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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全来到师傅家,看到师娘和他的女儿黄载芳。她们的面孔都不丑,身材窈窕,郝全一进门,她们都用溜溜的眼睛看他。
爹在家里一再叮嘱他,见了师傅家的人嘴要甜,一定要开口叫人。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时觉得很难堪。
“你是郝全。”黄载芳笑嘻嘻地说。
郝全点点头。
年龄最大的女人一定是师娘了。
“师娘。”郝全怯生生地叫一声。
“郝全,又好又全,大小伙子,看着匀称精神。”师娘接了一句。显然师娘的话不像普通村妇,每个字都透着深幽力道。
郝全将刨子锯子一套做木工的家什撂下。
师傅坐下,翘起二郎腿。
“拜师学艺,第一是要勤快,第二是要动脑子,第三是要听话。挥下斧子砍木头,偏掉一分,就要把你的手砍下来,你可记清楚了。”
郝全连忙答“记清楚了。”
“去,挑水去吧。”
郝全连忙找来扁担和水桶。
远近十里都知道师傅是做水桶的高手,经他做的水桶滴水不漏,而要让水桶滴水不漏,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师傅家的水桶有大有小,郝全不假思索,拣了一担最大的水桶担在肩上。
郝全挑得满满一担水,走起路来像风车子,那一担水下面不漏,上面不溢,就像满斟的酒杯端到主人面前。
郝全走到大水缸前,两手一提,就听“哗”的一声,水倒进了缸里。
师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师傅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一个徒弟能不能学出师,这个时候基本上就有答案了。
只听师娘低低地对师傅说。“唉,咱们家要有这样的女婿该有多好。”
二人叽叽咕咕说起来。
师傅果断中止了嘀咕,因为徒弟刚上门,一家人在徒弟面前不能失去师傅的威严。
“再去把猪喂一喂,载芳,你带他去喂猪。”
载芳十分乐意领郝全去喂猪,爹一发话,她就挪动了身子,先带郝全舀了一桶猪食,再领着郝全去了猪圈。
猪圈里三头猪,两公一母,它们彼此热闹地哼哼着,似有所语,也像一家人一样。
听到脚步声,顿时争抢着往猪栏的门口跑。
“这最肥的是母猪,那两头是公猪。”载芳用手指着猪一一介绍。
这个时候郝全根本没用眼睛看猪,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她。
这个师傅,不仅能做出远近出名的大水桶,也能做出让人眼馋的大姑娘。
郝全又看她的身段,愣在那里半天透不过气来。
看来师傅家里藏着大境界,他想。
“载芳,听说这猪是给你出嫁办喜事用的。”
“什么呀,你胡说什么呀。”载芳脸红了。
“跟你开玩笑呢,要是给你办喜事用的,我就使劲喂,把它喂得肥肥的。”
载芳的眼神在人和猪间游移,这让郝全充满期待。
他期待的那眼神却一直没落到他的脸上。
哎,自己的半边脸给鱼尾巴打肿了,该死的鱼,要不然,此时她就可以一边看猪,一边看我。
而此时她可能正将他的脸和猪相比,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晚上,一家人要在晒谷场上吃饭,乘凉。
乘凉的时候,师娘领着载芳拥挤到一张凉床上,需要将那头那身子那白晰晰地大腿叠床架屋一样地放到一起,一张凉床才能容下两个人的身子。那些白的手臂白的腿就像枝啊藤地纠缠到一起,那胸乳就像藤上结出的圆葫芦,葫芦有大有小,有的能装一斤酒,有的还嫩生生的。
唉,那葫芦里装的酒一定要比师傅酒杯里的酒更香更甜。
现在,师傅和他都有些醉意了。
只见师傅咪了一口酒,深深地叹一口气。
他用手指着云条山。
“郝全,那里曾经有一座庙叫讨月寺,师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在那庙里做和尚,如今师傅儿女满堂了,罪过啊罪过。你现在与师傅学做木匠,师傅还有一门手艺是做和尚,真想将这门手艺传给你,等恢复了讨月寺,师傅领你上山做和尚,那样你才真正是我的徒弟。”
师娘一边踩了他一脚。
“你胡诌什么呀,人家大小伙子,怎么可能做和尚?”
