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的开始

    正月还没过去几天，空气中还弥漫着鞭炮的余味，家家户户的门前依旧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年味尚未散尽。然而，我却以公司业务繁忙为由，匆匆告别了家人。我搭乘最早的大巴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划过，熟悉的村庄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城市轮廓。

    此刻，我的心情不再像往常那般压抑和无助，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好情绪在胸口翻涌，却又夹杂着些许紧张。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两个小时之后，我就要和史承睿面对面，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我决定向他坦白我所承受的一切，包括那些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还有那些让我喘不过气的负债明细。

    一想到这里，我的脸突然烧了起来，仿佛有一团火从心底窜到脸上。那种感觉，就像是要脱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这种羞耻感。

    不，不能这么想，他是在帮助我，他一定会帮我的，他不会嘲笑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窗外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我的脸上和手背上，温暖而柔和。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各种网贷软件，心里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

    或许，这就是一种解脱吧。把所有的秘密都摊开，把所有的负担都卸下，哪怕会感到羞耻，哪怕会害怕他的反应，但至少，我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了。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出租屋内，房间里。我坐在书桌前，史承睿则坐在我一旁。他正看着我将所有信用卡和网贷的账单明细写在本子上。他的眼里是认真，是严肃，还带着一丝温柔。

    我握着笔，手指微微颤抖，却还是强迫自己一笔一画地写清楚：

    银行名称、账单总额、账单日、最低还款金额；

    网贷名称、账单总额、账单日、最低还款金额；

    支付宝蚂蚁花呗、微粒贷，账单总额、账单日、最低还款金额。

    我一字不落地全部抄了下来，在纸上罗列清晰。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我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写完了。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

    我低着头，将本子递给了史承睿，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失望或责备。

    史承睿接过本子，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翻看着。我注意到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专注而认真。我又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中没有我想象中的震惊或嫌弃，反而像是多了一丝心疼。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合上本子，抬起头望着我，声音温和却坚定：“我这两年攒了几万块钱，我留一万，做我们后面的生活费，其他的先拿去还款，然后我们再慢慢研究要怎么还。”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眶突然一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赶紧低下头，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我心中仍然感到一丝不真实，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竟然愿意把他的个人存款拿出来给我还债？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而我却这么不堪……

    史承睿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似的，他摸了摸我的头，安慰道：“好了，你也不要难过。我刚才看了下，这些网贷什么的利息都超过了国家标准，就是专门吃人的。这些不上征信的可以先放着，我们可以按类别、利息、重要性，一个一个还清。”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他利息……我说呢，怎么还着…还着，钱还越来越多了 ……他们都不…不写清楚……我都…我都不懂……啊啊啊……”说着说着，我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心底感到无比地委屈，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史承睿见我如此伤心，他靠过来抱着我，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静静发泄。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仿佛能将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包裹住。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哭声渐渐变小，情绪也平复了一些。他松开我，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声音轻柔无比：“不哭了。以后你不用自己一个人承担了，我们好好规划，一定能还清的。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表情，我心里的委屈也慢慢散去。虽然债务还纹丝未动，但此刻我已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幸福。

    或许，这就是被爱着的感觉吧。即使前路依然充满挑战，但只要有他在，我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一个月后，我们换了一套租金更低的房子，虽然位置偏僻，离市区远了些，但史承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二手电瓶车，这让我们上下班也方便了许多。新房子有些简陋，但胜在安静，窗外的风景也不错，清晨时还能听到鸟鸣声。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把旧家具重新摆放，倒也显得温馨。

    为了开源节流，我们开始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我每天下班后，会顺路去小区旁边菜市场买些便宜的蔬菜和水果，自己下厨，做几道简单却可口的家常菜。我们取消了外出就餐的习惯，甚至连日常工作时喝的咖啡都改成了2元一袋的速溶咖啡。每个月的开销被我们严格控制，每一笔支出都记录在账本上，生怕多花一分钱。

    史承睿说公司的薪水太低，于是辞了职，拾起了他的旧业：游戏主播。我很惊讶，这打游戏竟然还能赚钱？只要在家玩玩电脑，每个月竟然有大几千到一万的收入。

    我也不甘心于培训师的固定工资，我便向领导申请岗位调整，由于我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了公司认可，于是特例提拔我为某业务线客服主管。这个岗位除了基本薪资，每月还有400-1000元不等的业务绩效，根据团队的整体数据分配。这样一来，我每个月的收入也从固定的4500元涨到了5500元左右。我的日常工作内容也从简单的培训变成了压力更大的团队业务。

