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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龙岗的工地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响成一片,汗水混着尘土,空气里满是木屑和燥热的味道。一种名为“工分”的新鲜玩意儿,把所有人的干劲都给勾了出来。
可偏偏在最核心的工匠棚里,喧闹声却断了,气氛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
老木匠张头,是这群流民里公认手艺最好的,此刻却跟见了鬼似的,死死盯着江源亲手画的那张图纸,一张老脸拧巴得跟块老树皮似的。
他手里捏着块木料,颠来倒去地比划了半天,那眉头就没松开过。
终于,他憋不住了。
“先生,恕老朽眼拙。”
“这图……这犁辕七拐八绕的,怕是吃不住劲儿啊,纯粹白瞎了好木料。自古到今,犁都是直来直去,图的就是个力道实在……”
他这一开口,旁边几个帮衬的木匠也绷不住了,交头接耳地附和起来。
“是啊,张头说得没错,这造型也太邪乎了。”
“看着就软趴趴的,不禁用。”
郭嘉站在一旁,听得直皱眉,正要搬出他刚学来的力学门道说道说道。
江源却轻轻抬了抬手,拦住了他。
他没去看那张图纸,视线落在老木匠那双满是硬茧和木刺的糙手上,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张老,照图做。”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争辩。
江源的目光扫过棚里所有的工匠,然后,他抛出了一个谁也无法拒绝的筹码。
“所有参与此物制造者,工分,十倍!”
“嘶——!”
十倍!
这两个字,炸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心口都跟着滚烫起来!
工棚里,霎时间死寂!
先前所有的质疑、嘀咕,顷刻间烟消云散!
老木匠张头的一双老眼,瞬间瞪得溜圆,连呼吸都粗重了。
十倍工分!
那是个什么光景?
意味着他只要干完这一票,就能换回够一家老小啃半年的精盐!还能让娃儿们顿顿见荤腥!
去他娘的直辕还是弯辕!
“先生!您就瞧好吧!”
老木匠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烂菊花,抓起斧子就扯着嗓子吼。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先生的话吗!十倍工分!”
“干活!!”
轰!
整个工匠棚,像是被浇了一勺热油的灶膛,瞬间爆燃!
质疑?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在实打实的吃食面前,老祖宗的经验也得靠边站!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稷下学宫,都疯了。
郭嘉攥着名册,站在高处,他那病愈后越发锐利的眼神扫过每一处,嗓音嘶哑却中气十足。
“农部!今天开荒五十亩!干完的,人人加五个工分!”
“卫部!巡逻范围扩大一倍!虎卫教官发话了,今天练得最好的那个,晚上加一只烧鸡!”
商贾张世平则领着家仆,满头大汗地奔走在第一线,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盐水,一块块扎实的粗粮饼,精准地送到每个干得最起劲的人手里。
“挣工分!换精盐!”
“挣工分!吃饱饭!”
这句粗野的口号,成了卧龙岗上空最动听的音符。
两天后。
新犁造好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目光里混杂着期待和挥之不去的怀疑。
那架所谓的曲辕犁,就静静地立在空地上,线条流畅古怪,与众人脑子里那敦实厚重的直辕犁,完全是两码事。
“就这玩意儿?”
“看着轻飘飘的,别一使劲给整散架了。”
人群里,窃窃私语声压都压不住。
江源不言不语,只是走到人群最前方,扬声道。
“今日,新旧农具,当场比试!”
话音刚落,一个叫大壮的农夫被人从后面推了出来。
他是流民里最壮的一个,浑身的疙瘩肉,据说能倒拽一头牛。
大壮信心十足地扛起一把旧式直辕犁,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先生,看我的!”
他暴喝一声,牵着牛,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沉重的犁头压进土里。
“驾!”
老牛嘶鸣,四蹄猛地发力。
大壮更是憋红了脸,脖子上青筋盘虬,双臂死死压着犁把,汗珠子当即就从额头滚了下来。
然而,脚下那坚硬的土地,只被犁出了一道浅得可怜的白痕。
翻起来的土星子,又薄又碎。
一趟还没走完百步,大壮已经跟拉了三天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胳膊都开始打摆子。
人群里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
江源面色不变,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另一边。
“狗蛋,你来。”
一个瘦得跟猴儿似的少年,从人群里怯生生地挪了出来,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
“啊?先……先生,叫我?”
“让他去?这不是闹着玩儿吗?”
“那新犁看着就不牢靠,这小子别再把腰给闪了!”
在一片哄笑和嘀咕声中,少年狗蛋紧张得手心冒汗,哆哆嗦嗦地握住了曲辕犁的把手。
入手,竟然出奇的轻!
他学着江源教过的样子,把犁盘角度调好,轻轻一抖缰绳。
“驾……”
那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下一秒!
所有人都失声了!
那造型古怪的曲辕犁,犁铧“噗嗤”一声,没费半点劲儿,就深深地扎进了坚实的土地!
老牛甚至都没怎么发力,就迈开了步子,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哗啦——!
一道黑色的泥浪,被整个从地底掀了起来,朝着旁边翻滚!
深!
厚!
松软!
少年狗蛋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只是轻松地扶着犁杆,就能控制方向,转弯掉头,轻巧得不像话!
泥土特有的芬芳,扑面而来!
这效率……是刚才的五倍?不!十倍都不止!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死死地盯着那道不断向前翻涌的黑色土浪!
这……这哪是耕地!
这是神仙下凡!
“赢了!!”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了一嗓子!
人群像是炸开的油锅,雷鸣般的欢呼和呐喊声冲天而起!
“天爷啊!神物!这是真正的神物啊!”
“太快了!还省力气!”
老木匠张头疯了一样冲了上去,一把推开还在发蒙的狗蛋,也顾不上满身的泥土。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光滑的犁身,那神情,比抚摸自家婆娘还亲!
两行浑浊的老泪,从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奔涌而出!
“噗通”一声!
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朝着江源的方向跪了下去,一个响头重重地磕在泥地里!
“老朽有眼不识泰山!老朽该死啊!”
“先生……先生真乃神人也!!”
这一跪,把所有工匠心里最后那点儿手艺人的骄傲,砸得粉碎。
他们再看向江源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东西——狂热!
郭嘉瞅准时机,站了出来,高声念动手里的名册。
“工部,张头!奖励工分一百!”
“李四!奖励工分八十!”
……
一个个名字被念到,一个个参与制造的工匠,当场领到了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报酬!
他们疯了似的冲到兑换处,在无数双羡慕到滴血的眼睛注视下,换走了一包包雪白的精盐,还有滋滋冒油的大块烤肉!
工分的好处,就这么粗暴、这么直接地,烙进了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郭嘉站在高处,目睹着这一切,心头翻江倒海。
他终于懂了!
彻底懂了老师的布局!
如果说,那神乎其技的精盐,是刺向天下诸侯的一柄“矛”!
那这能让天下再无饥民的曲辕犁,这能把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的工分制,就是守护这片基业的一面“盾”!
一矛一盾,一攻一守!
稷下学宫的根基,成了!
老师……您这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经天纬地的东西!
就在整个卧龙岗都沉浸在狂喜中时。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卫部流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
“先生!郭祭酒!”
“不好了!”
他凄厉的叫喊,让沸腾的场面瞬间冻结。
“庄子外面……外面来了一队官兵!”
“为首的,自称荆州名士蒯越!说是奉了南阳太守刘表的将令,前来拜见先生!”
蒯越!
刘表!
这两个名字,仿佛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这地界上真正的主人,终于把他的目光,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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