第二天,隐隐约约郝全突然听到隔壁有个女人的哭泣声,分明是黄载芳声音,那声音哽哽噎噎。
那个啼哭的声音很低,时断时续,其节奏与郝全脸面的疼痛基本合拍。
师娘进来时,郝全不好意思地问:“师娘,谁在隔壁哭泣?”
“是载芳,不听话,让你师傅关在屋里呢。”
师娘见他云里雾中一般,就又补充说:
“载芳是我的女儿,那么好的一个脸模子,偏就看中了山下采石场的刘闪,一个外乡人,除一身蛮力气什么都没有?你说我和你师傅能同意么?好说歹说她就不听,就差没和人私奔了,被我锁在家里呢。你是读书人,等你脸好一些就去帮我劝劝她,我们的话她听不进,等你与她熟了,说不定她能听进你的话呢。”
“师娘,如今都是什么社会了,讲究男女恋爱自由。”
“自由?这山上的兔子倒是自由,随便配哪一对都是恩恩爱爱的,听不到人家吵架、闹离婚。人呢,人行吗?人在这方面比不上兔子,比不上家鸡野狗。婚姻上的事,还是要听听长辈的,若是配不好,一辈子都要砸进去,翻不过身来的。”
师娘故意提高了嗓门。
黄载芳仿佛听到了师娘的这段话,呜呜声音高起来,显得更伤心。
“你哭什么?不听话的贱坯子,好男人多着呢,人搀着你不走,鬼拉着你呼呼跑。”
如果一进门师傅师娘就对他张口骂,动手打,他哪敢有心思想着要看人家的女儿,如今人家将鱼汤给他吃,端水给他喝,仿佛有求于他似的。
偏僻的山野出美女,好山好水好空气,是只鸡也养的鸡毛鲜亮,鸡冠艳红,何况一个黄花大姑娘呢?
唉,真恨那条该死的鱼,把他的嘴巴子打成这样,定要等到脸消肿以后才能去看她。
对于载芳此时的心境郝全其实有切身体会,他在班上也暗恋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聪明漂亮,因为恋上她,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受到老师的严厉批评,但他至死无悔。那个女孩对他态度暧昧,想必给她递条子的男生写信的不止一人,他曾约她出去玩,遭她拒绝。
郝全说没有她,他就无法活下去。她说我们还年轻,今后肯定天各一方,很难会弄到一起。他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说等高考之后再说,如果我们都能考取,能够在一个城市上学,或者都考不取,能在一条河里吃水,我都可以考虑这个问题。
她拥有的美丽与高傲都在讲这些话时达到了极限,顿时将他拖入一种单相思的绝望之中,像在深深山谷受着野狼的嘶咬。
他的身心顿时千疮百孔,他又爱又恨那个女孩,他丢下了所有数理化绵密的逻辑问题,他的思维在一片波浪里踊跃,他的身子在梦中挣扎,他曾经想像着作出一个下跪的动作。
总之如果能够达到目的,他将不择手段,但最终他所有的手段都没派上用场。
快要毕业的时候,他在校园的一片树林间,看到那女孩正与另一名男生勾肩搭背、嬉笑耳语。
从那一天起他就知道,爱可能是一种十分简单的事,又可能是件十分复杂的事,具体到一个人来说,就要看你运气,看你的机缘。
而那次之后,他对自己却产生了深深的自卑,认为爱情不会那么简单随意地降临到他的身上。
但从本质上说,载芳的痛苦他都遭遇过,如果说作某些劝说工作,如果让他现身说法,说不定真能有感而发,说出的话一如父亲在酒桌上那般的广博丰富。
一个人能看出另外一个人的痛苦并为这个人开方下药,这绝对是一种能力,你三拜九叩,拜个师傅也不一定能问明其中的道理。
某种意义上说,在这户人家里,郝全是离屋里的女孩心最近的人,应该在某些方面有共同语言。
当然他不能唐突造次,他初来乍到,肯定不可以这样贸然走到这个女孩的床前。更进一步说,他还从来没有逼近过一个女孩,从来没有走到过一个女孩的床前,就是在学校暗恋的那个女孩,也只是坐而论道而已。
和一个开花的女孩面对,光有青春不行,除了勇气,还得应该需要很多东西。
他开始在脑海中十分复杂地想象着载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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