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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像一块没拧干的脏抹布。楼下早点摊炸油条的滋啦声,收破烂老头嘶哑的吆喝,还有隔壁夫妻没完没了的争吵,混成一股粗粝的声浪,蛮横地撞进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单间。林晚坐在床边,盯着地上敞开的行李箱。里面东西不多,几件衣服,洗漱包,还有那本被碘伏染脏了封皮的深蓝色素描本,像个丑陋的疮疤,刺眼地躺在最上面。手腕上纱布包裹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是夏冉昨天一边骂娘一边给她包扎的,手艺粗糙,纱布边缘毛毛剌剌。
手机在枕头底下嗡嗡震动,催命符似的。不用看也知道,是公司那个碎嘴子行政李姐。昨天她请了一天“病假”,李姐的微信就发了七八条,语气从假惺惺的关心一路滑向阴阳怪气的试探。
“林晚啊,真病了?今天那个‘云栖’艺术中心的竞标方案汇报会,可是大老板亲自盯着的,王薇她们组磨了半个月了,你这边……啧,别掉链子啊!”
王薇。
这个名字像根细针,扎进林晚太阳穴。设计部另一个小组的头儿,跟她同期进公司,本事不大,钻营一流。两人明里暗里较劲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云栖”艺术中心的室内设计竞标,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项目,油水足,名头响。她和王薇各带一组,方案独立提交,大老板最后拍板。
林晚闭了闭眼。手腕的疼,心口的空,还有脑子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少年侧影,搅得她天旋地转。胃里一阵抽搐,空荡荡的,却恶心得想吐。她真想就这么躺下去,管他什么竞标,管他什么工作,让这操蛋的世界见鬼去。
可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余额,和房东昨晚贴在门上的催租单,像两条冰冷的鞭子,抽在背上。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出租屋特有的霉味、劣质消毒水味和昨晚没倒掉的泡面汤味。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掉漆的桌角才站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得像刷了层劣质白灰,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嘴唇干裂起皮。手腕上缠着纱布,像个刚下战场的伤兵。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我很好”的表情,镜子里那张脸却扭曲得比哭还难看。
随手抓了件米白色亚麻衬衫套上,领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遮住脖颈间可能存在的狼狈。又翻出一条深色阔腿裤,试图用宽松的裤管藏住微微发抖的腿。头发胡乱扎了个低马尾,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最后,抓起那个用了三年、边角磨损的黑色通勤包,把手机和钥匙胡乱塞进去,看也没看地上的行李箱和那个烫眼的素描本,拉开门,一头扎进楼道里浑浊的空气里。
早高峰的地铁像个巨大的、充满汗臭和早餐味的沙丁鱼罐头。林晚被挤在门边的角落里,后背紧贴着冰凉的不锈钢壁,身前是几个同样面目模糊、眼神疲惫的上班族。每一次颠簸和急刹,都让她胃里翻搅得更厉害。手腕的伤口隔着纱布,被旁边人的背包带子蹭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熟悉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恶心和眩晕。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天那一幕——素描本摊开在地,阿尧那张鲜活到刺目的脸,夏冉惊恐的尖叫,还有自己咬下去时那瞬间的、近乎解脱的剧痛……
“叮咚——星海大厦站到了。”
机械的报站声像一盆冷水浇下。林晚猛地回过神,随着汹涌的人流被挤出车厢。写字楼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惨白的光,中央空调的冷风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兜头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电梯里挤满了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的男女。香水味混杂着咖啡香。林晚缩在角落,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格格不入。
设计部在十七楼。刚出电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打印机油墨、咖啡因和键盘敲击声的“战场”气息扑面而来。格子间里已经坐满了人,电话铃声、讨论声、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交织在一起,一片热火朝天。
“哟,林大设计师来了?”一个尖细又带着点黏腻的声音斜刺里传来。
林晚脚步一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王薇扭着腰肢从茶水间晃出来,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今天穿了身剪裁合体的香芋紫套裙,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耳朵上挂着两颗亮闪闪的珍珠耳钉。她上下打量着林晚,目光在她苍白的脸、手腕的纱布和那身明显不合时宜的旧衬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啧啧,林晚,你这是……昨晚跟谁打架去了?还是说,‘云栖’的方案太难做,把自己逼自残了?”她故意把“自残”两个字咬得很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事听见。
几个脑袋从格子间里探出来,眼神里带着好奇、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林晚的指尖掐进掌心。胃里那股恶心感又翻涌上来。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眼神平静地迎上王薇的打量,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平稳:“不劳王组长费心。方案汇报几点开始?”
