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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爷从周四脸家中出来,面无人色。他和周四脸之间,其实还隔着一个女人,一个吹唢呐的女人。
那女子叫小邬梅。
唢呐是一只狼,野狗才会和它亲嘴,可小邬梅吹起了唢呐。
红白喜事,人们第一想到的就是邀请吹手,吹手永远站在热闹队伍的前面,最后还有红包工钱。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职业?以至于不仅男人,就是一些骑马驾牛的妹子,也要学起吹唢呐来。
据说女人吹唢呐,要比男人多出两样好处,因为唢呐练养的是人的内功和丹田气力,吹手的精气神会如悠扬的唢呐声彻天响地,而且据说呐手可以不用接生婆就能将大胖小子生下来。当然这是村里嚼舌根子男人的猜度。
小邬梅成了方圆最有名的吹手。
小邬梅以她悠扬的呐声和身姿脱颖而出,她站在领乐的位置,发出冲天的呐声,经常看到她的唢呐对着云朵吹响。
小邬梅的唢呐响当当时,果然云动地动。
她说:不是自己吹的好,是唢呐本身是个灵物,只要吹响它,它就能说话、歌唱、哭泣,它的热闹嘹亮。
“我结婚时,我自己给自己吹唢呐。” 小邬梅这样说。
这样的女人,让男人感到那唢呐的悠扬嘹亮一直绵延到床上。
他麻三大着胆儿对小邬梅说:看你就像一个唢呐,真想嘴对嘴地吹你一次。小邬梅骂道:等你死的那天,我给你吹。
麻三长得一表人才,能说会道,一心想将小邬梅抱进怀中。
可小邬梅生性风流,四处吹着唢呐,岂是你麻三配得了的。
小邬梅是麻三今生真正默念过的女人,可这女人最后却睡到周四脸的床上。
是被周四脸的小喽啰抢到手的,小邬梅死活不从,被五花大绑,送到周四脸的家中。被绑着的小邬梅路过他麻三的身边,他看到了泪水湿透了她整张脸。
小邬梅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他麻三却别过脸去。
他麻三是个无用的人,后来黄二虎子一枪毙了周四脸,他才知道男人应该怎样活着。
可小邬梅经过他身边时,他低下了头,任凭那呜咽哭喊声远远离去。
那晚小邬梅呼喊了半夜,那夜他麻三用酒灌醉了自己。
从此之后,他恨着这个周四脸,恨他祖宗八代,恨他儿孙三代。
人的生活其实远没有唢呐这样硬朗、悠扬,生活是脆弱的,在很多时候是弱不禁风的。为什么红白喜事需要唢呐?人们是想用它来掩饰什么,来为自己呐喊助威,人这一辈子都需要这种声音,哪怕是让人抬着送进坟地,都需要这样的呜呜啦啦。
眼下呢,他真想到听唢呐声,因为眼见着这一关过不去了。
我如果报告了政府,郝全,载芳就要坐牢,那样我就对不起他们,对不起黄二虎子,我不欠他们的,可你若将这件事情告了官,那就成全了恶人,我祖宗八代都要挨鸡静岭人的骂。
“榆树,你现在就陪我去派出所,我有重要事情要报告政府。”
“什么事情,能先向我说一声吗?”
麻爷的舌头突然在嘴巴里打起转来,像被一条蛇缠住,发出“啰啰啰”的声音,却怎么也讲不出话来。
“麻爷,你怎么啦?”
麻爷依然是那样舌头卷成一团,讲不出话来,这可急坏了黄榆树,不知道是要将麻爷带向医院还是带向派出所。
先去一趟医院吧。
医生检查了半天,皱起眉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人。
人到一定年龄,因为大脑病变,会出现话语不清,思维意识模糊问题,出现语言混乱,但他进门时眼睛乱转,眼珠转动自如,显然脑子并无大碍。如果病在舌头,可舌头并无什么异常,这位大爷要比同龄人有着一张更加结实耐用的舌头。
黄榆树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他装疯卖傻,他说有重要情况要报告派出所,但立刻反悔了,于是装疯卖傻,他是能做得出来的,这人这样都过了一辈子了,麻爷的习性方圆几十里都知道,好吃懶做,骗了人家的鱼肉,人家上门讨账,他就装疯卖傻,这一套他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
可显然他要说的情况不同于以往的骗吃骗喝,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是破案的事情,就让他能装疯卖傻骗过去?
还是要将他送到派出所,让韩公安来处理这件事情,这样即使将来出什么问题,自己也少了不少责任。
黄榆树又将麻三带到派出所。
自周贵今被杀后,黄榆树不止一次来镇派出所,有时是韩公安叫他来,有时是他自己来的,所以这个地方已经十分熟悉。
韩公安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韩公安,这是村里的麻三,他曾经专门向你讲了黄周两家恩怨,今天,他又说有重要情况向你们反映。”
韩公安掏出笔记本坐到麻三面前。
麻三一张嘴,一大串哈喇子就流了出来,他伸出衣袖擦了擦,显然他的动作麻利,看来脑子并未出问题。
但舌头依然打着卷儿,“啰啰啰”像猪哼哼,什么都听不出来。
“黄村长,你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韩公安问。
“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个小时前,他讲话还十分清楚,说有重要情况要向你们反映,然后就这样了,我已经带他去了镇医院,医生也查不出病因。”
“他有没有向你讲到要反映什么情况?”
“他说有重要情况,如今鸡静岭,除了那个案子,还有什么重要情况?”
“嗯,关于周贵今案子,过两天我还要到你们村里去。”
韩公安站起身来,将二人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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