偷拿出弓箭,瞄准了姜长云
“长云!”
随着箭弦的轰鸣,徐氏将长云推到一旁,却被箭头刺穿胸膛。
“夫人!!!!!!”
姜长云悲怒交加,连忙爬过去扶着夫人将倾的身躯。
“长...长....云....”徐氏的鲜血从口中流出,艰难的举起手最后一次触碰丈夫的侧脸。
“不...离....不...弃...此生...不....渝...”
随着渐渐微弱的声音,徐氏的手最终失去了所有力量,她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
“夫人!!!”姜长云仰天长啸,这一幕吓得一旁的金兵竟然不知不觉掉下了手中的兵刃。
姜长云最后轻吻了一遍妻子的额头,随即轻轻的将妻子安置在地上,用剑缓慢将自己的身躯支撑起来。
“杀!!!!!!”
这一声荡气回肠,吸引来了周围的金兵,不远处清理战场的徒丹斡听到后,也赶忙朝发声地奔来,只见牌匾上写着将军府三字,他似乎明白了,带着士兵冲进前院,看着地上数十名金兵尸体,还有一旁的女子尸体,以及勉强用剑支撑着自己身躯的姜长云。
他心头一震,面前这位铁血将军,他的披挂早已破烂不堪,浑身上下的盔甲被鲜血染红,头发凌乱着,几缕白发在风中轻飘,手脚都被箭头刺穿,鲜血顺着那柄满是缺口的剑流到地上。
徒丹斡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宋朝军人,眼前这一幕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他不禁双手作揖,轻声问道:
“敢问将军名姓?”
姜长云艰难的仰起头,双眼怒目瞪着徒丹斡,缓慢的说:
“大宋殿前都指挥使,姜长云。”
徒丹斡心里一惊,这不是他和太子做梦都想找到的宋军统帅,没想到如今已经濒死。
说是迟那时快,姜长云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拔出宝剑,向徒丹斡径直刺去,金兵们见他要刺杀军师,数十柄长枪向他刺去.....
徒丹斡被吓得直接倒地,金兵们一并将他扶起来后,他才缓过神,眼前之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自此,一代名将姜长云,与妻子徐氏,长眠于临安城。
此间忠勇,将军无双,此生不弃,夫人千古。
后有诗曰:
十余载,未复邦。
江南梦,几时亡?
金兵北掠山河碎,
灯火临安却堂皇。
敢问曾靖康?
望河北,泪断肠。
千秋恨,报国殇!
一杆红缨鉴忠义,
终归马革又何妨?
不负此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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