    渐渐地，我们习惯了这种简单却忙碌的生活。虽然债务还没有还清，但我们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史承睿总是笑着说：“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这天，我和徐玲还有另一个好朋友娇娇，我们三人在一起吃午饭。餐厅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但我们的话题却显得有些沉重。徐玲和娇娇一直是我最亲近的朋友，她们对我的近况了如指掌，也同样关心我和史承睿的恋爱情况。

    “你那个债还的怎么样了？”徐玲放下筷子，眼神里满是关切地问道。她刻意控制了音量，这样的为我考虑让我心里一暖。没错，我决定不再隐藏，外人或许不需要了解这些，但我的好朋友一定更关心真实的我。而且，我也想借此机会提醒她们，以后那些需要花钱的娱乐项目，还是不要叫我了。

    “还行，我们俩收入加一起，还每个月的账单，加上生活费，总是够的。不然我也不能跟你们一起出来吃饭了，就只能在公司吃外卖了不是。”我笑着回应道，此时能一起来餐厅吃顿饭，享受着我自己做不出的美食佳肴，我已心满意足。

    “唉！”娇娇这时一边吃着菜一边叹了口气。“怎么了？”我立即问道。

    娇娇摇摇头，眼里带有一丝调侃。“我也有信用卡要还啊，我工资还没你高，我也没有一个靠谱的男朋友来拯救我。真是太羡慕你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却也透着一丝无奈。

    听到她说的话，我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脸颊也微微发热。“羡慕什么。你那信用卡才多少钱，你不要再办其他的卡就行了。你要是真有我这么多负债，你哭还来不及呢！”我故作轻松地回应，但心里却有些复杂。毕竟，负债的滋味只有自己最清楚。

    徐玲也在一旁点点头，认为我说得对。“是的，会压力很大的，我也用支付宝那个花呗，我都用得差不多了，不敢再用了。还完再说。”说罢，她也继续吃饭了。

    这时，我慢慢开始沉思起来。原来现在透支消费的人这么多，光是身边的人，就几乎人人都有负债了，只是金额不等罢了。有的人是为了生活，有的人是为了享受，但无论如何，负债似乎已经成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常态。我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慨。或许，我们都该好好反思一下，这样的生活方式，究竟值不值得。

    餐厅里依旧热闹，周围的人们谈笑风生，但我的思绪却飘得很远。我忽然意识到，负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习惯了这种状态，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家里。今晚我煮了青菜鸡蛋面，一人一碗，吃得很香。我们面对面坐着，碗里的热气袅袅上升，给这小小的厨房增添了几分温馨。

    “这两天有没有要还款的？多少钱？”史承睿一边喝着面汤，一边问我。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问，但我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关注着我的债务情况。“这汤真好喝。”他补充了一句，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我微笑着点点头，诚恳地说道：“有的，明天要还信用卡，一千多块呢。”说完，我低头夹了一筷子面条，心里却有些忐忑。虽然他已经帮了我很多，但每次提到钱，我还是会感到一丝愧疚。

    “好，我等下转给你。”他看了看我，语气平静而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说完，他抱起碗大口喝了起来。我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你真好……”我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史承睿愣了一下，于是抬起头望着我，害羞地笑了笑。

    我望着他的神情，脑海中浮现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他穿着白T恤，在我的培训课上打瞌睡，被同桌提醒后，他抬起头看到了我。

    后来史承睿说，那时他对我的第一印象，觉得我很漂亮，但是有点凶，看起来是个成熟、独立的女人。没想到，除了漂亮，其他的都猜错了。他说我性格温柔，善解人意，根本不凶；又说我一点也不成熟，有时笨笨的，连账单利息都不会算；后来又发现我的独立是假象，只是在一个人硬扛罢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了声。

    “想啥了，这么开心？”史承睿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碗筷，好奇地问道。

    “我们去领证吧。”话音刚落，我自己也愣住了。这句话像是从心底深处突然冒出来的，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我呆呆地看着史承睿，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里满是惊讶和疑惑，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我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紧张、期待、慌乱，还有一丝莫名的勇气交织在一起，让我无法平静。

    史承睿沉默了几秒，眼神从惊讶逐渐变得柔和。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是认真的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期待。

    我看着他，心跳得厉害，脸颊也开始发烫。“认识你以前，我从不打算结婚。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这辈子不会再跟别人交往了。你……愿意娶我吗？”我知道，这时候提出领证的我，是自私的，但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史承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感到一阵安心。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好，我们去领证。”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和温柔。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无论未来如何，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而美好。

    那天晚上，我在社交平台发布了新的状态。

    “总觉得今天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有了归属感。”