王薇脸上的假笑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林晚会是这种反应。她撇撇嘴,哼了一声:“十点,一号会议室。大老板说了,甲方爸爸今天也会派人来听。林晚,你可别拖我们整个设计部的后腿。”她说完,踩着细高跟,趾高气扬地扭回了自己小组的片区,留下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林晚没理会周围的视线,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她的位置靠窗,桌上堆满了资料和图纸,显得有些凌乱。她拉开椅子坐下,电脑屏幕还停留在几天前做的“云栖”艺术中心空间流线分析图上。色彩明快,线条流畅,是她熬了好几个通宵的心血。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集中精神,最后再梳理一遍汇报思路。手指刚碰到鼠标,行政李姐那张涂着厚厚粉底的脸就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哎,林晚,听说没?今天甲方来听汇报的,可是‘寰宇资本’的人!顾北宸顾总亲自带队!”
嗡——
林晚脑子里那根刚刚勉强接上的弦,瞬间绷断!
顾北宸?
寰宇资本是“云栖”项目最大的投资方……他……他会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猛地攥紧了鼠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塑料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一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他来了。来看她怎么在被他抛弃后,像个小丑一样在他面前挣扎?还是来看她怎么在职场里也一败涂地?
“林晚?林晚?”李姐看着她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微微发抖的身体,有点被吓到,“你……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事。”林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猛地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击着,屏幕上的分析图被她点得乱七八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手腕的伤口,痛得她冷汗涔涔。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爬过。
九点五十五分。一号会议室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大老板腆着肚子站在最前面,正跟几个部门头头低声说着什么,神色严肃。王薇和她小组的人围在一起,小声讨论着,脸上洋溢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王薇甚至抽空朝林晚这边瞟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林晚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厚厚一沓打印好的方案书,站在人群外围。她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手脚冰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轻微磕碰的声音。
“来了来了!”不知谁低呼一声。
电梯方向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她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顾北宸走在最前面。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白衬衫领口挺括,没有一丝褶皱。他身形挺拔,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冷冽而疏离的气场。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只在掠过林晚身上时,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助理,还有……一个穿着米白色香奈儿套裙、妆容精致、巧笑倩兮的女人——楚雨薇。她亲昵地挽着顾北宸的手臂,姿态自然,眼神里带着一种女主人的优越感,扫视全场。
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爆!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顾北宸那没有表情的脸,和楚雨薇那刺眼的笑容。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她死死咬住舌尖,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当场倒下。
“顾总,楚小姐,欢迎欢迎!里面请!”大老板立刻堆起满脸笑容,热情地迎上去。
一行人鱼贯进入会议室。经过林晚身边时,楚雨薇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手腕的纱布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毒蛇吐信。
会议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把林晚推向了断头台。
汇报顺序抽签,王薇组先。
王薇扭着腰肢走到投影仪前,脸上挂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她打开PPT,清了清嗓子:“各位领导,各位同仁,还有尊敬的顾总、楚小姐,下面由我代表我们小组,阐述我们为‘云栖’艺术中心量身打造的设计方案——‘光之交响’!”
投影幕布亮起。
当第一张核心概念图跳出来时,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直灌脚底,瞬间将她冻僵!
那张图……那张她熬了无数个通宵,推翻几十稿才最终确定的核心概念图——以“城市森林中的光影容器”为理念,将建筑内部空间打造成一个流动的、捕捉自然光线的艺术装置!连那个最关键的、利用顶部特殊采光天窗和内部反射材质形成动态光路的剖面分析图……都一模一样!
不,不是一模一样!是更花哨!王薇在核心概念上几乎没有改动,只是在一些次要的装饰元素上做了更浮夸的堆砌,色彩用得极其俗艳!
林晚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地盯着幕布,又猛地转头看向王薇。
王薇正口若悬河地讲解着,眼神却挑衅地、毫不避讳地朝林晚这边瞥了一眼,嘴角那抹得意和恶毒的笑容,像淬了毒的刀子!
剽窃!
赤裸裸的剽窃!
“我们方案的核心优势在于,”王薇拔高了声调,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完美解决了大型艺术中心人流导向混乱、空间利用率低的痛点!通过独特的‘回’字形双动线设计……”
“回字形双动线设计”!
林晚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是她方案里最核心、最引以为傲的独创性设计!是她翻阅了无数国内外案例,结合“云栖”场地特点,反复推演计算出来的最优解!是她方案书的灵魂!
怒火瞬间烧干了血液里最后一丝寒意!林晚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薇!”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得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剽窃我的方案!”
会议室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晚身上!震惊,疑惑,看好戏……大老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楚雨薇的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而顾北宸……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晚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没有任何波澜。
“林晚!你胡说什么!”王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地反驳,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被污蔑的委屈和愤怒,“什么叫剽窃?你的方案?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空口白牙一张嘴?大家看看她!”王薇猛地指向林晚,声音带着哭腔,“林晚,我知道你最近……嗯,个人生活不太顺利,压力大,但你不能为了推卸责任,就血口喷人,污蔑同事啊!我们小组辛辛苦苦半个月的心血,就被你这么轻飘飘一句‘剽窃’给抹杀了?”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立刻,就有王薇组里的同事帮腔:
“就是!林工,说话要讲证据!”
“不能因为你状态不好,方案没做出来,就嫉妒王组长吧?”
“大老板,顾总,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污蔑也太恶劣了!”
