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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经常看到顺着铁路走动着南来北往的人,有挑货郎担,摇波烂鼓的,有皮匠、算命的。也有匠人进村,向村民讨要一些饭食,吃饱后就在草堆里一躺,第二天挑着货郎担走人。
这天一个银匠将货郎担放下,久久地等人上来。
很少看见银匠,像这样荒僻的乡村,哪里还有人找制金器银器。
“你停在这里干什么?我们村又没有银子。”
“可你们村有金子。”
“你怎么知道?”
“我可以给你们打金箍子,打金箔。”
黄榆树问:“你也会打金箔?”
“会啊。”
“你打给我看。”
“打金箔要乌金纸,等有乌金纸就能够打给你看。”
“我们要将讨月寺恢复起来,这次建讨月寺,要将它建得金碧辉煌,佛像,佛龛甚至寺庙墙壁都要用金箔包裹起来。我们不缺金子,就缺少这打箔的手艺。”
“这事包在我身上。”银匠说。
从此村头就出现“叮叮铛铛”地打击声,这声音不时传向黄载芳耳鼓,那声音莫名熟悉。
她时不时驻足村头,想看到一个影子走过来,跑过来,扑过来,可只有风,只有远天一丝云儿不急不慢地挪动着脚步。
她久久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发呆。
“载芳,该吃饭了。“郝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郝全是个好人,对她体贴入微,可她的心却始终空着一块。她来到村口,看到那个银匠。
银匠背对着她,正在打磨一枚银戒指。
他的背影让她心头一震,那宽厚的肩膀,微微前倾的姿势,都像极了刘闪。
银匠看到她过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要打什么首饰?“
黄载芳愣住了。
这张脸明明陌生,可那双眼睛却让她心跳加速。
那眼神,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都和刘闪一模一样。
她看过挨炸的刘闪,胸口被炸烂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并无痛苦的表情,可能一切来的太快,去得太快,他还来不及感到痛苦,来不及想她一回,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人在死亡的瞬间,眼前一定会跳入一个影像,那是他最重要的人,最放不下的人。
刘闪最后一刻来得太快,她的影像还来不及注入他的眼睛,他就魂归异处了。
人鬼之间的切换快到只一瞬间,没有留下丝毫的这种阴阳互换的痕迹。
但这并不表明,刘闪心甘情愿地呆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会过来找她,他一定会回来,哪怕是看她一眼。
“我……我想打一对耳环。“黄载芳听见自己说。
银匠点点头,取出一个木盒:“这是我新设计的样式,看看喜不喜欢?“
他打开木盒的瞬间,她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盒子里躺着一对银质耳环,造型是两片交叠的银杏叶——那是她和刘闪的定情信物的样式。
“你……你怎么会……“黄载芳颤抖着声音问道。
银匠的笑容更深了:“你喜欢就好。这耳环我做了很久,一直在等有缘人。“
每次见到银匠,她都感觉刘闪又回到了身边。
更让她心惊的是,银匠似乎总能猜到她的心思,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这天晚上,黄载芳又来到银匠身边。
银匠正在收拾工具,见她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她。
“我……“黄载芳咬了咬嘴唇。“我想问你一件事。“
银匠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让她心碎。
“你是不是……刘闪?“她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多日的问题。
银匠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月光透过他的手掌,在地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
黄载芳这才发现,那影子若隐若现,根本不像是活人的影子。
“对不起,吓到你了。“
银匠说,“我只是……太想你了。“
黄载芳扑进他的怀里,却扑了个空。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答应过要娶你。“刘闪的声音飘忽不定。“我不能食言。“
刘闪来到郝全家为黄载芳打一对耳环。
刘闪叫郝全为哥,二人一起喝酒,于是载芳家中洋溢着酒香。
这一天,郝全出门了,刘闪敲击着银器,敲着敲着,那锤子下落的声音就有些乱了。
这是肯定的,因为屋里屋外晃动着黄载芳的身影。
“刘闪,刘闪我要吃药,你倒一碗开水给我。”载芳在里屋叫他。
刘闪放下手中的小铁锤,应声去倒一杯水。
来到卧室门口,刘闪立在那里久久不能迈步。
这是别人的房间,别家的女人,一个陌生男人是不能跨越这道地界的。
“刘闪,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可是……可是……”刘闪不知所措。
“进来,是我唤你进来的。”
刘闪端着开水进了载芳的屋,走到她的床前。
他一楞,就像看到鬼一样,吓得那碗开水差点泼出来。
他其实看到的不是鬼,而是一个女人身子,女人的身子光光的,一丝不挂,他们彼此会心一笑,这一切何等熟悉。
这些东西,刘闪不是第一次看到。
他想转过脸去,但头像被鬼扭住,两只眼睛直勾勾地落到载芳的身上。
“载芳……”
“你是刘闪,你是专门来找我的,我在这里一直等你,早等晚等,你终于来了,你丢下碗,上床来说话。”
“我们真的又在一起了,可我们之间隔着阴阳。”
“不,我们之间什么都不隔。”
“我们之间还隔着一个郝全。”
“不,什么都不隔,我们之间就是我们。”
“我现在是个鬼,而你是个人。”
“是鬼我也跟着你。”
“可你已经与郝全结婚了。”
“他要做和尚了。”
“他有你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要做和尚?”
“他杀过人,杀了欺负我的周贵今,你死了,才躲过这一劫,不然这个大活肯定由你来做。要是你活着,一定也是这样为我杀人,一定要帮我出这一口气。周贵今是巡山员,一天要走许多的路,如果是你杀他,就一定在他必走的山路上埋上炸药和雷管,等他走过来,就点火,就像地雷炸死日本鬼子那样地炸死他,我和郝全曾经也想用这种办法炸死他,可这种办法不及上房揭瓦,只是这样杀人竟然也有破绽,马上这个案子就要破了,我和郝全不可能在一起了。”
“我害了郝全。”她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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