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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平息。三百禁军的杀气,连同那卷被当作垫脚石的圣旨,都已烟消云散。
冷宫,重归死寂。
凤渊躺回摇椅,闭上双眼,木质的“吱呀”声再次规律地响起。
他与这方小院,再度融为一体。
院中,只剩凌紫月一人。
她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手里攥着扫帚,像一尊石像。
她的世界,在一个时辰内,被那个男人彻底颠覆。
罪人?废物?
都不是。
那是神魔。
一个将皇权踩在脚下,视通天境为蝼蚁的神魔。
而她,曾经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竟妄图审判一尊在世神魔?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她望向那道躺在摇椅上的身影,心中的不甘与屈辱,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敬畏。
在她心底的最深处,还悄然生出了一份她自己都不愿正视的庆幸。
庆幸自己留下了。
庆幸自己还能站在这片院落里,呼吸着这能让灵魂都为之安宁的空气。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扫帚,继续清扫地上的落叶。
这一次,她的动作中再无半分被迫与敷衍,反而多了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
次日,晨光熹微。
御膳房总管亲自领着一队太监,将食盒高举过头顶,战战兢兢地送到门外。
食盒打开,灵气扑面。
龙髓粥、凤胎蛋、麒麟酥……每一道菜,都由外界修士梦寐以求的天材地宝烹制,其规格远超女帝。
凌紫月面无表情地将菜肴在石桌上一一摆开。
“凤渊,吃饭了。”
她朝着摇椅的方向,轻声喊了一句。
摇椅上的男人,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不敢再出声,只能默默退到一旁,静立等候。
晨光,变为烈日。
烈日,变为残阳。
一桌灵气满溢的菜肴,从滚烫到温热,再到彻底冰凉,光华尽敛。
凤渊,一口未动。
凌紫月彻底明白了。
他不是不需要。
他是不屑。
不屑接受来自皇宫的任何东西,更不屑她皇姐那迟来的、带着明显目的的示好。
这个念头,让凌紫月的心口猛地一窒。
有些疼。
他……一定很孤独吧。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底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她要为他做点什么。
做一点,不属于皇宫,不属于女帝,只属于她凌紫月的,干净的东西。
……
夜深。
凌紫月确认院中的人已经睡下,悄悄溜进了冷宫角落里一座废弃多年的小厨房。
“吱呀——”
门被推开,浓重的霉味与灰尘扑面而来。
厨房内,灶台塌了半边,锅碗上挂满蛛网。
她这位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
今天,她要在这里,学着生火做饭。
就在她手忙脚乱地清理着一口破铁锅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哟,这不是长公主殿下吗?怎么,御膳房的珍馐不合胃口,要亲自下厨,体验民间疾苦了?”
凌紫月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是负责给冷宫送馊饭的那个小太监,此刻他正抱着手臂,一脸讥讽地倚在门框上。
显然,他是被派来监视的。
凌紫月没有理他,转过身,继续清洗铁锅。
“殿下,您这是要做给谁吃啊?该不会是给院里那位爷吧?”
小太监的笑声尖锐刺耳。
“别白费力气了。您瞧瞧您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吗?现在就是个连奴婢都不如的罪人!您做的东西,别说那位爷,就是狗……”
凌紫月猛地将洗好的锅重重磕在灶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小太监的声音戛然而止。
凌紫月依旧没有看他,开始学着记忆中宫女的样子,笨拙地生火。
“噗!”
一股浓烟倒灌出来,熏得她眼泪直流,白净的脸蛋沾上一层黑灰。
“呵。”
小太监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满眼的不屑。
凌紫月不信邪,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在被浓烟呛得头昏脑涨之后,灶膛里终于升起了火苗。
她想做一碗莲子羹。
这是她唯一记得的,很多年前,凤渊还在凤府时,提过一次喜欢吃的甜品。
食材,是她从御膳房送来的那些东西里,偷偷藏下的一点莲子和冰糖。
她小心翼翼地把处理好的莲子和糖放进锅里,每一个步骤,对她来说都是一场磨难。
水加多了,火烧大了,锅底很快传来焦糊味。
她只能倒掉,再来一次。
“刺啦!”
一滴滚烫的热油溅到她的手背上。
“啊!”
她痛得轻呼一声,手一抖,锅差点翻了。
小太监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嘴里啧啧有声:“殿下,小心点,这要是烫坏了您这双金贵的手,可就没人给那位爷洗衣服了。”
凌紫月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她看着手背上迅速燎起的那个亮晶晶的水泡,只是咬紧了嘴唇,对着手背吹了吹,又继续埋头和锅里的东西较劲。
她不知道自己失败了多少次,倒掉了多少锅失败品。
她只知道,当她端着一碗勉强像样的莲子羹走出厨房时,东方的天际已现出一抹鱼肚白。
她整个人,像一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小野猫。
头发凌乱,衣服上满是油污和灰尘,脸上东一块西一块,全是黑印。
狼狈到了极点。
门口的小太监早已不知去向。
她端着那碗莲子羹,一步一步,走向院子中央。
走向那个在摇椅上静卧了一夜的男人。
她的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手心全是汗,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她在他面前站定,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吱呀”的摇椅声,停了。
凤渊,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手中那碗卖相不佳的莲子羹上。
然后,视线上移。
落在了她那张混杂着紧张、期待与不安的小花脸上。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她手背上那个格外刺眼的水泡上。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被按下了暂停。
凌紫月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会无视掉吧。
一定会。
然而,凤渊伸出手。
他的指尖,没有去碰那只碗,而是停在了她手背的水泡上方,没有触碰,却带来无形的压力。
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疼吗?”
两个字。
却像一道天雷,一瞬击穿了凌紫月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她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决堤而下,在布满黑灰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她拼命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凤渊收回手,从她微微发抖的手中,接过了那只碗。
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
然后,在凌紫月陡然瞪大的双眼中,平静地送入口中。
他吃了!
他竟然吃了!
凌紫月的大脑被这个事实冲击得一片空白。
“我……我下次会注意的!糖……糖可能放多了……”
她脱口而出,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雀跃和哽咽。
凤渊将空碗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味道不重要。”
凌紫月一怔。
凤渊的眼神深邃,里面没有她期待的温情,反而是一种她看不懂的审视。
“重要的是,这是你亲手献上的第一份‘贡品’。”
贡品?
凌紫月的心猛地一沉。
只听凤渊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从明天起,我教你真正有用的东西。”
“比如,如何在这碗羹里,配上世间最烈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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