议论声嗡嗡响起,像无数只苍蝇在耳边盘旋。那些目光,从好奇变成了怀疑、鄙夷,甚至带着点看疯子的怜悯。
林晚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证据……我的电脑……我的方案书……我……”
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却抖得不听使唤,密码输错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打开,找到存放方案的文件夹——空了!
那个命名为“云栖艺术中心-最终版”的文件夹,空空如也!连回收站都被清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林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看!没话说了吧?”王薇像是抓住了把柄,声音更加尖刻,“林晚,我看你是失心疯了!拿不出方案,就在这里撒泼打滚诬陷别人?大老板,顾总,这种毫无职业操守、扰乱会议秩序的行为,公司必须严肃处理!”
大老板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他猛地一拍桌子:“够了!林晚!给我坐下!像什么样子!拿不出方案就闭嘴!再胡闹立刻给我滚出去!”
“我……我有备份!”林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想起自己为了防止意外,曾经把最终版的方案书加密压缩后,发到了自己的私人邮箱一份!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因为激动和紧张,手机差点摔在地上。她颤抖着手指点开邮箱APP,登录……
屏幕中央,一个刺眼的红色惊叹号弹了出来!
“网络连接错误,请检查您的网络设置!”
写字楼的网络,偏偏在这个时候,断了!手机信号也微弱得只剩一格!
“噗嗤……”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
这声嗤笑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委屈,都堵在喉咙口,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哽咽。她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或鄙夷或嘲讽或冷漠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近乎乞求的期望,看向了那个唯一可能知道真相,也可能……是她此刻唯一认识的人——顾北宸。
他就坐在主位旁边,楚雨薇亲昵地靠着他。他微微侧着头,似乎正在听旁边的助理低声汇报着什么,神色淡漠。当林晚的目光投向他时,他仿佛有所感应,缓缓地抬起了眼皮。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深邃,冰冷,像结了冰的深潭。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疑惑。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事不关己的漠然。仿佛眼前这场闹剧,这场针对她的、赤裸裸的污蔑和围剿,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冷静的、置身事外的看客。
那眼神,比王薇的污蔑,比大老板的呵斥,比所有人的嘲笑加起来,还要冰冷,还要锋利!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捅进了林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最后一丝支撑着她的力气,被这眼神彻底抽干。
血液似乎瞬间从头顶褪去,手脚冰凉。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再也压制不住,她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感让她弯下了腰。眼前天旋地转,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尖锐的嗡鸣。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会议室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世界在她眼前彻底崩塌,碎裂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那些刀子一样的目光注视下,跌跌撞撞冲出会议室的。走廊里惨白的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她像个游魂一样,凭着本能冲向卫生间。
“砰!”隔间的门被她用尽全力甩上,反锁。
再也支撑不住,她猛地扑倒在冰冷的马桶边沿,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热的胆汁和酸水不断上涌,烧灼着喉咙和食道。每一次剧烈的痉挛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手腕的伤口在纱布下突突直跳,痛得钻心。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无法控制的、滚烫的泪水,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屈辱。绝望。心碎。还有那灭顶的、被全世界抛弃的冰冷。
顾北宸最后那个冰冷的、漠然的眼神,反复在她眼前放大,定格。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她早已残破不堪的神经。
“呃……呜……”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破碎而凄厉。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蜷缩成一团,靠着冰冷的隔间门板,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似乎暂时平息了。隐约能听到会议室方向传来的掌声和王薇那刻意拔高的、志得意满的声音。
结束了。她的方案,她的心血,她的尊严……都完了。
林晚木然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双腿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她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她捧起水,一遍又一遍地狠狠泼在自己脸上。水珠顺着脸颊、脖颈流进衣领,冻得她一个激灵。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色灰败,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嘴唇被自己咬破,渗着血丝。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笑话。
她盯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女人,眼神空洞。许久,她抬手,用湿漉漉的、冰冷的手指,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水痕,也抹去那些脆弱的痕迹。下巴微微抬起,露出脖颈脆弱的线条。
她拉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卫生间门口,不知何时,静静地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深蓝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U盘。静静地躺在大理石地面上,像一块被遗弃的垃圾。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她盯着那个U盘,看了足足有五秒钟。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伸出那只缠着纱布、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将它捡了起来。
U盘外壳冰凉。她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似乎顺着掌心蔓延开来。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空旷的走廊,望向会议室紧闭的大门。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里面似乎正进行着虚伪的庆贺。
她没有再看一眼。攥紧那个冰冷的U盘,挺直了那根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的脊梁,一步一步,朝着与会议室相反的方向,朝着电梯间,走去。
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
轮子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一辆半旧的蓝色保洁车停在电梯间旁边的安全通道门口,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戴着口罩的保洁阿姨正背对着她,低头整理着车上的水桶和拖把。
林晚走到垃圾桶旁,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抬起手,那个深蓝色的U盘,在她缠着纱布的掌心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被她松开手指。
“嗒。”
一声轻响。
U盘准确地落入了敞口的、装满废纸和咖啡杯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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